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兴起（1/1）

不用说读者也猜到了，这三个人就是蒙力克和朮赤台（主儿扯歹），以及稍后一些的畏答儿。

蒙力克是对铁木真一家有恩的人，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诃额仑母子的，在单独设营和投靠札木合的日子里，他对自己的离弃一直怀有深深的愧疚，这种愧疚使他总是处于一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状态，在札木合联军突袭铁木真的时候不惜冒着风险让儿子通天巫阔阔出前来报信。

而朮赤台、畏答儿则与铁木真有一个共同的祖先。铁木真的八世祖叫蔑年土敦，蔑年土敦其中一个儿子叫兀鲁特，一个叫忙兀特，其中朮赤台是兀鲁特的六世孙，畏答儿则是忙兀特的六世孙，从血缘上讲朮赤台和畏答儿是铁木真的远方堂叔，他们原来一直跟着也速该。当年也是受到塔里忽台的胁迫离开了铁木真母子，朮赤台和蒙力克一家投靠了札木合，畏答儿则单独设营。当十三翼之战结束后，各部离散，朮赤台和蒙力克商量了一下，干脆直接投奔了铁木真，并在路上通知了畏答儿。

为了对三位长辈的到来表现出诚挚的感激和欢迎，铁木真吩咐在斡难河上游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地带举行盛大的欢迎宴会，一是对新的成员表示欢迎，二是借此宴会提升一下自己的士气，改变消极不振的情绪。当然，为了防止对方袭击，他安排者勒蔑、速不台在附近警戒，别勒古台等人在宴会场内维持秩序。

主儿乞人的分裂：

但就在这个宴会之上，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导致铁木真与主儿乞人的分裂。

额里真妃和撒察别乞对铁木真称汗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这个汗位是铁木真从主儿乞人那里抢的。此次在宴席上铁木真又偏偏把她和撒察别乞安排在靠后的位置上，将朮赤台和蒙力克、畏答儿等人安排在特别靠前的座位上，紧挨着铁木真坐着。

所以从宴席一开始，额里真妃就一直抱怨“朮赤台和蒙力克是什么东西，他们无尺寸之功，却受这般恩宠，我是先可汗的大妃，却受这样的冷遇”。

屋漏偏逢连天雨，开宴后，司膳官汪古儿在给大家斟酒的时候，由于额里真妃的座位靠后，所以几乎是最后一个才轮到他们这里，到额里真妃这里酒壶里偏偏没酒了，只斟了半碗。这位老妇人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竟然将酒泼到汪古儿的脸上，还打了汪古儿一顿，骂他是狗眼看人低。汪古儿觉得非常委屈，就到铁木真那里去哭诉着告状了。

与此同时，负责维持宴席秩序的别勒古台那里也发生了一起事：别勒古台在巡视期间，发现一个主儿乞人鬼鬼祟祟的，于是当场将该人抓住，并从他的身上搜出来一副马嚼子，别勒古台刚要准备把他绑起来，撒察别乞手下的不里孛阔闻讯赶来袒护这个小偷，要求自己处理，因而同别勒古台扭打起来。扭打过程中不里孛阔用刀划伤了别勒古台，后来双方被人劝住了。

但这时有一个人不干了，谁呢？铁木真。

宴会期间发生的事铁木真都看在眼里，只不过隐忍不发罢了。他也知道，主儿乞人作为蒙古前王室的长支后裔对于自己这个幼支后裔继承汗位早有不平，双方的摊牌是迟早的事。现在他们又公然打了自己的司膳官，袒护小偷，还砍伤了自己的弟弟。

铁木真当即命令，将小偷和不里孛阔绑起来示众。

这时撒察别乞的表现是什么呢？

如果我是撒察别乞，我会当即向铁木真汗承认错误，说自己教导部下疏于管理，愿意代不里孛阔承受责罚，希望铁木真宽大处理等等。

人该装孙子的时候就要装孙子。

但撒察别乞却相反，他一脚踢翻了桌子，并带人抗拒抓捕，与前来绑不里孛阔的人厮打砍杀起来，并大声喊“铁木真，我要离开你，不伺候你了”。于是双方混战起来，撒察别乞带着主儿乞人边战边退，等他们杀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母亲额里真妃却不见了，于是又回来讨要。

笔者也许要问，对于额里真妃这样屡屡制造事端与铁木真作对的老妇人，铁木真为什么不将其关押起来，或者干脆杀掉她？

关于这一点，如果看看铁木真家族的世系列表，你的疑问就自然消除了：要知道，他是斡勤巴儿合黑的大妃，是也速该的亲大妈，铁木真的婶祖母。敬重长辈是蒙古人的传统，况且她还是先可汗的大妃，铁木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把这个老妇人怎么样。

看着这个屡屡捣乱的老妇人，铁木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铁木真感觉每前进一步，都有无数只手往后拽着自己，没有办法，只能等着，熬着，把这些人熬死了，就有出头之日了。

铁木真当下只是要树立自己的权威，还没有到必须要除掉这个老妇人的时候。他训诫了额里真妃一顿也就把人释放了。他现在还必须体现出自己的宽大，尤其对王室成员。

这真是一顿多事的酒筵。次日铁木真召集众人，陈述了饮酒的弊端，要求部下尽量少饮酒或者不饮酒，以免惹出事端。一时间，人声鼎沸，正在这时，侍卫进来，告诉铁木真说有人前来拜访，铁木真吩咐来者进见，结果来者进来不禁吃了一惊。

来者是谁？金朝丞相完颜襄的使者。

这段时间光顾着说铁木真的事情了，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需要向读者交代一下。什么大事？

金朝和塔塔儿人翻脸了。

我们还都记得，正是塔塔儿人将铁木真的先祖俺巴孩汗和斡勤巴儿合黑绑送给金朝，让金朝钉死在木驴上的，当时这对盟友共同对付成吉思汗的祖先。但在金朝豢养之下的塔塔儿人很快就强大起来，并且屡屡攻略金国边境，成了这个保护人可怕的对手，金国派出了丞相完颜襄攻打塔塔儿，要说这个完颜襄也是金朝皇室成员，曾经参与征伐宋朝，镇压契丹人起义，战果也很多。但这次讨伐塔塔儿人并不是很顺利，先是先头部队被围，后经过努力虽然解围，但伤亡重大，塔塔儿人的实力也没有受到重创，算是无功而返。

扎兀惕忽里：

在这种情况下金国又开始玩起了大国之间常用的跷跷板游戏，即扶弱压强，让每个部落既不至于弱小到被别人吞并，又不至于强大到能够威胁自己，都处于一种金朝能驾驭的状态，我们现在叫“势力均衡”原则。

于是完颜襄向铁木真派出了一个使者，要求后者联金抗塔。完颜襄当时对铁木真是否能配合金朝征讨塔塔儿人心里也没有底，完全抱着一种试探的心情。

应该说，完颜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铁木真自愿向金国称臣，并且攻灭了塔塔儿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派出去的使者后来转而帮助铁木真与金国为敌。

这位使者叫耶律阿海，从这个人的名字不难看出，他是契丹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后裔，金国灭掉辽国后，全家成了金国的臣民。他的爷爷叫耶律撒巴尔，曾经做过桓州尹，父亲叫耶律脱迭儿，曾经做过金国的尚书奏事官。史称耶律阿海天资雄毅，勇略过人，而且精通多国语言（通诸国语），因此完颜襄就派他出使蒙古。

耶律阿海给我们一个启发：多掌握几门外语是有好处的。

可以说，完颜襄让耶律阿海出使蒙古既是成绩又是错误，成绩是耶律阿海确实成功说服了铁木真协同金国征伐塔塔儿人，错误是这位使者竟然对铁木真一见倾心，后来直接投奔了铁木真攻打金国！

当铁木真正在颁布他的禁酒令或者限酒令的时候，耶律阿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了蒙古部。

铁木真宣布让使者进见。

耶律阿海走进大帐，见这位仰慕已久的大汗身材魁伟，资貌异常，不禁暗暗惊叹，心说这才是我理应侍奉的君主啊。笔者不止一次提到，铁木真往往能通过强大的个人魅力和恢弘的气场让人折服并为之效力，锁儿罕失剌和博尔术就是这样的例子。

现在这位外交官也开始发生了动摇。

但当时他无疑是金国的使臣，身份决定了他还不能盲目做出判断。他很有分寸的向铁木真转达了完颜襄丞相的意思，铁木真听后没有表态，说兹事体大，容我和诸将商议一下，并让者勒蔑好生安排耶律阿海住下。然后让诸将们商议一下如何打发金国使者。

众将们开始争论，他们大概分两种意见：第一种，以哈撒儿等人为代表：杀掉金国使者，断绝金朝的念头。理由：金国害死了蒙古人的先祖，塔塔儿人是金国的帮凶，是一丘之貉。

第二种，以豁儿赤、博尔术为代表，主张好生招待使者，表面上答应，不与金国为敌，但也不帮助他们去攻打塔塔儿人，而是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再出手。

看着众将们争论，铁木真也陷入深深的思考。其实在使者进来之前，铁木真已经猜到了金国的真实意图，如何回应金朝，他也已经有谱了，但他现在思考的是如何说服这些将领和弟弟们，包括母亲诃额仑同意他的观点。

“答应金国使者，共同攻打塔塔儿人”。铁木真的声音不大，但沉稳而坚定。

看着目瞪口呆的将领，铁木真阐述了自己的理由。

“现在蒙古部还很弱小，不能同时面对两个强敌，只能选择一个，最好是较弱的那个，现在长生天把机会给我们了，昔日的敌人开始向我们伸出装马奶酒的杯子了。金国和塔塔儿人都是我们的敌人，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但现在我们的实力还不能灭掉金国，只能将替祖先报仇的事暂时放一放，先借助金国的力量攻打塔塔儿人，等以后实力雄厚了再向金国报仇。”

说简单一点，就是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说通了诸将，铁木真又将同样的道理谨慎的说服了诃额仑和孛儿帖，并得到了后者的支持。伟人都有谨慎的品格，每次做出重大决定前，铁木真几乎都要征求母亲的意见，诃额仑的意见对铁木真产生着重要的影响。

就在铁木真和诸将和母亲商议的时候，那位使者，耶律阿海外交官依然处于提心吊胆之中。他心里拿不准铁木真到底是个啥样子的人，本来他是契丹人，这次代表金国来谈判，如果被认为是女真人的走狗而被蒙古人杀掉，那真是要多冤有多冤。他长叹一声，心想如果自己被铁木真杀了，也算看出铁木真缺乏远见并非明主，不枉此行。

于是他闭着眼睛，在大帐中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希望，也等待着死亡。

我相信他在大帐中等待的这两个小时饱受煎熬。

当铁木真告诉他自己会配合金国攻打塔塔儿人时，他舒了一口气，欣慰的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而且更加坚定了他投奔铁木真的决心。

方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计划付诸于行动了。

铁木真告诉耶律阿海，各方从各自的位置出发，具体分配是金国从东南往西北打，而铁木真率部从西往东打，夹击塔塔儿人。

虽然只攻打塔塔儿人的一侧，铁木真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送走了使者，铁木真又派人前往克烈部，约盟友共同出兵。脱斡邻勒爽快的答应了，很快带兵赶到。与此同时，铁木真还让人告诉撒察别乞一同出兵，但主儿乞人似乎还记着在宴席上的不快，既不出兵也没有回信拒绝。铁木真和脱斡邻勒等了六天也没有等到，只好率领本部兵马沿着克鲁伦河向东，直扑塔塔儿人的营地。

这是一次正面攻击塔塔儿人的战斗，由于蒙古部和克烈部准备充分，而塔塔儿人面临着东西两面作战的不利处境，所以人心不稳，士气低落，也缺乏统一的配合，西线很快就崩溃了，蔑兀真笑里徒在逃跑过程中被抓处死。但扎邻不合成功逃脱，所有的车帐牲畜均被铁木真和脱斡邻勒缴获。三方在塔塔儿人的地盘上胜利会师。

完颜襄对盟军的胜利非常满意，根据事先的请旨，当即封脱斡邻勒为王，后来脱斡邻勒汗又称“王汗”，铁木真称呼他为父汗。

令人奇怪的是，金朝对铁木真的封号却很低，叫“扎兀惕忽里”。关于这个官职，笔者查阅了一些资料，并无定论，一种说法认为是汉语“节度使”的蒙语读音，相当于边疆主管军事的将领。还有一种说法是边疆负责征讨和招安的官吏，相当于朝廷外派的专员，是非常设的官员，级别不清楚。很可能是正四品或者从三品。

众将很不平，嫌官职太小，但铁木真很满足，对他来说，行政级别高低无所谓，管他娘的三品四品，关键是有了名分。

是的，名分。有人问：名分很重要吗？我告诉你：非常重要。

弼马温的官职虽然不大，但孙猴子至少以后可以在天宫混了，想到御马监或者蟠桃园，抑或到太上老君的炼丹房逛一圈，都有了通行证。

有了“扎兀惕忽里”这个名分，意味着铁木真得到了金朝的承认，他可以安全的发展自己了，对其他部族的战争可以名正言顺了，以后想向谁开战就有了执照了，这叫代天讨伐，这是其一。

第二，初步解决了塔塔儿人的威胁，而且给先父也速该报了仇（注意是初步，扎邻不合还在逃）。

第三，通过此战获得了很多战利品，满载而归，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蒙古部的物质需要。

在这次战争中，铁木真在塔塔儿人营地里又发现了一个被抛弃的小男孩，当时他的脖子上带着项圈，身穿貂皮金缎肚兜，坐在一个蒙古包前哇哇大哭，被铁木真发现了，收养起来做了义弟。这就是诃额仑的第三个养子，叫矢乞忽秃忽。在诸养子中为蒙古帝国做出最大贡献的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捡来的人，他虽然战功不怎么显著，但有一点特长，就是学习文字，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成立后的许多典章制度都是在这个人的主持下制定和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