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歹人糊我锁(1/1)
凌晨两点半,我和林友达肩并着肩,紧紧倚靠在一起。
来的不巧,此时正是派出所里最热闹的时候,嘈杂程度堪比菜市场。
不时能看到头顶插着半支酒瓶、挺着凸肚骂骂咧咧闯进来的醉酒大汉,身后跟着一个连,沿墙角蹲成一排,挤得人没地方下脚。
要不是半小时前林友达凭借身高优势趁乱抢到了一把翠绿色的塑料凳子,我俩现在也不会屁股挨屁股贴坐在一起,成为派出所接待大厅里人人艳羡的对象。
“林医生,你屁股麻吗?”
“叫我姐夫。”脑后传来林友达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我和你姐还没离婚呢。”
“姐夫,你屁股麻吗?”我连忙改口。
不知道是因为马文文太瘦、臀部没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等待中的我感到半边身子渐渐发麻,我聪明的大脑将这种现场归结于林友达挺翘的臀部占据了凳子上超过2/3的空间,只给我留下了宽度不足15厘米的一窄条。
“不麻。”
“那你能先站起来吗?我屁股麻了。”我对他说。
“久坐不动导致血液循环变差,屁股发麻的人是你,应该你站起来才对。”
说得好有道理,不愧是有名的神经外科专家。
我扶住林友达的宽肩,双腿发力,一个涌动起身,两眼一黑,失去重心,一头栽倒在冰凉的地砖上。朦胧中我感到有人轻轻扶起我的头,赏了我两个大嘴巴。
“马文文!马文文!”耳侧是林友达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呼唤声,急躁中透出沉稳,符合他医生、证人与患者家属的多重身份。
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咬牙切齿地想。
我感到自己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残留的精神也正一点点从我的身体抽离。就在这时,林友达宽厚的手掌用力拍向我的右脸,把即将陷入昏迷的我硬生生打醒。
紧接着,嘴巴子像冰雹似地一个接着一个地甩下来,虚弱的我无力躲避,只能任由它们落在我的双颊,扇起飓风,卷走鼻腔附近残留的空气。
没办法,我只得张开嘴大口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象逐渐明朗,手脚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林友达抹掉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牛奶糖塞进我嘴里。
“我对牛奶过敏。”我含糊地对他说。
林友达伸出两根手指扒开我的下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挖出牛奶糖,转而塞了颗巧克力进来。这小子哆啦A梦啊!
我来不及感叹,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马文文,林友达,到你们了。”
民警来到正是时候,由于刚才林友达忙着抢救我,一时没注意抬起了屁股,现在那只翠绿色的塑料凳子已经被一身横肉的扎啤大哥埋在了双臀之间,就凭他看我俩的眼神,哪怕再来十个我和林友达,这也是一场没有胜算的鏖战。
“怎么回事?”负责处理纠纷的警员满脸倦容,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有人要杀我。”我表情严肃,冷峻地对他说道。
民警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利剑一般直射向我,“详细说说。”
听我讲完不久前发生在医院里那惊险的一幕,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详细信息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明天一早派人到现场查验监控,并对塑胶袋里液体的成分进行分析。”
“不用分析了,是水。”林友达适时地解释道,“这方面,我是专家。”
民警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跟受害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姐夫,亲姐夫。”林友达揽住我的肩膀,自豪地说道。
“保持证物完好是破案的关键,你们私自进行检查会妨碍警方对于真实案情的判断。”
民警板起脸孔,停下了手上写写画画的动作,“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会到现场进行勘查,也请你们配合,在警方抵达以前尽量保持事故现场的完整性。”
“这个我懂,犯人的身份信息很可能隐藏在常人不易察觉的细枝末节间。”
听到我的回答,民警郑重地点了两下头。
离开派出所,我和林友达一同回到了医院。由于刚才答应了警方要保持事发现场的完整性,我暂时不能住回原先的病房。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由于在派出所接待大厅里经历了一场不知是惊恐发作还是低血糖的短暂昏厥,现在的我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只想一头扎进松软的被子里呼呼大睡。
“我想回家。”
“不行。”林友达果断摇了头,“你现在回去只会让你姐担心,你知道半夜做梦被人吵醒的滋味儿有多难受吗?”
废话,我要是不知道,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不如你今晚先到我那儿住。”林友达主动提议。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乖顺地点了点头,坐上了他那辆像是打从出厂就没洗过的深灰色越野车。
车子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不知开了多久,在一幢黑漆漆的矮楼房前停了下来。林友达拍拍我的肩膀将我叫醒,“到了。”
我探出头,差点儿以为自己穿越了。
眼前的矮楼房不是别个,正是我的亲爹马国兴十五年前身负巨债买下的位于吉羊市东新区宏星佳苑七号楼三层的68平米两居室住宅。
“你住这儿?”我诧异地看着林友达。
“租的。”他答道,“这地方到哪都方便,南门还有家特别好吃的烧烤,改天我带你去吃。”
老杨烧烤。我从小吃到大。
我恍惚地跟着林友达爬上楼梯,来到302号房门前,胸中突然涌起一股热流。
这里正是我和亲爹马国兴的家。当初他为了带着我从条件艰苦的职工宿舍搬出去,借遍了身边的亲朋好友,好不容易才凑够这套房子的首付,并在我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还清了全部贷款。
那年寒假我拖着行李回家,跟马国兴去南门老杨家吃烧烤,他足足喝了六瓶啤酒,脸膛红彤彤,眯着眼睛跟我讲,“闺女,咱再也不欠别人的了!”
我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印象里的马国兴总是带着一身的油烟味儿,自己开饭馆那几年,日日天不亮进早市挑便宜菜,后来饭馆倒闭了,他就去餐厅后厨给人帮手,从最基础的切墩做起。
即便如此,我也从没见过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马国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向我付出无限且永远无需质疑的爱意的人。
想到这些,泪水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林友达从衣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眼儿,轻轻转动,加重力道转动,使出浑身解数用力转动。
他俯下身,趴在锁眼儿上看了半晌,扭头对我说,“这里面好像有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