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沙海生死决（1/1）
沙海之下，袁小飞终于是抓到了李璇玉的手，他第一时间把潜水器给了李璇玉，两个人在沙层之中不断下坠，这与其说是沙海，但更像是沙和水混合起来的水沙，人或者动物落入其中，会很快被淹没，根本爬不出来。
沙子扑面而来，快速旋转，磨得人生疼生疼，一个大活人要是被困在这沙层里就算不窒息而亡，也会被沙子活活地刮光血肉而死，袁小飞只觉得自己完全是在下十八层地狱。好在他们不停地下坠，这样落了一阵，沙层渐渐稀薄，露出了下面的水质层，这水层里似乎有什么光亮的东西，依稀可以照亮整个水域，水质经过沙子的过滤也显得异常的清透洁净，仿佛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
袁小飞和李璇玉终于是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两个人瞬间目瞪口呆。
那是一座荒废了数千年的残垣断壁，木制构建大多已经腐朽不见，只剩下一些石墩、石台、石墙，层层叠叠，绵延开来，这黄沙在天，如黄龙盘旋，俯视着整个城市，奇异又壮观。
不过最奇异的是城市的中央祭坛之上，摆着一块巨大的发光的白色石头，看起来就像一块羊脂玉一般。水下的光芒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显得十分奇幻。
袁小飞心想，这就是传说的蓟城了吧，谁能想到那座两千多年前的城市居然就藏身在这地下，这太神奇了。可是现在生死攸关，两个人还憋着一口气，实在没什么兴致去细细研究这里的历史价值，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爬上去，这潜水器里反应生成的氧气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再磨蹭下去只怕两个人都得活活淹死在这里。
但是头顶就是快速转动的沙层，想要直接冲破沙层确实不容易，得另想办法才行，袁小飞有枭眼，在这种情况下也几乎不影响视力，他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崖壁，崖壁上有巨大的锁链，突然有了主意，若是顺着铁索攀爬上去，应该是可以重新浮出沙海。
二人互相示意，用潜水器各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准备行动，突然背后一道黑影袭来，二人慌忙让开躲避，还以为是那条巨大的十面罗刹鱼，只是待转身一看，才发现来的不是怪鱼，而是一具身形古怪的尸体，它的脖子上后背上长着十几个脑袋，整张脸完全扭曲变形，手脚更是像断了几截一样，像个章鱼触手一样在水中晃荡，这尸体很是怪异，既新鲜又腐败，身上插着的五六把明晃晃的长刀更是醒目。
袁小飞突然暗叫了一声，他已经认出这具古怪的尸体是谁了，虽然已经变得和原来完全不同，但是这衣服，这长刀还是很容易辨认出，这就是之前被李璇玉杀死的爱之助，没想到这人死了之后还变成了这么恐怖的尸体回来了。
一定是阿修罗虫！袁小飞突然想到，这爱之助一定是感染了阿修罗虫，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暗想这人可千万别尸变，否则……
爱之助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往后翻动，露出长满虫子的晶状体，袁小飞浑身一悸，急忙拉着李璇玉后退，但爱之助已经拔出长刀劈过来！
两个人在水中后退速度实在太慢，只好互相推了一下从两侧分开，而后一左一右架住爱之助，想要将它的刀拧下来，但不想这人变成了尸体后，行动根本不能以常理相度，只见它身子一扭，整个像拧麻花一样转起来，两只脚也夹住两把长刀劈向了袁小飞和李璇玉，二人急忙举起武器还击，只是爱之助的刀法在阿修罗虫的控制下变得更加诡异，竟然是连削带劈，直接就破开了袁小飞的衣服，甚至划破了他的胸口。
一串血红飘了出来，袁小飞顾不得疼痛，扑上去再次想要制住爱之助。只是这人似乎还没有完全被阿修罗虫掌控，正处于一半尸体一半活人的地步，身体招式都无比古怪，李璇玉已经连刺他五六刀，但爱之助毫无痛觉，更没有一滴血流出，转身又朝李璇玉杀去。
袁小飞怕李璇玉吃亏，急忙弹出鼠齿，从背后套住这人，锯齿状的鼠齿快速地割入爱之助密密麻麻的头颅之中，无数雪白色的阿修罗虫也开始爬了出来，依附在袁小飞外露的皮肤上，甚至涌向了他的伤口上。
袁小飞心头大骇，想要一脚踹开这爱之助，但又担心它朝李璇玉扑去，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更加用力缠住，整个人紧紧地拽着鼠齿，任由阿修罗虫朝袁小飞包围过来，爱之助疯狂地挣扎着，而后又刺了袁小飞一刀，这一刀虽然没刺中他的要害部位，也瞬间染红了附近的水域。
袁小飞咬牙用力一拉，这一下力气极大，直接就将爱之助的头绞了下来，大量的虫子喷涌出来，袁小飞无处可逃，只有示意李璇玉自己赶快上去，不要管他。
李璇玉很清楚，自己这时候冲上去必然是要同归于尽了，可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决然不是她的作风，她李璇玉何曾怕过死？何曾这么容易背弃朋友，她咬了咬牙还是朝袁小飞冲过去。
只是眼前黑影一闪，那条十面罗刹鱼又出现了！
沙海之上，佐宽面色冷冷地看着何耀文，何耀文终于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要活下去，他要选择活下去的理由很多，李哲文已经半死不活了，李璇玉也死了，可他何耀文还年轻，自然需要好好地活下去，人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些条件放在很多人身上都会得到一样的结果。他曾经喜欢李璇玉喜欢到了失去自我，现在他需要做回他自己，他想要好好地爱自己，珍惜自己，活下去，给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补偿所有自己所失去的。
他把匕首轻轻地放在绳索上，叹气道，“教授，我想或许你下去陪阿玉会更好吧，你也可以不用再这样受苦了。”
昏迷中的李哲文似乎是回光返照般苏醒了过来，他抬头望了望何耀文，喃喃问道，“是耀文啊，阿玉呢？”
看着苏醒的李哲文，何耀文还是不免心慌，他的匕首不敢再动，这种内疚和害怕让他开始又有了很深的自责，甚至让他再度红了眼眶。
李哲文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回事，他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笑，说道，“耀文呐，你不用自责，你忘记了我得了肺癌的，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你把我放下去吧，我想去看看那座城市，两千年啊，有几个人可以穿越这么长的时间去看看这样的光景，只可惜了阿玉，我原本是不想让你们下来的，因为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现在你走吧，好好地活下去。”
何耀文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再度低头痛哭起了，哭了一阵他终于是挥刀一劈，李哲文噗通一声就坠入沙海之中。
何耀文仰天大吼了一声，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死了，不复存在了，他的情他的义在这一刻都没了，反正他何耀文一直都不是什么英雄，有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吧，就当它一直没存在过。
他哭够了，嚎累了，终于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现在的我跟你一样了。佐宽，给我指路吧。”
佐宽嗯了一声，指了个方向。这两个人顺着残余的铁索开始重新攀爬起来。
沙海之下，李璇玉渐渐感觉胸闷难耐，潜水器里的氧气已然不多了，她干脆脱了关了阀门，她想把这最后几口气留给袁小飞，这小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换气了。她刚要朝袁小飞游过去，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见了李哲文的身子缓缓地飘了下来，他顺着水流一直快速游走，而后悬浮在那座残破的蓟城的上方，像一个即将降临的神使一样俯瞰着整座城市。
她不知道李哲文是怎么掉到水里的，她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远处的李哲文又是那么清晰真实。李哲文转过头看了一眼李璇玉，而后露出了一个慈父般的笑容，这笑容李璇玉再熟悉不过，多少次她想念自己父亲，无助难过的时候，李哲文总是会坐在她对面，摸摸她的头，说不要难过，应之只是去办一件很棘手的事，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他就会笑，这种笑容让李璇玉很温暖，也很坚定，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李璇玉疯狂地朝李哲文游去，只是刹那间，那人的脸色再无生机，好像光从他身上彻底抽离，笑容也永久地停滞在他脸上，变成了一尊雕塑。
李哲文死了。
这个曾经致力于保护这个城市一切既有文明的人死了，这个曾经为了保护几栋古城楼不惜得罪诸多权贵，把自己的一生几乎都奉献给城市文明的人死了……尽管李璇玉知道人都会死的，包括她自己，但是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整个崩溃了……她痛得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她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亲人的离去，可是偏偏老天要带走她身边所有最亲近的人，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头顶的黄沙也在徐徐下坠，像在水里下了一场黄色的雨。
她太伤心太难过了，这种难过甚至超过了看到自己父亲尸骨时，对于她父亲的生死，其实她的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对于李哲文的死，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她一直相信，他们可以带着李哲文走出这里，她会给他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医疗条件，李哲文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教给她，还要带着她和袁小飞去发现更多关于这个城市的秘密。
然而他现在死了，即便是那条巨大的十面罗刹已经近在咫尺，李璇玉也不曾在意，她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或许他们三个的一生就都完结于此吧，留在了这个城市无人知晓的秘密之中。
十面罗刹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李璇玉已经放弃了挣扎，神情绝望，一切似乎都结束了。突然，一个人影从虫群中冲了出来，是袁小飞，他带着虫群，就像一颗在水下滑动的流星，一把拉住了李璇玉往水下疯狂地游去，两个人的周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阿修罗虫，但这些虫子始终与他们隔着薄薄的一层距离，似乎忌惮什么都不敢靠近，不知道为什么。
背后那条巨大的罗刹鱼疯狂追击，近在咫尺。
现在，袁小飞要直奔那个白色的发光的地方，他只剩一点点气息了，再不速战速决，自己不被虫子吃了，也要被淹死！
但他需要一个重型武器，他记得壁画里说过，当年工匠在地下曾挖出过一个白色的巨大石头，而后病毒开始爆发，所以这蓟城里的白色石头会不会就是这些阿修罗虫的母体所在之处？袁小飞不能确定，但必须一试！
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是袁小飞游起来感觉是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界，李璇玉没有用潜水器甚至开始有了昏厥的症状，袁小飞中途试图想把潜水器给李璇玉重新戴上，但是这人呼吸很弱了，根本吸不进去。
袁小飞选择了将潜水器的口子塞入自己嘴里，他用力地吸着残余不多的气体，而后突然亲向了李璇玉的嘴巴，唇齿相交，隔开了水，有一种难得的温润，袁小飞慢慢地把气体吐给李璇玉，虽然杯水车薪，但是也是续命之举，李璇玉的双眼之中似乎有了异样，是惊讶，更是罕见的惶恐和羞涩。
袁小飞心想，这不会是这家伙的初吻吧？好像她真的还是黄花大闺女，出去后自己要不要替她负责？袁小飞又想，管他呢，现在可是拼生机的时候，哪里能想这么多，自己这是给她补气，算不得占便宜。这样想罢，他又狠狠亲了李璇玉几口，直到李璇玉一拳头挥了过来，他知道这少女是彻底清醒了。
水下的光芒越来越近，靠得近的时候已经十分的耀眼，就像一盏巨大的灯被安放在祭坛上，那条罗刹鱼也因为这光芒居然也有些忌惮不敢靠得太近。
这让袁小飞更加确定，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恶魔老巢。
他放开了李璇玉，而后举起匕首猛地朝白色石头奔去，铛铛几下，都毫无反应，没想到这白色石头很坚硬，比金玉还硬！
这样连刺几下，非但没能破开石头，反而让自己很快就把体内氧气消耗得差不多，他胸口一阵闷，抬头一望，那条徘徊的罗刹鱼已经开始尝试着冲下来了。
袁小飞猛地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一块青铜圆环状的法器，那可是直接杠断爱之助鬼刀的东西，说不定可以试试。
他解开包裹的布匹，那一块玉镶嵌在金色的铜器之中，尤为耀眼，袁小飞根本无暇多想，直接举起青铜法器奋力一劈！
咔嚓一声碎裂，这光芒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急速闪动，而后就见一道雪白色的烟雾喷了出来，那是数以百万计的阿修罗虫卵，这些虫卵在喷出白色石头的一刹那，迅速破壳成线状的白虫子，整个水域里完全变成了一团白浆，但奇怪的是，这些虫子并没有冲向袁小飞和李璇玉，而是绕了一圈就朝罗刹鱼游去。
似乎他们都很害怕袁小飞。
罗刹鱼与修罗虫本就是天敌，现在阿修罗虫数量庞大，紧紧地围绕着罗刹鱼，疯狂地往鱼鳃、鱼眼、鱼嘴巴里钻去，这样的场景实在诡异，他们见过罗刹鱼张口吃阿修罗虫，但却第一次看到原来这些小虫子也是可以联合起来攻击罗刹鱼的。很快，这鱼就被一团白浆包围，罗刹鱼剧烈的挣扎着，搅得水流一片混乱。
袁小飞带着李璇玉朝崖壁处的铁索游去，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可是两个人游了一阵，终究是有些力竭，他们在水下待得时间太久了，早已经超出了二人的极限，袁小飞突然咕嘟两下呛水了，整个人就开始抽搐起来，李璇玉大惊，急忙冲过去抱住了他，只是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想要冲上最后的沙层，只怕太难了。
乱流之中，一道清瘦的黑影飘落下来，他的出现就像一个身形迅捷的忍者，李璇玉还在吃惊这人影怎么这么熟悉，就见那人突然甩出长杆，转出鹤爪准确地抓住了袁小飞和李璇玉，直接就往黄沙之上飞遁。
邻近的阿修罗虫见状也围了过来，可是水面上很快又飞入几团火球，这火焰入水竟然不熄，直击虫群，烧得它们急速后退，而后又有几道火球入水，逼走了围困罗刹鱼的虫子，这鱼吃了大亏，急忙一摆尾巴，消失在流沙之中。
黑衣人顺势攀住铁索，飞一般地跃出沙海，重新回到了铁索阵上，这铁索阵上还有五六个人，都是一身黑衣的打扮，却不是犰狳的人，惟有那个拿着独角鹤的男人特别眼熟，他的一双眼眸灿如繁星，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是闪耀熠熠精光。
他将袁小飞和李璇玉交给了身旁的人，说道，“这小子居然打破了虫玉，差点杀了十面罗刹！”
一名汉子道，“胆子这么大的人确实是第一次见，天生贼火印，果然是百无禁忌，这样都死不了。”
身后一名少女却分明有些不高兴道，“什么百无禁忌，那还不是师兄三番五次出手相救，师兄也真是的，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神圣，非要这样救他们。”
那名汉子道，“堂主不是说了嘛，这少女的父亲好像跟我们门派关系不浅，所以……”
黑衣人回头瞪了一眼，解释道，“那法器在这人身上，若我们不下去救他，这法器沉在虫玉里了，怎么取出来？”
众人俯首道，“堂主所言极是。”
汉子突然又问，“对了，这小子拿着青铜玉好像没事？”
黑衣人更不快，“先不讨论了，我们赶快回去。”
那少女又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呢？就让他们这么爬来爬去？”
黑衣人沉吟片刻道，“这铁索阵没那么好破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一群人顺着铁索而上，终于是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