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卧室（1/1）

盛夏中期，街上的每一处都明晃晃的都像是上了高光，阳光把绿色的树叶烤的出油，街上没有人声，只有汽车的轰鸣。

安静，舒适的空调屋将酷暑隔在了外头，杨希在房间里安静地写作业。

砰砰两声敲门声，急切但显得气力不足，杨希的小伙伴来找她玩了。两个孩子面色黝黑，头上的汗水像是刚刚洗了一场沐浴。

“你妈妈在家吗？我们去游泳呗！”

一个孩子将头探进大门，朝里面东张西望。

“她在家，我得先去问问她。”

杨希兴奋极了，想到蓝色的游泳池和冰凉的池水，一颗心像放飞的鸟儿，已经按捺不住了。

母亲的肚子最先冒出来，她一只手扶着腰，慢慢踱出卧室。

“做完一张卷子再去。”

母亲冷冷地说道，给三人激动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杨希的朋友盯着母亲的肚子面露恐惧，杨希时常也对母亲的孕肚感到害怕，她像一尊容量巨大的瓷器，让人必须细心呵护，不得忤逆。

“做完交给我检查。”

母亲说完就转身回了卧室，她的话就是命令，不需要遵循杨希的意见。

杨希在客厅的茶几上埋头苦干，杨希的小伙伴坐在沙发上焦急地等待杨希，他们似乎比杨希更难熬。

中途他们想凑过去帮杨希一起做，但超纲他们这个年级好几个水平的奥数题目让他们望而止步。

客厅悬挂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针迈过了几个大格。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刻已经过去，天色渐渐转暗。

“晚上游泳馆就关门了。”一个小伙伴说。

“再晚点去就玩不了多久啦。”另一个小伙伴说。

杨希写不出来剩下的几道题，但如果就这样拿给母亲看，一定会被她狠狠地责骂，甚至不让她出去游泳。

“你妈妈在卧室这么久都没动静，是不是睡着啦？”小伙伴问杨希。

杨希望向卧室的方向，她希望母亲已经睡着了，但又不敢过去，害怕去探明情况时把母亲惊醒。

“做不出来的用手机搜呗，拍个照答案就出来了。用你妈妈的手机搜题。”他们建议道。

“这样吗？我怕......”杨希犹豫道。

“怕什么，我帮你去拿。”杨希的朋友非常仗义，蹑手蹑脚地钻进卧室，取走了杨希母亲的手机。

“你妈妈睡着了，没事的，快搜吧，写完我们就去游泳。”小伙伴把手机交给杨希。他已经在门口开始穿鞋了。

几分钟后杨希飞速填完答案，便不顾一切地和伙伴们冲出门去。

杨希修长的身材很适合穿泳衣，两条仙鹤一样的长腿非常引人注目。

杨希的水性很好，她漂浮在在水面上就像漂浮在天空中，她在水里像鱼一样自在。两个小伙伴的身体就像沉重的秤砣，他们的在水中反而引力更大了。

杨希任由浮力将她托起，平躺在水面上，耳朵一半露出水面，一半水里。她像一块肥皂慢慢融进水里，只听得朦胧的水声，看天空逐渐变成墨蓝色。

杨希潜到水里，没带泳帽，她的头发海带丝一样飘散开来。泳池像巨大的蓝色鱼缸，人们像泡在鱼缸里的青蛙。在水底她看到许多长长短短，肥瘦不一的腿。

杨希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不需要用力便可以漂浮，水的浮力托起了她的烦恼，波浪按摩着她的肌肉驱散了所有紧张。

她想到她马上就要出生的弟弟在母亲的肚子里是否也是如此的轻松呢。她把母亲全部抛之脑后，丝毫忘记了她私自逃出来游泳可能面临的后果。

水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暗，杨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家。

喀哧一声钥匙转动门锁，杨希把门轻轻打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朝里面张望。屋子里是一团毫无声息的黑暗。

“妈妈还在睡觉吗？”

杨希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最好了，那么妈妈就不知道自己出去游泳了。

杨希拉开家门，走进屋内后轻轻地关上了客厅大门，她可不想吵醒母亲。杨希摸索着客厅的墙壁，在熟悉的位置找到灯的开关，摁了下去。

血腥味在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扑鼻而来。浓烈的，不详的气味就像灯光一样充满了整个房间。

杨希的身体僵直了，虽然有个工作是内科医生的父亲，手术场面因而也见过不少，她比一般的孩子胆大许多，但惧怕血腥味儿的生物本能让她的手脚一动也不敢动。

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哭腔喊道：“妈，你在哪里？！”

寂静吞噬掉了她的声音，没人回应她，事实上，母亲再也不可能回应她了。

客厅的茶几上原封不动地摆着做过的卷子，手机。

半掩着的卧室门在杨希眼中越来越模糊，慢慢形成一股漩涡，吸引着她向着那边过去。杨希一步一步地靠近。

啪嗒啪嗒，发丝滴落的水珠砸在地板上。离卧室越近，那股不详的气味就越浓重。

啪嗒啪嗒，杨希离卧室越近，声音越重，她发觉，声音不是来自自己头发上滴下的水。

啪嗒啪嗒，水声从卧室传来。

杨希关于母亲的记忆戛然而止。这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最后的记忆。

那个夜晚异常安静，杨希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魂魄漂浮在客厅半空。

面前的茶几摆着母亲要求她做的卷子和母亲的手机。深夜反而热闹喧嚣起来，楼下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似乎要把整个小区掀翻，红蓝相间的救护车灯不停地闪烁在她的眼睛里。

杨希的父亲，在外省参加一个医学会议，上到中途疯了似地赶回来，只看了现场一眼就晕厥过去。

杨希独自一个人站在单元楼门口，后背的衣服湿了一片，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泳池消毒水的味道，没人帮她吹干。

杨希确实是记得从初中以前，一直是母亲照顾她的学习，生活，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

母亲去世后，杨希的父亲放弃邻市三甲医院主任的职务，来到本市的小医院成了一位普通的内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