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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三十一年(1/1)

[原文]

〔经〕三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秋九月癸巳,子野卒②。己亥,仲孙羯卒。冬十月,滕子来会葬③。癸酉,葬我君襄公。十有一月,莒人弑其君密州④。

[原文]

〔传〕三十一年春,王正月,穆叔至自会,见孟孝伯,语之曰:“赵孟将死矣。其语偷,不似民主。且年未盈五十,而谆谆焉如八、九十者②,弗能久矣。若赵孟死,为政者其韩子乎!吾子盍与季孙言之,可以树善③,君子也。晋君将失政矣,若不树焉,使早备鲁,既而政在大夫,韩子懦弱,大夫多贪,求欲无厌,齐、楚未足与也,鲁其惧哉④!”孝伯曰:“人生几何?谁能无偷?朝不及夕,将安用树?”穆叔出而告人曰:“孟孙将死矣。吾语诸赵孟之偷也,而又甚焉。”又与季孙语晋故,季孙不从。及赵文子卒,晋公室卑⑤,政在侈家⑥。韩宣子为政,不能图诸侯⑦。鲁不堪晋求,谗慝弘多⑧,是以有平丘之会。

齐子尾害闾丘婴⑨,欲杀之,使帅师以伐阳州。我问师故。夏五月,子尾杀闾丘婴以说于我师。工偻洒、灶、孔虺、贾寅出奔莒。出群公子。

公作楚宫。穆叔曰:“《大誓》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君欲楚也夫!故作其宫。若不复适楚,必死是宫也。”六月辛巳,公薨于楚宫。

叔仲带窃其拱璧,以与御人,纳诸其怀而从取之,由是得罪。

立胡女敬归之子子野,次于季氏。秋九月癸巳,卒,毁也。

己亥,孟孝伯卒。

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穆叔不欲,曰:“大子死,有母弟则立之,无则立长。年钧择贤,义钧则卜,古之道也。非嗣,何必娣之子?且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若果立之,必为季氏忧。”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于是昭公十九年矣,犹有童心,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终也。

冬十月,滕成公来会葬,惰而多涕。子服惠伯曰:“滕君将死矣!怠于其位,而哀已甚,兆于死所矣。能无从乎?”

癸酉,葬襄公。

[注释]

民主:百姓的主人。②谆谆焉:不停唠叨的样子。③树善:结好。④惧:危险。⑤卑:下降。⑥侈家:指贪求无厌的大夫家族。⑦不能图诸侯:不能谋求为诸侯霸主。⑧弘多:很多。⑨害:患。阳州:此时为鲁邑,在今山东东平县北。问师故:问齐何故伐我。说:解释。工偻洒等:四人为闾丘婴之党。楚宫:楚式宫殿。《大誓》:《尚书》篇名。今《大誓》无此文。辛巳:二十八日。拱璧:襄公的大璧。胡女敬归:胡,归姓国。敬归,襄公妾。毁:哀痛过度。钧:同“均”,相同。非嗣:指子野。同“嫡”。在戚:父母死称在戚。嘉容:喜色。不度:不孝。三易衰:三次更换丧服。衰衽:丧服的衣襟。十九年:十九岁。惰:不恭敬。怠于其位:在葬礼的位子上不恭敬。兆于死所:在葬礼中已有了预兆。从:随从。

[译文]

三十一年春天,周历正月,穆叔从澶渊盟会上回来,看见孟孝伯,对他说:“赵武快死了。他说话毫无远虑,不象是民众的主人。再说他年龄还不到五十,说起话来絮絮叨叨象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可见他活不长久了。要是赵武死了,执政的人恐怕是韩起吧!您何不和季孙说说,能够早点与韩起建立友好关系,韩起是一位君子啊。晋君即将失去大权,要是不早些建立友好关系,提早为鲁国做些预备工作,不久政权落入大夫们的手中,到那时韩起软弱无力,大夫们又贪婪成性,欲望很难满足,而齐国、楚国又很难依靠,鲁国不就很危险了吗?”孝伯说:“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时间,谁能思考多长多远?早上起来难以保证活到晚上,又哪儿用得着提早去建立友好关系呢?”穆叔出来告诉别人说:“孟孙也活不长了。我告诉他赵武不能远虑,而他比赵武的目光更加短浅。”他又跟季孙说起晋国的事情,季孙也不听。等到赵武逝世,晋国公室衰弱无力,政权落入豪奢的大夫手中。韩起即使执掌政权,不过无力使诸侯都听从晋国。鲁国难以承受晋国的苛刻要求,故而出现了很多奸邪小人,故而就有了平丘之会。

齐国的子尾由于担忧闾丘婴成为祸害,打算杀了他,就让他领兵攻打鲁国的阳州。鲁国发兵前去质问为何侵犯。夏季五月,子尾杀死闾丘婴,以向鲁国解释。工偻洒、灶、孔虺、贾寅逃跑到了莒国。子尾还把公子们赶出了齐国。

襄公修建了一座楚国式的宫殿。穆叔说:“《大誓》说:‘民众想要的,上天一定答应他们。’国君这是想要整个楚国,故而才修建了楚国式的宫殿。要是他不再去楚国,就一定死在这座宫殿里。”六月二十八日,襄公在楚宫逝世。

叔仲带偷了襄公的大玉璧,交给车夫藏到怀中带出去,又从车夫手中要了过来,故而得罪了鲁国人。

鲁国立胡国女人敬归的儿子子野为新君,让他居住在季氏家服丧。秋季九月十一日,子野因悲伤过分而死。

九月十七日,孟孝伯逝世。

又立敬归妹妹的儿子公子为新君,穆叔不想立他,说:“太子死了,要是有同母弟弟,就应当立他;没有同母弟弟,就应当立年长的公子。要是年龄一样就择贤而立,要是一样贤能就通过占卜的方式来决定,这是自古以来的继位方法。去世的并不是嫡子,又何必立他母亲妹妹的儿子呢?再说这个人在服丧期间居然一点也不悲哀,父亲死了反倒面呈喜色,这叫做不孝。不孝的人很少不惹祸端。要是真是立了他,一定将成为季氏的隐患。”季武子不听,终究立了公子为君。到了襄公下葬,公子竟一连换了三次丧服,每次换了不久便弄脏了,简直就像旧衣服。此时他已经十九岁了,不过依然象个小孩子,君子故而预测他将不得善终。

冬天十月,滕成公前来鲁国参加葬礼,吊丧时不够恭敬有礼,且眼泪很多。子服惠伯说:“滕君即将死了。身处国君之位却显得怠慢无礼,且又过分悲痛,葬礼上已有了他将死的预兆,能不随先君而死吗?”

十月二十一日,安葬了襄公。

[原文]

公薨之月,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②:“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③?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④。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⑤?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⑥?寡君使请命⑦。”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邑,以来会时事⑧。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⑨。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宫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革是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

[注释]

馆垣:宾馆的围墙。纳车马:安放车马。②士文伯:名,字伯瑕,士弱之子,和范宣子士同族同名,晋国大夫。让:责备。③政刑:政事和刑罚。④吏人:主管修建的官吏。(hàn汗)(hónɡ宏):巷门,此指客馆大门。客使:即外国使节。⑤异客:别国的宾客。⑥完:借为院。葺(jì记):指用草覆盖墙。⑦请命:请问理由。⑧褊(Biǎn扁)小:狭小。诛求:责求,即勒索贡物。⑨间:空暇。输币:送上财物。暴露:即露天放着,日晒夜露。府实:府库中的财物。荐陈:呈献,古代进献贡品,陈列在庭内,然后收纳。朽蠹(dù杜):腐烂毁坏。文公:指晋文公重耳。卑庳(Bēi卑,又读Bǐ比):低小。司空:负责建筑的官。平易:修理,整修。圬(wū乌)人:泥水工人。(mì密):涂墙壁,粉刷。馆宫室:指客馆房屋的墙壁。甸:甸人,掌管柴火的官。设庭燎:点起庭中的火把。宾从:宾客的随从。有代:有人代为办事。巾车:管理车辆的官。展:省视,一说陈列。其物:其事。公:指晋文公。不留宾:不让来客停留。无废事:不荒废公事。巡:安抚。恤:周济,补助。无宁:即宁,难道;无,语助词,没有含义。铜(dī低)之宫:晋君的别宫。铜,晋国地名(在今山西沁县西南)。容:容纳,即进去。逾越:即翻墙过去。天疠(lì力):天灾。无所:没有地方。藏币:收藏财物。行:离开。

[译文]

鲁襄公去世的那个月,子产辅助郑伯到晋国,晋侯原因我国有丧事的缘故,没有接见他们。子产派人把宾馆的围墙全都拆掉让自己的车马进去。晋国大夫士文伯谴责子产说:“敝邑由于政事和刑罚不修明,盗贼很多,无奈诸侯的属官辱临敝邑问候寡君怎么办?故而才派官吏修缮所住的馆舍,大门造得高高的,围墙修得厚厚的,不让宾客使者担忧。如今您拆毁了它,即使你们的随从能够戒备,不过让别国的宾客又怎么办?由于敝邑是诸侯的盟主,修缮宾馆的围墙,为接待宾客,要是都把它拆毁了,那么叫我们如何供应宾客的需要呢?寡君派前来请教。”子产答复说:“敝邑狭小,处在大国之间,责求贡物没有一定时候,故而敝国国君不敢安居,搜索敝邑所有的财货,自己带来朝会贵国。碰上执事没有工夫,没能看见,又没有得到命令,不晓得会见的日期,我们不敢呈上财物,又不敢让它在露天里放着。如果就呈上,那么这些都是君王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一定的仪式,我们是不敢奉献的。如果让它放在露天里吧,又怕被日晒雨淋而腐烂毁坏,加重敝邑的过错。侨知道从前文公做诸侯盟主的时候,自己的宫室低小,没有可供观赏的台榭,却把接待诸侯的宾馆修得富丽高大。宾馆如同国君的寝宫一样,宾馆内的仓库、马棚修缮完好,司空按时整修道路,泥瓦工按时粉刷宾馆墙壁。诸侯的宾客到来,甸人点起庭中的蜡烛火把,仆人巡察客馆。安置车马有固定的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人代劳,管理车辆的给车轴加油,掌管洒扫的跟看守牲口的,照管自己分内的事务。各主管部门的属官,都要检查款待宾客的工作。文公从来不耽误宾客的时间,也没有因为这个而荒废公事。根宾客同忧共乐,有为难的事就进行安抚,有不晓得的就进行指教,有缺乏的就进行周济。宾客到来如同回到家里一样,难道还会有什么灾难?不怕盗贼,也不担忧干燥和潮湿。如今晋君在铜的别宫方圆数里,而招待诸侯的宾馆却如同奴隶住的屋子。大门进不去车子,而又不能翻墙而入。盗贼横行,天灾难防。接见宾客没有固定的时间,召见的命令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发布。要是还不拆毁围墙,这就没有地方收藏财物,反倒要加重我们的罪过了。谨敢请教执事,将对我们有什么指示?即使君王碰到鲁国的丧事,不过这也是敝邑的忧伤。要是可以早点献上财礼,我们愿把围墙修好了再走,这便是君王的恩惠了。岂敢害怕辛勤与劳苦!”

[原文]

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②。’其知之矣!”

郑子皮使印段如楚,以适晋告,礼也。

莒犁比公生去产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犁比公虐,国人患之。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去疾奔齐,齐出也。展舆,吴出也。书曰“莒人弑其君买朱③”,言罪之在也。

吴子使屈狐庸聘于晋④,通路也。赵文子问焉,曰:“延、州来季子其果立乎⑤?巢陨诸樊,阍戕戴吴⑥,天似启之,何如?”对曰:“不立。是二王之命也,非启季子也。若天所启,其在今嗣君乎⑦?甚德而度:德不失民,度不失事,民亲而事有序,其天所启也。有吴国者,必此君之子孙实终之。季子守节者也,虽有国,不立。”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廷劳于林⑧,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⑨?’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裨谌能谋,谋于野则获,谋于邑则否。郑国将有诸侯之事,子产乃问四国之为于子羽,且使多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道,不如吾闻而药之也。”然明曰:“蔑也今而后知吾子之信可事也。小人实不才。若果行此,其郑国实赖之,岂唯二三臣?”仲尼闻是语也,曰:“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认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注释]

赢:这里犹言接待。②“辞之”四句:见《诗·大雅·板》。绎,通“怿”,喜悦。③买朱:莒犁比公密州之字。④屈狐庸:巫臣之子。⑤延、州来:皆季札封邑,延在今江苏常州;州来即今安徽凤台。⑥“巢陨”二句:诸樊、戴吴皆季札之兄。诸樊死于攻巢之役,戴吴为阍人刺杀。⑦嗣君:指夷昧。王僚、阖闾、夫差皆其后。⑧林:在今河南新郑北。⑨“谁能”二句:见《诗·大雅·桑柔》。逝,语词,无义。愿:忠厚。榱(cuī):屋椽、屋桷的总称。厌:通“压”。微:无。

[译文]

士文伯复命,赵文子说:“真的是这样。我们真的是德行有缺,用奴隶似的住宅来招待诸侯,这是我们的过错啊!”就派士文伯去承认自己不明事理。晋平公接见郑简公,礼节十分隆重,设盛宴并赠以丰厚的礼品,而后送他回去。于是晋国修建接待诸侯的宾馆。

叔向说:“辞令的不能废掉就如这样吧!子产善于辞令,诸侯因他而得利。为何要放弃辞令呢?《诗》说:‘辞令和谐,民众和顺。辞令动听,民众安定。’子产懂得其中的道理啊!”

郑国的子皮派印段去楚国,把到晋国的事报告给楚国,这是合乎礼的。

莒国犁比公生了去疾跟展舆。已经立了展舆为太子,又废了他。犁比公暴虐,国内的人为此感到忧虑。十一月,展舆依靠都城的人攻击犁比公,杀了他,才自立为国君。去疾逃往到齐国,这是由于他是齐女所生的缘故。展舆,是吴女所生。《春秋》记录说:“莒人弑其君买朱”,这是说过错在犁比公。

吴王派屈狐庸到晋国聘问,这是为了勾连两国交往之路。赵文子询问他,说:“延、州来季子最终可以立为国君吗?攻打巢地死了诸樊,看门人杀害戴吴,上天好像为季子打开了做国君的大门,如何?”屈狐庸答复说:“不会立为国君。这是两位国王的命运不好,不是为季子打开做国君的大门。要是上天打开了大门,大概是为了如今的嗣君吧?他很有德行而且做事合于法度:有德行就不会失去民众,合于法度做事就不会失误;民众亲附并且事情符合秩序,是上天所开启的吧!保有吴国的,一定是他的子孙一直到最后。季子,是保持节操的人,就算把国家给他,他也是不愿做国君的。”

十二月,北宫文子辅助卫襄公出访楚国,这是宋国结盟的结果。路过郑国,印段到林去慰问他们,按照国家之间聘问的礼节而运用慰劳的辞令。北宫文子进到郑国国都聘问,子羽充当行人,冯简子跟子太叔迎接客人。聘问之礼完毕出来,北宫文子对卫襄公讲:“郑国做事合乎礼仪,这是几代人的福气,恐怕不会有大国征讨吧?《诗》讲:‘谁能在酷热时,不去洗澡图凉快呢?’礼仪对于政事,如同天热时洗澡。用洗澡来止热,有什么可担忧的?”

子产执掌政事,选择贤能的人来任命:冯简子能决断大事;子太叔仪表风度美好而精通典籍;公孙挥了解各国诸侯的政令,并且对各国大夫家族姓氏、官职爵位、地位尊卑、才能大小都可以明辩,而且又善于辞令;裨谌能出谋划策,不过在野外策划就正确,在城里策划便失当。郑国将要与诸侯交涉,子产便向公孙挥询问四方诸侯的国内动向,并且让他妥善地准备好外交辞令;和裨谌一块乘车到郊外,让他思考是否可行;再把思考的结果告诉冯简子,让他决断;计划完成后,便交给子太叔让他执行,同宾客交流应对。故而很少把事情办坏。这便是北宫文子所说的“合乎礼”。

郑国人在乡校游乐,谈论执政者的得失。然明对子产讲:“毁掉乡校,如何?”子产说:“为何要毁乡校?人们早晚做完事情到那里游乐,并谈论执政者的得失。他们认为好的,我就推行它;他们厌恶的,我就改掉它:这是我的老师,为何要毁掉它呢?我听说用忠善之行能够减少怨恨,没有听说用威势压人来防止怨恨。难道用强硬手段不能把众人的嘴巴马上堵住?可是如同防止河水一样:冲开的大口子,伤人必定很多,我便无法挽救了。还不如开个小口子进行疏导。不如让我听到把它当作治病的药石。”然明说:“我从今以后晓得您确实能够成就大事了。小人真的没有才能。要是真这样做下去,整个郑国都会有利,岂只是几位大臣呢?”孔子听见这些话,说:“从这事看来,有人讲子产不仁,我不相信啊!”

子皮想以尹何做宰邑,子产讲:“太年轻,不晓得行不行。”子皮说:“他为人忠厚。我喜欢他,不会背叛我的。让他到那儿去学习,他就进一步明白治理封邑了。”子产讲:“不行!别人喜欢一个人,总是思考对那个人有利。如今您喜欢一个人却将政事交给他,如同一个人还不会拿刀子却让他去切东西,那对他的伤害必定会很多的。您喜欢一个人,不过是伤害他罢了,那谁还敢求取您的喜欢呢?您在郑国,如同栋梁,栋梁折断,椽子会崩塌,我将会被压在底下,如同敢不把话全部说完?您有美丽的织锦,是不会让别人拿来学习裁剪的。重要的官职、大的封邑,是自身赖以庇护的东西,反倒让人学习着治理,它与美丽的织锦比不是重要得多吗?我听说学习之后才参与政务,没有听说通过做官来学习的。要是如此做,一定有害处。如同打猎,射箭驾车熟练,便能获取禽兽,要是没有驾过车射过箭,那么一心害怕车辆翻覆人被辗压,哪儿有空想着猎取野物呢?”子皮说:“好啊!我真是不明智。我听说君子专力从事明白大的、远的事情,小人专力明白了解小的、近的事情。我是小人啊。衣服穿在我身上,我晓得谨慎地对待它;重要官职和大的封邑是用来庇护自身的,我反倒疏忽而轻视它。没有您的这番话,我还不晓得其中的道理呢。先前我说过,您治理郑国,我治理我的家族以庇护我自己,这就行了。从今之后我才晓得不够。从此刻起我请求,就算是我的家族的事情,也听凭您的意见去做。”子产说:“人心不一样,如同人的面孔不一样。我哪儿敢说您的面孔如我的面孔呢?不过心里觉得如此做危险,就告诉您了。”子皮觉得子产忠诚,故而把政事全部托付给他,子产故而能够治理郑国。

[原文]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②。《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③。’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④。’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⑤,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⑥。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⑦。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⑧。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⑨。《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怀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注释]

卫侯:即卫襄公,名恶,卫献公之子,在位九年。②他志:指篡位之志。不能终:不能善终。③《诗》:指《诗经·大雅·荡》篇。④《诗》:指《诗经·大雅·抑》篇。则:准则,即效法的准则。⑤在民上:居于百姓之上,即表现出篡君的威仪。⑥象:犹言效法。⑦令闻:好名声。令,美,善。长世:无穷于世,即传于子孙后代。⑧保族:保护家族。宜家:家庭和睦。宜,和睦,和乐。⑨顺是:顺着这个次序。相固:相互巩固。《卫诗》:指《诗经·邶风·柏舟》篇。《周诗》:指《诗经·大雅·既醉》篇。《周书》:指《周书·泰誓》篇,周武王论文王之德。《诗》:指《诗经·大雅·皇矣》篇。从之囚:跟随文王去坐牢。崇:古国名(在今陕西户县东)。再驾:即两次发兵。行:即措施。法:法规。

[译文]

卫侯在楚国,北宫文子看见令尹围的威仪,对卫侯说:“令尹如同国君了,要有别的打算,即使能实现他的志望,不过不能善终。《诗经》说:‘什么都有个开头,不过很少能有好的结束。’善终真的很难,令尹恐怕要不能免于祸难。”卫侯说:“您如何晓得?”北宫文子答复说:“《诗经》说:‘在上的人要谨慎自己的威仪,由于是民众学习的准则。’令尹没有威仪,民众就没有效法的准则。民众不效法的人,而居于民众之上,就不能善终。”卫侯说:“好啊!什么叫威仪?”北宫文子答复说:“有威严并能使人害怕称为威,有仪表并能让人效法称为仪。国君有国君的威仪,他的臣子害怕并爱护他,把他作为准则而效法他,故而能保有他的国家,好名声传于子孙后代。臣子有臣子的威仪,他的下面害怕并爱护他,故而能保住他的官职,保护家族和睦家庭。顺着这个次序以下都如此,故而上下能相互巩固。《卫诗》讲:‘雍容娴雅的威仪,好处是不能计算的。’这是讲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都有威仪。《周诗》说:‘朋友间相互辅佐,所用的辅佐就是威仪。’这是说交朋友之道,必须要用威仪来相互教导。《周书》列举周文王的美德说:‘大国害怕他的力量,小国思念他的恩德。’这是说害怕他并爱护他。《诗经》讲:‘无识无知,顺从天帝的准则。’这是讲把他作为准则并学习他。殷纣王囚禁周文王七年,诸侯都跟着他去坐牢,纣王于是害怕并把文王放了回去。能够说是爱护文王了。文王攻击崇国,两次发兵而崇国降服向文王称臣,蛮夷相继归服,能够说是害怕文王了。文王的功业,天下传诵并歌舞它,能够说是以文王为准则了。文王的行为,到如今还作为法规,能够说是效法文王了。这是由于文王有威仪的原因。故而君子在位能使人害怕,施舍能使人爱护,进退能作为法度,周旋能作为准则,仪容举止能供人观赏,做事能让人学习,德行,能作为效法,声音气度可使人高兴,动作有修养,语言有条理,用这些来对待下面,就称为有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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