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博弈（1/1）

1194年秋，（南宋光宗绍熙5年，金朝章宗明昌5年），铁木真取得了对塔塔儿人的胜利后，率部返回了克鲁伦河上游的老营，在班师之前，他已经先行派人到主儿乞人营地送去了战利品。

刚一回营，铁木真就得到一个令人吃惊和愤怒的消息：主儿乞人不但没有领情，反而将前去送战利品的人杀害了10人，50人被剥光了衣服，被杀的人包括他的妹夫、帖木仑的丈夫占不拉。

主儿乞人的行为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作死！

我们也经常在新闻中看到一些中东非洲的武装组织在面临着国际社会的武力时，有些不合常理的强硬，甚至主动寻衅找茬。结果在面对对方的反击时，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一触即溃，完全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他们似乎对自己和对方的实力缺乏客观的判断。我很奇怪这些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的，撒察别乞既没有理由杀害和羞辱派来的使者，也没有实力应对触怒对方后可能招致的报复。

当时有一个人试图阻止撒察别乞愚蠢的举动，是木华黎。

木华黎告诉撒察别乞，现在毕竟铁木真是蒙古部可汗，是自己的领导，即便是两家有隔阂，也应以和平方式解决。人家是来送礼物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对善意举动不应报以怨行。况且一旦与铁木真为敌，主儿乞部将招来灭顶之灾。但撒察别乞粗暴的拒绝了他，并用鞭子抽打这个门户奴隶。

铁木真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立即挥军杀向主儿乞人的营地。

结果可想而知，主儿乞部一败涂地，撒察别乞和不里孛阔等人悉数被俘。

铁木真一一列举了他们的罪行：不按时出发会合攻打塔塔儿人——撒察别乞的父亲斡勤巴儿合黑就是死在塔塔儿人手中，逃避为父祖报仇的义务，而且毫无理由的杀害铁木真派去送战利品的人，他们违背了昔日立下的誓言，理应按罪论处。

说完，铁木真命令将撒察别乞当场斩首，为了照顾额里真妃，他网开一面留下了不里孛阔。

此后不久，不里孛阔也死于与别勒古台的一次决斗之中：一次，当额里真妃再次找碴，甚至辱骂孛儿帖时，铁木真让别勒古台与不里孛阔决斗。而当时不里孛阔害怕铁木真的面子没有敢用尽全力搏杀，不小心被别勒古台压在了身下。这时别勒古台看了一下铁木真。铁木真眼露杀气，点了点头，示意别勒古台趁势杀掉不里孛阔，于是别勒古台使劲压住不里孛阔的后腰，使劲勒住后者的脖子，大概一袋烟的工夫，不里孛阔气绝身亡。

主儿乞部的宗室亲王被处决了，此举使其他各部的首领深受震动：合不勒汗的众多后裔中，主儿乞部就是由长子斡勤巴儿合黑挑选的勇敢的武士和弓箭手组成的氏族，撒察别乞作为长支贵族的后裔，一直牛气哄哄的。

而铁木真只是次支贵族，合不勒汗的次子巴阿坛巴阿秃儿的后裔，一直处于被排挤的状态。随着主儿乞人的首领被铁木真斩首，部族被兼并，这个很有优越感的氏族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听从铁木真的统帅。诸位亲王在推举铁木真为汗的时候，初衷仅仅是要求他领导一个松散的联盟带着他们去围猎和抢掠，但现在铁木真汗用行动表明：他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要部众绝对服从的可汗！任何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将面临毁灭。

当时博尔术等人抓住了那个曾经谏阻撒察别乞做傻事的门户奴隶木华黎，但木华黎在反抗过程中砍伤了几个蒙古人，因此也被绑至铁木真的面前。铁木真此前就比较欣赏这个相貌不凡的奴隶，下令将木华黎松绑。者勒蔑说他可砍伤了我们好几个人呢，铁木真微微一笑，“当时他是撒察别乞的人，他为了保护他的主人才这样做，现在我是他的主人，他也会向象忠于以前的主人那样忠于我的”。毅然让木华黎做了自己的那可儿（贴身侍卫）。

铁木真没有看错人，木华黎后来对铁木真忠心耿耿，成了他手下不可多得的战将，替成吉思汗征服了整个中原。

在主儿乞部营地铁木真又捡到一个被抛弃的十多岁的小男孩，叫博尔忽（又称博尔忽、孛罗忽勒），并纳为自己的义弟。这样一来，诃额仑在战争期间共得到了四个养子，分别是来自蔑儿乞部的曲出，来自泰赤兀部的阔阔出，来自塔塔儿部的矢乞忽秃忽和来自主儿乞部的博尔忽。仁慈而高贵的诃额仑辛勤的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而他们也都不辜负义母的殷勤期望，后来都成了成吉思汗的忠诚战友。

到现在铁木真的实力已经初具规模了，内部也空前的统一了，领导集体初步形成。帐下有速不台、博尔术、者勒蔑、忽必来、木华黎等战将，又有别勒古台、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等弟弟，加上曲出、阔阔出、矢乞忽秃忽、博尔忽四个义弟，还有四子朮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以及朮赤台、蒙力克、豁儿赤等一班谋士，宗室亲王有答里台、阿勒坦、忽察儿等人，他现在已经成了草原上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即便是远方的其他大兀鲁思乃至金国也不能小觑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铁木真的逐渐壮大引起了草原其他部落的严重不安和恐惧。他们认识到自己迟早会成为铁木真统一草原的下一个目标，于是这些部落竟然也结成了一个统一战线，是反铁木真的统一战线，而且还推举出了一个联盟首领来与铁木真分庭抗礼。

这个首领就是札木合。

笔者研究过札木合的性格，但一直没有弄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所作所为让人不可思议：

以前：他是铁木真三次结拜的安答，互相了解和支持，互为知己，还有恩于后者。

现在：他又成了反铁木真联盟中最活跃的组织者和倡导者，必欲除之而后快。

表面上他对铁木真恨之入骨，但真正与铁木真交战之时，他似乎又想念这位安答，有时会派人主动向铁木真送达情报泄露军情，让自己费尽心机主导的联军功亏一篑，或者自动瓦解军心。也许他还怀着对铁木真的一点同情和友谊，无论怎么说，他是一个智慧过人，妒忌心很强但变化无常、诡计多端的人，他野心勃勃而又缺乏坚持到底的决心，经常半途而废，或者眼看就要达到目标时突然更改原决定，让人摸不到头脑。但现在，共同的担忧使这些部落暂时的联合起来了。

这个统一战线几乎囊括了除铁木真和克烈部王汗（脱斡邻勒）之外的所有蒙古部落，一共是十二部：包括扎答阑部、泰赤兀部、合答斤部、朵儿边部、扯勒支部、亦乞列思部、豁罗拉思部，林木中的狩猎部落斡亦拉惕部首领忽都合别乞（该人后来成了铁木真的亲家），西部的大兀鲁思乃蛮部不亦鲁黑汗，还有昔日的宿敌蔑儿乞部、塔塔儿部，甚至还有住在捕鱼儿湖附近的铁木真的岳父家弘吉剌部也参加了进来，从这里也看以看出，德薛婵并不是弘吉剌部有决定性权力的首领，只是一般的首领，他曾经试图阻止弘吉剌部加入反铁联盟但没有成功。

需要注意一点的是，这个乃蛮部的不亦鲁黑汗，是乃蛮部太阳汗的弟弟。乃蛮部的老可汗赤难比勒格死后，留下了一个漂亮的妃子叫古儿别速妃，太阳汗与不亦鲁黑汗为了争夺这个妃子而大打出手。经过数次战斗，太阳汗占领了旧都哈拉和林附近的绝大部分草原，而不亦鲁黑则跑到阿尔泰山作为根据地。后者听说札木合组织成了联军，也率部而来。

公元1201年（金朝章宗泰和元年，南宋宣宗嘉泰元年），各部在额尔古纳河和根河交汇处公推札木合为古儿汗（关于这个古儿汗是意思，是古代草原部落对统治者的称呼，意为“大汗”或者“汗中之汗”，又叫“菊儿汗”或者“葛儿汗”）。接着，他们按照萨满教的仪式杀马宰羊，共同向天发誓要拥立札木合为各部的盟主，如不服从或者心怀异志，将死于雷霆之下。仪式结束后，他们分头行动，准备突袭铁木真的大营。

前文中已经说过，多方联军作战时最致命的是保密工作。这一次同样，统一战线的保密工作又有疏漏：正当联军准备行动时，豁罗拉思部的一个叫豁里歹的人立即动身前往乞颜部向铁木真告密，当时铁木真驻扎在克鲁伦河上游不儿罕山南坡一个叫古连勒古山的地方。豁里歹星夜赶到那里向铁木真通报了这一消息。

铁木真闻警后立即向克烈部的王汗求助，王汗即刻发兵前来会合。两军会师后也沿着克鲁伦河而下。当时铁木真这方兵分三路，答里台、忽察儿和阿勒坛各率一部为先锋在前面开路，王汗则派其儿子桑昆、弟弟扎合敢不，以及将领必勒格别乞三人各率一部齐头并进。六路大军顺利抵达了捕鱼儿湖和阔连湖交汇处一个叫阔亦田的地方。由于铁木真联盟和反铁战线的决战就发生在这里，所以这场战争又叫“阔亦田之战”。

几乎与此同时，反铁同盟的十二部联军也拥着札木合气势汹汹的到了这里，在阔亦田平原列开阵势与铁木真和王汗的军队相对扎营。双方的前锋进行了短暂的交锋，但由于天色已晚，各自很快收兵，约定来日再战。

当天晚上，塔里忽台向札木合献上一个计策：乃蛮部的不亦鲁黑和斡亦拉惕部的忽都合别乞都是萨满，能够施展魔法呼风唤雨，何不让他们明天也施展魔法，一是对敌方形成震慑作用，二是能鼓舞我方的士气，给双方都造成一种天助我方的感觉。札木合采纳了他的计策，并让不亦鲁黑和忽都合别乞准备好了各种演出道具。

事后证明，这是一个失败的计策。

长生天确实显灵了，但帮助的是铁木真。

次日早晨，双方列队摆开阵势。不亦鲁黑和忽都合别乞端来一盆水，从怀中取出几颗石子投入水中，然后浑身哆嗦着摇头晃脑的念叨着别人都听不清的咒语，似乎是在向天祷告。

也许是歪打正着，一会，果然天色大变，狂风骤起，突降雨雪。札木合和塔里忽台等人一看心中大喜，刚要下令发起冲锋，突然风向转变了，雨雪夹杂着沙尘朝自己扑来，吹得盟军一方士兵连眼睛都睁不开，方向也辨别不清，阵脚顿时就慌乱了。

这真是好机会，铁木真看到对方阵脚已乱，大喊“长生天在帮助我们，蒙古将士们冲上去打败他们，夺取他们的车帐和弓矢箭筒”。铁木真和王汗挥师大进。

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战役，在短时间内反铁联盟的军队就被冲垮了，分崩离析了。札木合的联军虽然人多势众，虽然在盟誓时他们一个个信誓旦旦，但实际上却是一群各怀异志的乌合之众，他们没有共同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基础，各部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双方刚一接触，那两个巫师首先就抛弃了魔法道具，连盟主古儿汗通知一下都没有，就一个往西乃蛮方向，一个往东北深林方向逃跑了。其他各路见状也都树倒猢狲撒各奔东西，他们被杀或被俘的不计其数，其余的四散逃命，自相践踏或跌入河中而死的也无法统计。

而札木合呢，他刚刚被推选为古儿汗，正踌躇满志的想大干一场，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堪一击，只顾着自己逃命。他挥舞着马刀连斩两个逃兵试图稳住阵脚，可根本无济于事，那些人根本不理会他。这个昔日的古儿汗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在意……

札木合失望了，也崩溃了，他清楚的认识到这帮不成器的鼠辈实在成不了什么大事，尽是些不可救药的废物，一盘散沙。札木合在绝望之中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指挥部下趁火打劫，毫不犹豫的大肆劫掠其他盟友的财物，这种失去理智的疯狂行径使他失去了最后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