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海客笑谈狮子国 玄奘折服婆罗门（1/1）

玄奘带了小和尚和两个向导，顺殑伽河南岸向东走去。一路走来，在过瞻波国的路上，虽然也看到一些野兽和野象，但都不觉得有多么凶暴。之后，玄奘一行经过传说中的魔境时，见到那烂陀寺沙弥所说的石头头颅，也没有见到有什么变化之物前来搔扰。可见小沙弥所说的话，实是一个传说。

从这里向东走，过了羯朱温祗罗国，渡过殑伽河，到达奔那伐弹那国，进入南印度，又向东南方向前进，到达羯罗拏苏伐刺那国，进入东印度。玄奘每到一处，只要有佛迹，便前往顶礼膜拜。玄奘一行又向东南行进，经过三摩怛吒国以及担摩栗底国等许多国家，到达了驮那羯杰迦国，在这个国家的一座寺院内住了下来。

寺庙中有两位高僧，一位名叫苏利耶，一位名叫苏部底，两人对于大众部三藏非常有研究。玄奘便向他们询问一些佛学知识，并向他们学习关于大众部三藏的佛学。玄奘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然后辞别了两位高僧，向西南方向行去。到达珠利耶国，进入南印度境内，又向南经过大森林，来到罗毗荼国。在这个国家的国都里，玄奘遇到了一位同自己一样的别国僧人。玄奘同这位僧人谈论《瑜伽师地论》，僧人对于瑜伽论的学识和戒贤法师差不多，而且僧人的言论与学识也并没超过戒贤法师，在彼此交谈中，那位僧人也非常佩服玄奘的佛学造诣。玄奘在这里停留了几天，与僧人互相切磋。

一天，一个商人从远方来到这里，玄奘与其在寺中交谈，商人称他对其他国家的情形知道得非常多。于是，玄奘就问商人道：“那些国家的情形是什么样子的呢？”

商人说道：“从这里走大约三千里的样子，有一个秣罗矩吒国。该国南面滨临大海，物产非常丰富，尤其是奇珍异宝相当多，但那里的气候非常炎热，当地产有檀香，毒蛇特别多。在城的东面有一座塔，据当地人传说是无夏王建立的，中印度的人都把这座塔看作是蛮荒的地方。只有采摘珠宝的商人到过那里，其余的人没有几个往那里去的。

“另外，在东北方向的海边有一座城，在城东南三千里的地方，有一个伽罗国，也叫作狮子国。这个国家土地荒凉，比秣罗矩吒国还要炎热，而且这个地方也不属于印度了。一开始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信佛，释迦寂灭一百年之后，无夏王的弟弟来这里访游，这里才开始传播佛法，百姓才被佛法所感化。这个国家盛产奇珍异宝，有一座佛牙精舍，就是用这里的珍宝装饰而成的，并在上面建有和华表差不多的一个柱子，在柱子的顶端放置了奇珍异宝。在每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珍宝就会在空中放出奇异的光彩，可以照到千里之外的地方。这个国家还有一尊金佛像，是这个国家先前国王所建造的，在佛像的发髻中，有一颗宝珠是世界上稀有的无价之宝。传说有人想要盗走这一颗宝珠，就在佛像面前祷告说：‘释迦如来为了众生，尚且不惜自己的生命。那么，现在我需要这颗珠宝，佛又怎么会不舍得这小小的珠宝呢！’盗贼刚说完，不想那佛像竟然弯下身子，低下头让盗贼来拿珠宝。这个人得到这个珠宝以后，就到市场上去卖。国王听说有人卖佛像发髻中的珠宝，就派人把那个人抓起来，并问他珠宝是怎么得来的。这个人就把佛像怎么弯下身子，低下头，让他摘取珠宝的经过详细说给国王听。国王哪里肯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就派人去看佛像，结果佛像的头仍然低着，于是国王才相信。这尊佛像直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于是人们就称这里为灵迹。”

玄奘说道：“我能不能去这个国家看一看呢？”商人说道：“像这样蛮荒的地方，法师怎么能前去呢。要知道这个国家原来并没有人居住，本来只是一处荒凉的地方。相传这个国家的人民以及先人是狮子的后代，可以想象这里人会有多么的蛮横了吧。”玄奘说道：“为什么说他们的祖辈是狮子的后代呢？”

商人说道：“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南印度境内有一户人家嫁女儿，在出嫁的路上遇到了一只狮子。结果来送新娘的人都吓跑了，只留下新娘在那里。于是，那狮子就把新娘背到深山里去了，那女子在深山里吃野禽和野果，来保全自己的性命。时间久了，就这样生活了下去。后来，那狮子强行和这个女子结成夫妻。又过了很多年，他们生育了很多子女，这些子女虽然有一点人的形状，但却没有一点人的性情，他们的性情非常粗暴，就如同狮子一般。后来，这些子女都渐渐长大，于是问他们的母亲：‘我们是什么呢？父亲是狮子，母亲是人，我们到底是人还是禽兽呢？’母亲哭泣着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也哭了起来。于是，就同他们的母亲商量如何逃离这里，一天，他们终于背着狮子逃走了。他们逃到母亲的国家里，寻找到母亲的家族，开始像人类一样生活，而绝对不同人们说起关于狮子以及他们的身世。

“狮子回来之后，见到妻子儿女不见了，于是就到处寻找。它来到了妻子的国内，愤怒的大声吼叫，伤害了很多的人。于是，国王就在国内贴了告示，征募能够杀死狮子的勇士，来除掉这头猛兽。然而狮子凶猛异常，没有一个勇士能够杀死狮子。国王见此，又重出榜文以重赏来招募勇士，能够杀死狮子的将赏赐一亿金子。

“这个时候，狮子的一个儿子听到这个消息，想要前去应征勇士，就对他的母亲说：‘既可以为国家除去一个祸害，又可以得到很多金子，不如我前去应征吧？’他的母亲说道：‘不可以。狮子虽然凶猛残暴，可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啊！儿子杀死父亲这怎么可以呢？’儿子说道：‘母亲说得不对。现在我不杀死我的父亲，他一定会在这里不走，他不找到我们是不会离开的。如果以后我们的来历被国王知道了，一定会被国王所杀的。如果我们现在杀死父亲一个，而救了很多人，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于是，儿子就拿起了刀去杀狮子了。

“狮子虽然凶猛残暴，但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来到面前，非常高兴，而且变得温和了起来，没有半点要伤害自己儿子的意思。然而，他的儿子却不管这些，挥起手中的刀就向狮子的喉咙刺去。狮子因为太爱自己的儿子，就忍着疼痛而一动不动，流着眼泪，任凭自己的儿子来杀死自己。狮子含泪死去后，国王见到这样的情形，心里猜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就向狮子的儿子细问具体的原因。狮子的儿子一开始什么也不肯说，后来经国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才把真实的情况讲了出来。国王听后，叹道：‘如果不是兽类的后代，谁能这么做呢？我既然出了重赏的榜文，就一定不会食言。然而，你已经是一个杀害父亲的不孝子孙，也不能够再在我这个国家里居住了。’于是，国王就吩咐他的侍从拿来很多金子，并且准备了两只船，每只船上都装满了珍宝和粮食，让狮子的儿子上一只船，女儿上一只船，把他们放逐到海上，任船只在海上随意飘流。

“狮子女儿所在的那一只船飘到了一个地方，被那个地方的鬼魅所得，于是生下了许多女孩。她们便是现在的西天女儿国的祖先。狮子的儿子所在的那一只船飘到了这里，看到这里物产丰富，比较富饶，就在这里留了下来。后来，他们抢夺海上商人的妻子和女儿作他们的妻子，生儿育女，时间久了，这个地方的人越来越多，于是就自立为国。然而，他们的远祖仍然是狮子，所以就称他们的国家为狮子国。这个地方的人民非常粗蛮无礼，气候也特别的炎热，法师您是去不得的啊！”

玄奘道：“就算是狮子，我佛慈悲，佛法也是能够把他们感化的，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是人类了呢。我现在是为了顶礼膜拜佛的遗迹前往那里，又有什么可以让人害怕的呢？”

商人说道：“法师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个地方确实很荒凉，而且也不是释迦曾经走过的地方，法师您又何必前去呢？”

玄奘听了商人的话，也认为有道理。这时候，刚好有从狮子国来到这里的七十多个僧人，想要到北方去顶礼膜拜佛的圣迹。他们便邀玄奘和他们一起前往，玄奘就答应了他们。

于是，他们就从这建志补罗城出发，经过建那，又来到了狼揭罗、壁多势罗等一些西印度国家。他们每到一处就拜访有名的高僧，观光顶礼佛的圣迹。最后，玄奘和他们回到了那烂陀寺，寺里面的僧众仍是非常热情地招待他们。

这时，有一个婆罗门外道有意想要和佛教徒为难，在条幅上写了四十多条文字，挂到了寺门的外面，并说道，如果有人能够驳倒上面任意一条文字，他宁愿斩掉首级来谢罪。就这样，条幅挂了好几天，也没有人敢来询问。那烂陀寺一万多个僧人，都对他没有办法。现在玄奘回到了那烂陀寺，僧人马上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玄奘，并且问道：“玄奘法师，您看这便如何是好呢？”玄奘说：“我且看看。”

于是，玄奘就让一个小沙弥把那四十条文字抄了下来，玄奘看后，便吩咐僧人约那个婆罗门到寺院里来，当众辩驳他的条文。全寺僧人得知后，都吓了一跳。寺中僧人一面派人前去通知婆罗门，一面又急忙安排辩论的场所。

两天之后，到了约定的日子，婆罗门早早就来到了那烂陀寺。这场辩论的评判就由戒贤法师来担任，其他的僧人全都在一旁静坐聆听玄奘与婆罗门的辩论。那婆罗门虽然早就听说过玄奘是一位佛理高深的法师，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平生所学的佛法，在全印度是无人可及的，更何况是东土来的一个和尚。所以，这个婆罗门在未辩论之前，就已断定玄奘不是他的对手，并不把玄奘放在心上。等到和玄奘辩论的时候，一开始婆罗门还能够侃侃而谈，大有一切唯我尽知的神情，但辩论到后面，竟渐渐被玄奘的议论所折服，到最后这个婆罗门被玄奘逼问得居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总共四十条，一条一条都被玄奘驳倒了。

于是，婆罗门就请求如他前面所说，把他的头颅斩下来，以此来向玄奘谢罪。戒贤法师听到他这样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玄奘就起身说道：“我们佛教中人，向来是以戒杀生为第一要义的。现在婆罗门虽然辩论失败了，怎么就可以把他杀了呢？现在我希望他作为我的使役，听从我的教导，不知道这样做可以吗？”婆罗门听玄奘这样说，高兴得不得了，并答道：“就听法师的安排。”于是，辩论结束了，婆罗门就跟随在玄奘的身旁，听候玄奘的使唤。全寺僧众，没有一个不称道玄奘的博学和胸怀的。

过了一些日子，玄奘对小乘佛经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就问这个婆罗门：“你听过讲解小乘佛经吗？”婆罗门答道：“我曾听过五遍的讲解。”玄奘道：“那么，现在就请你给我讲解一下吧？”婆罗门道：“法师有这样命令，我怎么敢不听从呢？但是现在法师是我的主人，弟子我是法师的奴仆，我怎么敢给法师您乱加讲解呢？”玄奘说道：“这是另外一个佛学的宗派，不是我平时所习学的佛法，当然应该丢弃主人和奴仆的身份，行师弟之礼，才可让你讲解。”婆罗门道：“既然法师这样说，就请在夜晚时讲解给您听吧。免得被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还以为主人向奴仆学习佛法呢。要不然对您的名声会不利的，您说这样好吗？”婆罗门说完以后，就离去了。

到了当天晚上，婆罗门果然来到玄奘这里，给玄奘讲解小乘佛典。婆罗门讲解得非常详细明白，玄奘听后，颇有大彻大悟之感，心中欢喜异常。到了第二天早上，玄奘就把婆罗门所讲解的内容书写成文字，呈递给戒贤法师看。戒贤法师看后，就递给众僧传阅，大家看后，没有一个僧人不赞叹称道的。于是，玄奘对婆罗门说道：“仁者委屈自己作为我的奴仆，已经很多天了。从今天开始，仁者就不再是我的奴仆了，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婆罗门听到玄奘这样说，十分感激玄奘，向玄奘谢过之后，便离开了寺院。寺内众僧人又对玄奘之德大加称赞。

那个婆罗门离开后，就到了东印度迦摩缕波国，并且受到那里的鸠摩罗王的器重。婆罗门在鸠摩罗王面前极力称赞玄奘的盛德。鸠摩罗王听后非常高兴，于是就派遣使者前去迎接玄奘来他的国家游历。谁知他这一请，险些引起两国的纷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