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机（1/1）

小月的内心世界一直很孤独，她时常觉得自己如一叶浮萍，有家无根，漂泊在浩荡的海洋里，不识来路，不知归途。最近新认识的两个印象深刻的人——林永乐和武丽丽，让她空荡荡的心胸里多了一些遐想和温情。只是对于林永乐，小月除了向往之外，还有许多下意识的疏远。他们彼此之间的背景相差太远，他是光彩夺目的琉璃，她是携尘带土的瓦砾。她可以向上仰望他的光彩，而他却很难向下感受她的苦难。

但是武丽丽不一样，她们同样来自农村，有着相同的经历，并且她很善良乐观，像一束阳光照耀在小月心底。早上，在狭小的卧室里醒来时，小月觉得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

这天上午，小月带了200元现金——这对她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来到联通，办了一张月租最低的电话卡，存了100元话费。另外100元，她拿着去了“好又来蛋糕店”。每次路过门口，看到橱窗里的诱人糕点，她都会垂涎三尺。

买了一些肉松小贝、蛋挞和奶香提子酥，小月拎着精美的包装盒先回到住处存放起来，生怕有什么不速之客给她抢了。

下午时，武丽丽果然来送手机了，看到小月送给自己的糕点，笑着收下了，她料想小月可能没吃过，于是把包装盒拆了，拿出来和小月分享一部分。小月每样只尝了少许，就不再吃了，生怕自己吃多了武丽丽就不够吃了。

两个人在小月的陋室里聊了一下午，武丽丽走的时候，小月还有几分不舍。

晚上，小月躺在床上熟悉着手机页面，逐一探索每个功能，看到通讯录里只有武丽丽一个人，母亲没有手机，她把父亲的手机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输了上去。想要尝试拨打一下电话试试通话功能，她切换家里的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拨打出去。面对最亲近的人，小月却没办法分享心中的喜悦，生怕他们得知之后，自己迎来的不是祝福，而是失去。

她想到了林永乐，那天在图书馆，他问她要手机号码，他能够理解她拥有第一部手机的快乐吗？

那瓶林永乐给的尖叫饮料瓶，由于频繁使用，盖子已经不堪重负损掉了，小月突然很想再喝一瓶尖叫，想回忆一下那种甜甜的味道。

她来到那个高档小区附近，看到篮球场上空无一人，有些失望。篮球场对面的那家便利店还亮着灯，小月走了进去。拿起一瓶“尖叫”准备付钱时，才发现店里竟然空无一人，连店员也不知去向。收银台上放着一本英语资料，好久没碰过书本了，小月忍不住翻开看了看。

“看得懂吗？”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小月吓了一跳。

李栖桐从卫生间出来，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孩，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讶她竟然看得那么出神，看她翻到某一页的时候，露出疑惑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是辍学了吗？她看得懂？难道我写的有问题？

小月看他一脸的怀疑，指着其中的一道选择题说：“这道题你写错了，应该选A而不是B。”

“为什么呢？”李栖桐承认，这道题他做的时候犹豫不决，确实有蒙的成分。

小月解释道：“主祈从现。”看李栖桐还是一脸懵的样子，小月又解释：“if引导的条件状语从句，如果主句是祈使句，那么从句应该用一般现在时。这是初中就学过的。”

“好吧……”李栖桐翻了个白眼，不是冲小月，而是冲自己。一个复光高中的高材生，竟然还被一个初中辍学的黄毛丫头打败了。

他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你英语还不错嘛。”说着把刚才带去卫生间的数学试卷在桌子上抻平。

小月盯着试卷上的一道题说：“也许除了英语，我的数学也不错。”说着自信地往一道填空题旁边一指，说：“这个图画错了。”这是一道与二次函数相关的问题，小月不知道怎么做，但她知道这个题目一定是有三个零点而不是两个。

李栖桐一眼就发现自己忽略了定义域，少画了一段图，他无语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心想：该死，她不会以为我是一个学渣吧！

小月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

付了尖叫的钱，小月转身离开，开门的那一刻，李栖桐喊住了她：“喂，你的手机不要啦？”

小月看着李栖桐举起的手里抓着自己的手机，难以置信地摸摸口袋，刚刚明明还在口袋里，怎么突然就跑到他手上了。

李栖桐坏坏一笑，对小月说：“东西一定要收好，外面小偷多着呢。”

小月心里嘀咕着，你不就是那个小偷吗……

“那个，我在你手机上存了我的姓名和号码，方便联系，你成绩还不错，等回到校园之后，我们两个可以讨论题目一决高下，我肯定能超过你。”说完，李栖桐摸了摸鼻子。

小月走上前接过手机，没有说话，他的语气，好像我必定会回到学校学习一样。她打开手机，有一个刚刚拨出去的手机号码，联系人备注着“李栖桐”。充满孤独的手机通讯录似乎变得热闹了一些。她心里多了一分温暖，揶揄道：“你叫李栖桐啊，凤凰栖息于梧桐的意思吗？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你朋友叫你凤凰呢。”

李栖桐没好气地说：“柳幸月，你记性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叫柳幸月？”

“那天在必胜客，你弟弟这么喊你的啊。”

“哦……”小月转身往外走，“那么，再见了。”

“嗯。”李栖桐低下头看题目，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小月的身影。

小月推开玻璃门，转头补充了一句：“是柳树的柳，幸运的幸，月亮的月。”说完飞快地跑走了。

李栖桐右手五指灵活地转动着黑笔，看着门口，等小月背影消失了，才轻轻地说：“哦。”他笑了笑，又对着门口的空气说：“我知道。”

清晨，小月被手机铃声吵醒，她兴奋地拿起来准备接电话，才发现不是有人联系她，而是前一天晚上定的闹钟响了。外面天还没亮，之所以起来那么早，是因为花叔的胳膊疼缓解得差不多了，昨天晚上花婶打电话过来通知小月今天正常开业招待顾客。

昨晚挂了电话之后，小月抓紧时间把店里全部打扫了一遍，很晚才睡觉。此刻的她拍了拍没睡好的有些水肿的脸，打起精神开始烧开水，切菜，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

上午顾客还比较少，到中午时，人已经很多了。花婶本来还担心歇业几天少了老顾客，今天看生意这么好，十几块二十几块的零钱不停地飞进荷包里，她开心地合不拢嘴，中午让小月吃面时，还第一次大方地加了几片牛肉。

不知道是因为几天没吃拉面还是因为加了很香的牛肉，小月觉得今天的牛肉拉面太香了。心想，以后要是有钱了，我每次吃牛肉面时一定要额外加20块钱牛肉。

毫不停歇，重复忙碌的工作让小月无暇去想任何人任何事，也没有空闲惆怅自己看不清摸不到的未来。

很多时候人生的选择都是在特殊的境遇下做出的，而不是在平静生活中主动寻求改变的。傍晚时分，店里进来了一位加速小月命运改变的女人。她懒散地扎着低马尾，画着淡妆，穿着体血衫牛仔裤，一坐下来就不停地观察店里的环境，注意着小月的一举一动。

小月终于忙好了手头的事，抱歉地赶过来：“对不起，刚刚太慢了，让您久等了。请问您是吃饭还是吃面？”花婶最近听从儿子的建议，从今天开始，店里除了牛肉拉面，还推出了一些盖浇饭。

“一碗雪菜牛肉盖浇饭。”女人打量着小月的五官说。

“好的。”小月转身时被女人拉住了。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问道，看小月疑惑的表情，又笑着说：“前两天在公交车上，我身体不舒服，你让座给我，我都还没跟你说谢谢呢。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小月终于想起来了，女人上次浓妆艳抹，喝得醉醺醺的，和今天的装扮风格迥异，还是今天的随性装扮让人舒服。她笑着摇摇头：“只是一点小事而已。”

盖浇饭并没有吃几口，但女人坐了很长时间。女人临走时，把小月拉到一旁说：“我看你年纪轻轻，在拉面馆什么活都干，太辛苦了。现在我身边有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小月惊喜地说：“我当然愿意。”

女人写了一个电话和地址给小月，对她说：“你这周五晚上十点到这个饭店，我和我老公想进一步了解你，你也可以了解一下具体的工作内容再做决定。”

这个时间有些晚，但是，其他时间自己又要工作，脱不开身。小月没怎么想就一口答应：“好的，谢谢姐姐，我一定准时过去。”

女人点点头，柔柔一笑，消失在昏暗的路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