第20章 兜比脸干净(1/1)
轮流拔了十分钟钥匙以后,我和林友达不得不承认这把钥匙已经与锁眼儿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了眼前这扇除非拿电锯否则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打开的防盗门的一部分这一事实。
“根据我的推测,这里面很可能灌的是502胶水。”
“这是一种黏着性非常强劲的胶水,没有专业人士帮忙恐怕很难将钥匙取出来。”林友达挺直了身板,一只手托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道。
我狐疑地看着他。
“你觉得这胶水是什么人糊的?”
林友达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我沉思片刻,认为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往人锁眼儿里糊胶水本身是一种带有挑衅意味的行为,尤其是像502胶水这种几乎不挑材料的极端型产品,一般都是出于报复。
其次,正常人发现自己家门被人糊住了锁眼儿,第一反应肯定是生气,而林友达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胶水糊住的不是门锁,而是他沉稳如一潭死水的心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靠近门框右侧的一角贴着一张雪白的便条,在一众色泽艳丽的小广告之中鹤立鸡群,十分突兀,很难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我眼疾手快撕下那张便条,展开,发现洁白的纸页上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丑陋的大字。
不交租,就滚蛋!
凌晨三点半,我跟在林友达身后,走进距离宏星佳苑两个路口的晨曦宾馆。
这宾馆藏在两片老旧居民区中间的巷子里,红底白字的招牌晃晃悠悠悬在门梁上,被风吹得直打哆嗦,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晾的衣服支在外面。
林友达绅士地走在前面,想要为我开门,不料一把薅下了门把手,来不及收力,身体后仰,差点儿一屁股坐我脸上。
原本松动着挂在门把手上的螺丝叮叮当当滚落一地,我俩借着巷口昏黄的路灯找了快十分钟也没找全,估摸着是被刚刚路过的那群耗子搬回家当贡品了。
“姐夫,这地方真的能住吗...”我试探着问林友达。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推开大门,跟着贴在墙上的指示牌爬上二楼,狭窄昏暗的宾馆前台空无一人,只能听到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
“有人吗?”林友达中气十足地喊了几声,从柜台下方探出张四方大脸,蓬头垢面,眼睛眯成一道缝,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这里是晨曦宾馆吗?”
四方脸的眼中透出些许敌意,十分警惕,“干啥?”
“标间一晚多少钱?”
听到这个问题,店主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看了看林友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墙上的钟,站起身,将卷到胸口的背心拉到肚脐,从柜台下面抽出个破破烂烂的记事簿,翻开,郑重其事地说道,“标间没有,只有大床房。一间一百二,两间二百四,押金一百。”顿了顿,又补充道,“中午十二点退房。”
“开一间。”林友达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账。
“一间?你们两个男的睡一间?”店主抬起眼皮,“我们这是小旅店,双人床只有一米五。”
一米五?开玩笑!
林友达半条膀子就有这个宽度,我俩睡一间,只能摞起来。
我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姐夫,要不咱俩一人一间?”
林友达原本十分迟疑,对上我一双水淋淋的眸子,大概是于心不忍,有些不情愿地点了两下头。
我看到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半天也没解开锁,干脆一把夺过来,“密码多少,我帮你输。”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款手机好几年前就已经停产了,漆面斑驳手感粗糙,加载个程序背板烫的像要煎鸡蛋。
我捧着这早该进博物馆的老古董,在两掌之间反复腾挪,以防被电池灼伤。
系统提示付款失败。
我颤抖着双手点开林友达的微信钱包,显示余额121.4元。
回到主页寻找其他付款方式,斜刺里伸出一只触感温润的手,轻轻地盖住我的手指。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林友达趴在我耳边,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如是说。
他的表情非常真诚,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天才也很难从中寻找到一丝破绽。
“要不然你付你的,我付我的?”
我连忙将手机塞回给他,“姐夫,要不咱们还是订一间吧。毕竟我现在是个病人,万一夜里出现什么紧急状况,你在旁边也好尽早发现,不至于酿成大祸。”
英雄所见略同。
林友达点了点头,转过身,优雅地向店主解释,“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订一间房,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店主大概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穷解释得如此清新脱俗,愣了一会儿,拿起计算器一番加减乘除,“大床房一百二,押金五十,一共一百七。”
“押金能不能就算了?”林友达一改他海归高富帅的金贵模样,试图讨价还价,话音未落,只得到四方脸乒乓球似的白眼一对,“这是规定,爱住就住,不住就走。”
用词稍显收敛,至少说明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忌惮。像这样开在居民区里的小旅馆,进门不查住客身份证件,是不是违法经营都难说,还敢对客人这么嚣张。
马文文,现在就是你登场的好时候,心里有个声音悄悄对我说。
作为一枚辛苦搬砖薪水却只够勉强糊口,谈了八年恋爱眼睁睁看前男友嫁入豪门的卑微社畜,我平日里最痛恨欺软怕硬嫌贫爱富之人,今天不巧,让你小子撞枪口上了。
我一把推开林友达,上前同四方脸掰头。
“我看你这环境,卫生安全都不敢保证,一间不到12平的大床房敢要一百二,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着?营业执照办齐了吗?消防检查合格吗?偷税漏税可是违法行为,客人住店你都给开发票了吗?就这些,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你喝一壶。”
面对我这一连串的质问,四方脸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小样,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儿。好歹我也比你们多过了八年好日子,全民普法维权的时代可不是开玩笑。
下一秒,我看到摆在柜台上那只四方形状的透明烟灰缸扑棱着膀子朝我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