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霸权的建立（1/1）

“阔亦田”之战是一场争夺草原霸权的决战，看似强大的十二部联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土崩瓦解了。

铁木真深知“宜将胜勇追穷寇”的道理，战事还没有结束，铁木真继续沿着斡难河追击泰赤兀人，王汗沿着额尔古纳河追击札木合，大有一举荡平草原的气势。

泰赤兀人在塔里忽台的带领下一口气跑出去数百里，在斡难河上中游的一个地方看到没有了追兵才扎营休息。

但很快铁木真就追了上来。

塔里忽台命令车帐将营地围城古列延，外面竖起了粗大的树枝编成的栅栏，削尖的木刺向外伸展着。这是一种古老而有效的防御敌人骑兵的方式，在冷兵器时代，削尖的树枝和竹子经常被用于战场之上，一旦敌兵奔驰而来，如果不能及时刹住，部队往前涌定会造成惨重伤亡，我们看过梅尔·吉普森主演的电影《勇敢的心》，华莱士用削尖的长矛对抗英军重骑兵那段导致英格兰重骑兵全军覆没，就是用的这种武器。

这种防御工事让铁木真很挠头，对付它最好的方式是火攻或者围困，要么将木质的工事烧毁，要么长期包围，直到困死对方。但铁木真这时似乎有些着急，他令答里台为左翼，阿勒坛、忽察儿为右翼，博尔术、速不台为中军继续往前冲锋，试图一举冲破泰赤兀人的防线。但这样做显然并不明智，要知道泰赤兀人并非一推即散的积木，还保存着一些战斗力，而且有一个善射的勇士对铁木真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中军的博尔术和速不台试图跃马往前冲，突破泰赤兀人的工事。当他们骑马接近泰赤兀人的时候，一个神奇的箭手也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当时塔里忽台就在他的身边。这位箭手瞄准博尔术射出了一箭，正中马的脖子，当时博尔术就被摔落马下，进攻队伍看见主帅跌落，似乎慌乱了一下，幸亏速不台迅速稳住了阵脚，命人将博尔术抬回去，自己指挥再次发起冲锋。

这位射伤博尔术的箭手前文出现过一次，叫只儿豁阿歹，对这个人大家也许很陌生，但说到他的另外一个名字肯定都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哲别（又称者别）。这位年轻善射的将领以其赫赫战功使成吉思汗给他起的名字永垂史册。

铁木真见博尔术的马被射伤了，博尔术本人也坠马摔伤，大怒，遂骑上马，举起苏鲁锭长枪亲自带领中军冲锋。

在防御工事里面的塔里忽台发现铁木真来了，忙告诉只儿豁阿歹，“快，只儿豁阿歹，骑一匹白色骏马，手持苏鲁锭长枪的那个人就是铁木真，射死他”。

只儿豁阿歹不愧是神箭手，他的箭再次射出了，正中铁木真的颈部，铁木真中箭落马。其他战将一看大汗中箭了，赶紧勒马收兵，在附近的高地安营扎寨，将铁木真抬回大营。

大帐之中，铁木真躺在床上，脖颈处血流不止。众将围坐在昏迷的铁木真身边，忧心忡忡。木华黎请来的一个草原大夫为铁木真诊断了一下，大夫仔细看了看伤口，说虽然不致命，但箭头可能有毒，必须用嘴吸出伤口的毒液才能救命。爱将者勒蔑听后，毫不犹豫的亲口为铁木真吸出伤口处的淤血，直到自己满嘴也都是血。

者勒蔑的做法使我想起了汉代的邓通。当时汉文帝得了恶疮，流脓不止。邓通用口为文帝吸脓，医好了文帝。后来文帝又复发，让太子刘启（后来的汉景帝）吸，但太子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被文帝批评了一顿。太子从此怨恨邓通。汉文帝死后，邓通这种忠诚的行为招致了继位的汉景帝的妒忌和猜疑，被抄家，最后穷困而死。相比之下，者勒蔑的忠诚得到了充裕的回报。

数日内，蒙古部、泰赤兀部双方的接战暂缓，等待着铁木真的病情逐渐稳定。这期间，诃额仑、孛儿帖和诸将者勒蔑、速不台、博尔术、木华黎等人一直围坐在大帐内，悉心照顾。祈祷大汗赶紧恢复健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诃额仑深知家庭支柱的重要性，现在不是铁木真倒下的时候。一旦铁木真有三长两短，刚刚建立起来的政权很可能立即崩溃，以前也速该死后带来的后果再次重演。

诃额仑吩咐提高警戒级别，防止泰赤兀人偷袭，同时严密封锁消息，让最忠诚的那可儿博尔术和木华黎守在大帐门口，大帐内只有她和极少数战将进入，其他一律拒绝入内，如果有人有重要军情需要通报，就说大汗已经休息了。

诃额仑的这种担忧不是没有必要，因为就在铁木真中箭后，宗室的几个亲王有些动摇了。其中包括阿勒坛和忽察儿，还有那个死不悔改的额里真妃，他们盼着铁木真死了，想做好继承汗位的准备。他们还一度到大帐前要求面见可汗，但都被木华黎挡在了外面。

三日后，到了半夜，铁木真微微苏醒了，并吃力的说口渴。

可偏巧当时营地里没水。

阔亦田这个敌方，地处干旱的草原，双方对垒数日，物资消耗殆尽，众人踅摸一圈，居然没有存水。

那就去偷。

者勒蔑再一次表现出了勇敢和忠诚，他立即带着窝阔台象幽灵一般偷偷靠近了泰赤兀人的营地。在营地外，者勒蔑让窝阔台在此等候，而后自己脱了衣服和靴子帽子，只穿着一条短裤若无其事的潜入到了泰赤兀人的营地里。他在泰赤兀人的车帐内穿梭寻找马奶，最后找到一个木桶里装有马奶，就扛着出来了。幸运的是，他一路上竟然也没有碰到敌人，或者碰到了，也是横七竖八大睡的。他溜出泰赤兀人的营地，与窝阔台会见后一起回到铁木真的大帐。亲手一口一口的将马奶喂到铁木真的口中。

渐渐的，铁木真苏醒过来，当时天气已经亮了。他吃力的做起看见地上的血块，忙问是怎么回事。当得知是者勒蔑替自己吸出淤血并潜入敌营偷出马奶后非常感激。他问者勒蔑假如被敌人抓住怎么办。者勒蔑不慌不忙的说“如果我被敌人抓住，我就假装叛逃去投靠他们的人，就是铁木真汗想杀我，剥光了我的衣服，我趁机逃脱到泰赤兀人这里。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放松警惕，然后我再瞅机会找到大汗需要的马奶再逃回来”。这时豁儿赤又加了一句“如果是我，就再带三十个泰赤兀女人回来做老婆”，众人呵呵笑起来，紧张沉闷的氛围变得轻松愉悦了很多。

铁木真对者勒蔑和其他诸将的照料表示了感谢，并记住了他们的恩德，在成吉思汗统一整个蒙古草原后封赏各个臣子的时候，就着重提到了自己中箭伤时期大家的情谊。

现在铁木真挣扎着起来，集结部队准备再次进攻，但让他也没有料到的是，他不用进攻了，因为泰赤兀人已经不见了！

注意，是不见了，并非塔里忽台主动转移了，而是这个部落自动解体了，人们都离开塔里忽台各自逃命去了，营地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孕。

从塔里忽台跟随札木合的这些日子里，属下的部族就一直充斥着抱怨的情绪，他们原指望着塔里忽台能给他们带来牛羊肥壮和无数的战利品，不想这个首领真是个自私贪婪而又无能的人，即忽力金扎里海，跟着他到处颠沛流离，每战必败，自己的车帐牛羊甚至老婆孩子都被丢弃或者被俘了，所以从阔亦田之战后，人们更加失望、悲观甚至怨恨，转移途中三三两两的逃走了很多人，有的去了其他部落，还有的去投靠了铁木真。

塔里忽台命人将几个逃跑的抓回来用鞭子狠狠的抽，但这也不能阻止他们的逃亡。“阔亦田之战”结束后，在与铁木真对垒期间，逃亡达到了高潮：当天晚上塔里忽台借酒浇愁，喝的大醉，待次日凌晨醒过来一看，营地里的人几乎都不见了，但只有一个没走，谁呢？只儿豁阿歹。

塔里忽台慌慌张张的命令只儿豁阿歹赶紧去追回逃走的部民，只儿豁阿歹追出去抓回来两个没有跑远的部民，但又找不到塔里忽台了，原来塔里忽台自己也跑了。

先是部民跑，后来首领也跑，整个部落如鸟兽散，营地里只剩下一些老弱之人，只儿豁阿歹想到这里，感觉前途无望，抽出马刀准备自杀，免得被敌人抓住后受到羞辱。

刀的寒光映在脖子上了，只等他使劲一抹，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只儿豁阿歹，你不能这样”。

只儿豁阿歹扭头一看，认识，是锁儿罕失剌，即十多年前救出铁木真的那个牧民。这位老先生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赤剌温、沉白及女儿合答安这些年来一直跟随着塔里忽台，而且合答安也已经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本部的牧民。

他本来就想着铁木真能够获胜，尤其是合答安这个心情格外浓烈，现在好了，塔里忽台首领撇下部民自己逃命去了。他和家人就一直在营地里，看见这位只儿豁阿歹欲拔刀自尽，就阻止了他。只儿豁阿歹叹气说“现在我们泰赤兀部已经完了，我还活着何用？”。

“不能这样想，铁木真是草原上的英雄，他对待部民如同子女，对待象你这样的将领如同兄弟。雄鹰会选择大树上做巢，鱼儿会游向江河（如同我们经常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们现在何不去投奔他呢？”。

说白了，塔里忽台实在是个不称职的领导，跟着他混，没啥出息，还不如跟着铁木真有前途，你又是条汉子，就这么死了，不值。

只儿豁阿歹一听，也有道理，可是他也有顾虑。

“可是我曾经用箭射伤过铁木真，他会原谅我吗？”

“铁木真是草原英雄，他最欣赏勇敢和忠诚于主人的人，当时你也是受塔里忽台的胁迫才射出你的箭，现在你归顺了他，他会不计前嫌的”。

正在这时，蒙古联军杀来了，这一部分是答里台的部下。他们来了以后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夺。锁儿罕失剌上前试图向他们解释，可毫无用处，其中合答安的丈夫上前想抢回自己的车，结果被答里台的士兵杀死了。

合答安伏尸痛哭。

锁儿罕失剌父子上前准备与这些施暴的士兵拼命。

正在这时，铁木真带着队伍过来了，大喊要求答里台的部下停止劫掠行为。锁儿罕失剌上去质问铁木真为什么部民已经投降，还要劫掠他们的财物和女人。

铁木真一看是锁儿罕失剌，尽管已经过去近20年，这个恩人脸上多了皱纹和沧桑，但铁木真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赶紧下马，上前搀住了锁儿罕失剌老人。当得知刚才部下滥杀无辜，劫掠财物的时候，气愤的呵斥了答里台，下令将违法军令的士兵抓了起来。他亲自向锁儿罕失剌父子、女儿道歉：

“当年我被塔里忽台关押，是你们父子帮我除掉了脖子上的木枷，救了我的性命。是合答安每天给我送饭，把我藏在羊毛堆里，使我免受饥寒之苦。你们一家人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报答不完啊。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想寻找你。可是你们为何今天才到这里啊”。

其实铁木真除了对他们父子的感激，还有对合答安的眷恋。铁木真是一个恩仇必报的人，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他对合答安的想念一直没有消失，而合答安也是如此，尽管后来她嫁了人，可一直心中挂念着铁木真。虽然身在泰赤兀部，每当双方交战时她都默默祈祷铁木真能够获胜，自己也能够早日见到他，没有想到是这样一种方式见面。她的心理非常复杂，一方面自己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可是自己的部族又被铁木真管束不严的手下劫掠，丈夫被杀害，所以当铁木真来到眼前时，她低着头哭泣，站在锁儿罕失剌的后面，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铁木真看到合答安，走过去对她说“合答安，请你原谅我吧，我会申饬部下，给你和你的丈夫足够的补偿与安慰”。说完，他下令将答里台抓起来。

这时铁木真才注意到了锁儿罕失剌身后一个高大的勇士，忙问这是谁。当得知叫只儿豁阿歹时，就用犀利的眼睛盯住他问“阔亦田之战结束后我在追击塔里忽台的过程中，飞来的一箭射中了我的脖子，是谁射的？”

“是我射的”。

只儿豁阿歹冷静的说。“射中你的爱将博尔术的战马和大汗脖子的，都是我发出的箭。如果大汗想要惩罚我让我死的话，我绝无怨言，如果大汗恩赐赦免我，我愿意为大汗效命，每仗冲锋陷阵，为大汗横断河流，粉碎坚石”。

铁木真听后大喜，说“嗯，做事不隐瞒，敢作敢当，哪怕对朋友或者敌人，有大丈夫的气概啊。你是神箭手，现在为纪念你射中博尔术的马和射伤了我的脖子，就改名叫哲别（者别）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箭，跟在我的身边。随时准备射向我的敌人”。锁儿罕失剌也说“以前你是神箭手，但可惜跟着塔里忽台射错了地方，现在就跟在大汗身边，专射那些豺狼虎豹吧”。

哲别听后向铁木真谢恩，从此哲别就成了铁木真的战将。

如果给整个蒙古帝国乃至东方民族的名将做一个排名的话，笔者认为哲别应该是第一名。他是一个让西方人闻之色变的东方人。他和另外一个战将速不台曾经率领着为数不多的骑兵一直打到中亚，再往北横扫了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翻越高加索山到达俄罗斯、乌克兰、格鲁吉亚和东欧等国，如入无人之境，为大蒙古帝国立下了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