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步步没入深渊（1/1）
言灵并不可以随便使用，包括那个可以看到常人所不视之物的天眼在内，它们的使用包括觉醒在内，都是有代价的。
十二年前，中州沈家上下一百五十三口，除了家中幺子外，尽数被妖邪屠杀。
那一晚血月当空，空气中弥漫着母亲和阿姊身上的栀子花味熏香，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
老嬷颤颤巍巍地抱着沈淮之躲在后院假山的缝隙中，那年那晚，六岁的他如同身处地狱，强烈的刺激导致原本生而不能言的沈淮之说了第一句话。
附近的仙门到达事发地点时只看到了已经断气的老嬷，以及孤身立在血海中的沈淮之。
完全找不到妖邪饕餮的尸身，院子里，墙壁上，有的只是沾着动物毛发的污血。
还是孩童的沈淮之双眼流着血，带着满身咒诅，在赶来支援的仙门弟子们惊恐地注视下直直倒在满地血泊之中。
后来天问宗宗主收养了沈淮之，并收他为自己座下大弟子。
这才知道此子身负“言灵”和“天眼”两大为天道所不容的神能。
明明是为凡人所艳羡的能力，却要身负神弃咒诅的人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觉醒。
血亲生祭，人生八苦。
成了他的筑道基石。
沈淮之多次想过自杀，如果他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亲近之人的牺牲上，他宁愿一切未曾有过。
可天道总能制止掉他的自残。
第一次，上吊时白绫断了，他完好无损。
第二次，沈淮之跳了江，结果被巡逻的仙门弟子救起。后来他又跳过几次，最离谱的一次是被水下的鱼群拍上岸。
第三次，他从高楼一跃而下，有位戴着幕篱，身着血红长袍的青年把他救起。
那个青年说，既然沈淮之一心求死，不如在死之前先用“天眼”看看未来的他会遇到什么，前生的他又遇到过什么。
沈淮之不肯，那人就告诉他，其实这两项能力使用的代价是让他自己折寿或者随机损害他的某个身体部位。也就是说并不会危害身边人，只会对自己有损而已。
那位青年还说，只有在这两项能力觉醒时才会以血亲生祭和此后人生经历八苦为代价，其余时候并不会对沈淮之身边人有害。
他原本是不信那人鬼话的，可那人着实荒谬，一边说着要是你不信的话那我给你做老婆，一边拉着沈淮之的手准备当场结婚契。
沈淮之当时也就12岁！
更何况那人虽然带着幕篱，但……但他还不至于聋到听不出那人声音是男的！
12岁的沈淮之就那样做了让他后悔几辈子的事，一脚踹开血红长袍的青年，嫌弃地拒绝了结婚契的事。
沈淮之明白，那人结婚契也是为了跟自己产生关联，以此证明他在使用“言灵”后确实不会对身边人产生影响。
半信半疑下沈淮之用了天眼，看到了前生自己对身边这人情根深种，甚至还为了他拖着身残躯拦住了仙门围攻。
至死念得都是那人的名字。
以及……对那人的一腔祝福。
而今生更是会与他纠缠不休。
少年的沈淮之看到这一切后眼神复杂，年轻人毕竟叛逆，他才不后悔自己刚刚踹人的举动。
这样一个不着调的……男人，怎么会让自己倾心。
可是他确实如青年所说，在使用天眼过后，仅仅只是站起身来，便莫名断了腿骨。
之后沈淮之被青年悄悄抱回了宗门，发现身边人包括师尊和同门在内，并没有谁出事，除了他自己。
后来青年直接缠在他身边不走了，说是很享受这样偷偷干什么事的感觉，实际上宗门里确实没人发现过这人的存在。
这便证明青年实力至少在自己师尊之上。
也幸好这人没什么坏心思，既然是自己招惹来的，沈淮之只能尽力看好这人。
他倒是想过可不可以把这事报告给师尊，甚至还尝试过。
可青年每次都能让沈淮之闭嘴，后来青年直接放话要是他把自己在这里的事情让第三个人知道，青年直接硬上霸王弓把他办了。
沈淮之到底只是12岁的少年，哪见过这种不要脸并且挑战社会道德与法律底线的人，当然选择老实闭嘴。
可惜这人嘴上骚话就没停过，每天除了撩拨他就是戏弄他。
不是往他身上扔果皮，就是在衣服里塞小青虫。
沈淮之逐渐麻木，不过也奇迹般的习惯了这人的存在，直到某个同样血月高悬的晚上，他完成师尊派发下来的任务后推开自己居所的门，却没再见到那人。
最后他是在院落中的那棵梨花树上找到的那人。
青年第一次摘下幕篱，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披散在雪白衣衫上，身形近乎透明。
风吹过，梨花落了沈淮之满身。
额头有着莲花金纹的青年含笑望向他，说“我要跳下来啦，你接住的话我赔给你一辈子。”
沈淮之认为自己应该是不屑于青年的调戏的，可那晚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青年笑出了声，他却红了耳根。
那人在他的瞳孔里变得越来越大。
晚风携着梨花扑了他满怀，好像他真的接住了那人一样。
青年的身影消失，此后数年再没出现。
再次相见，方修允不受控制地向他跑去，他以为自己这次可以接住的，可最终那人到底是停下了步子。
沈淮之承认，自己后悔了。
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他真想给12岁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要不识好歹，赶紧立下婚契。
白捡个漂亮老婆，人生一大幸事。
哪儿像现在只能看着快到怀的老婆跟别人飞了。
祝清融不知他心中所想，十分嫌弃地剜了自家师兄一眼：“沈淮之，你是肋骨断了又不是腿骨断了，站好行不行？要么你自己滚下去御剑，要么就给我老实站好。”
沈淮之生无可恋，鹦鹉开口时声音充满失落：“你不懂，师弟，你真的不懂。”
“啊对对对。”祝清融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淮之曾想过是否自己能够逆天改命，更改一些人一些事的结局，后来才发现那些代价完全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
如果言灵能让自己跟那人在一起，那相应的代价……
前生的沈淮之已经经历过一次那些代价带来的伤痛，这次他只愿那人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
芥子空间里，方修允把头埋在被衾里不吭声。
惊鸿变成修勾的样子趴在床沿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担忧地望向他。
系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窝在方修允的识海里，念着自己写的万字小作文，可惜它家宿主鸟都不鸟它。
良久，方修允终于肯开口了，只是声音沙哑。
“我想回家。”
惊鸿“汪呜”一声，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拱了下他。
系统停止了继续念小作文，干巴巴道：[宿主，任务成功才可以回家……]
“我想回家。”方修允把头埋的深了些，声音闷闷的。
[宿主……系统很抱歉，但是你在这里的话可以收集你破碎的神魂啊……不然就算回去了你也活不久的。]
听到系统这么说，方修允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更大的悲伤里。
“我现在也活不久对吗？”
系统沉默片刻后老实回答：[对。]
过了会儿系统又安慰道：[系统不能说太多，但是……系统只能提示宿主，您会找齐灵魂碎片的。]
听到系统这么说，方修允转头趴在软枕上，暗淡无光的桃花眼望向不断轻轻蹭着他，企图给他安慰的惊鸿，识海里依然在与系统交流：“现在我问你问题，你不用出声，沉默就代表是肯定的回答。我的灵魂碎片还剩最后一个吗？”
系统不语。
方修允从被子里直起身，外袍被带的松松垮垮耷拉在臂弯，头发也有些散乱，手下轻抚着惊鸿示意自己没事，识海里他还在问系统问题：“就在扶光秘境对吗？”
系统还是沉默。
方修允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双眸已被墨色浸染：“你可以说话了，系统。”
[宿主……]
“我会好好完成任务，而你只需要提供自己能提供的帮助就好。”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好像变了些，却担心惹来厌恶，因此不敢多问，只能乖巧应声。
方修允起身走到屏风后的铜镜前整理着衣服。
镜中倒映出他漆黑一片的双眸，眼睑处的小痣明媚，像是落了滴墨泪。
整理好衣服后方修允用传音玉令给谢卿年发去了讯息，询问自己现在能不能出去。
谢卿年立刻就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灵光一闪，方修允便出现在谢卿年身边。
只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阿年，这里是？”
这里好像是一处山洞里面，前边有些微光照来，因此洞里算不上暗。
方修允的桃花眼里装满疑惑。
“金乌巢穴。”谢卿年答道，并且主动解释：“这就是那处灵力异常之地，我跟阮墨摆脱申屠炎和沈淮之以后就来了这里，这里有东西现世，只是不知道师兄是否中意。”
一向充满好奇的方修允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追问几人爆发了怎样的冲突，或者关于这个金乌巢穴的更多的信息。
阮墨隐隐觉得不对，蹙眉询问：“师兄你……还好吗？”
方修允的眼里氤氲着令人恍惚的光，可惜光芒照不进眼底，面上是他平日里贯有的轻松笑意，可惜似乎又与平日有些许不同，此时那张素来温润包容的桃花面跟隔了层雾一样，莫名跟人有了距离感。
他摇头：“什么事都没有，之前就是被恶咒影响而已，现在没事了。”
“师兄的神魂……”
方修允挠头憨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我身体有什么病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回去了，等师尊出关，我问问师尊就好。”
见此阮墨也不好多问。
谢卿年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方修允悄悄拉起了少年的衣角，传音入密：“你还在生气吗？”
少年望向他，神色不辨喜怒：“没有生气，倒是师兄，我希望你能天天开心。”
“我也希望阿年能开开心心的，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
“看到师兄我就很开心。”
方修允眨眼，被逗乐了，眉眼舒展开来，连郁气都消散不少。
阮墨还在探查周围环境，确认这里确实没有人来过，并且金乌是被锁链困住，真的陷入了沉睡无法轻易被唤醒，刚想提醒身后的两人就看到了自家师兄明媚的笑容。
尽管不是对着他笑，但……
师兄能够开心就好。
方才那般模样实在太令人忧心。
方修允撇过头去，看向散发出金色光芒的洞穴深处：“要过去吗？就在里边吧？”
阮墨点头：“对，东西就在里边。那只是金乌，上古神兽。据说太古时期十只金乌同时现世，带来干旱与饥荒，还到处吃人，着实是为祸人间，最后是古神后羿亲临人世除掉了其中九个。”
谢卿年补充道：“剩下那一个是因为诸位神君怜惜金乌毕竟为神兽，不至于赶尽杀绝，于是决定将其封印镇压。”
“那这个就是剩下的金乌？”方修允不解。
阮墨否认了这一疑问：“并不是，最后那个金乌曾是扶光仙君的契约灵兽，之后随他一起飞升去了仙界，也就是神界。”
“这只金乌应当是个虚影，是秘境化出来的跟当年扶光仙君身边那只极为相仿的赝品罢了。不过尽管是假的，我没猜错的话，实力应当无限接近于真实的那只金乌。”谢卿年双手环胸，望向金光源头那只窝着沉睡的大鸟，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金乌可是太古时期的神鸟，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代表的不是后羿射日里的“日”，而是另一种祸乱人间的邪物。
璇玑界的好多设定跟方修允现世时的设定很相似，应当是作者融合了各个国家的传说神话构造的世界观。
就像这个金乌一样，据说还有什么类似美杜莎的妖女。
方修允倒是来了兴趣，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低声询问身旁的两人：“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谢卿年与阮墨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开口，又十分没默契地选了不同的解决方案。
“引开它后拿出窝里的东西。”这是阮墨。
“做掉它后把那件东西拿出来。”这是冷漠。(bushi)
方修允：……
？？？
方修允曲起手指抓了下脸：“金乌的实力很强吧？咱们打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