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视频里的女孩（1/1）

女人名叫戴春辉，周五清晨，她轻手轻脚地下床，避免吵醒还在熟睡的老公。在专门的衣帽间，她开始敷面膜、擦身体乳、化精细的淡妆，又从一大排衣柜里挑出来一条白色的纱质连衣裙，这是大学实习时，老公何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不知道他醒来后看到这条裙子会不会想起来。

等戴春辉收拾整齐来到餐厅，家里的保姆菊姨已经把早餐大致准备妥当。儿子在私立双语学校读书，这周有活动，不回家住，所以桌子上的碗筷少了一副。

菊姨打量了一下今天的女主人，竖起了大拇指：“阿辉，你穿着这条裙子，一下子让我想起从前，十几年过去了，你真是一点儿没有变化啊！没有人能看出来你已经三十多岁了。”

菊姨是徐华大学时的宿管阿姨，那时候，徐华由于家里穷，生活艰苦，有次生日时，菊姨做了一些可口的饭菜带他一起吃。徐华是个有恩必报的重感情的人，所以当他开公司发达之后，就把失业的菊姨请到家里，和另一个年轻些的保姆一起工作。徐华每个月给她的工资远远超过一个保姆应得的。菊姨是个拎得清的人，她主动学习烹饪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时间一长，所有的家务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一个人的头上。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请个钟点工来帮帮忙。

戴春辉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脸，是啊，由于每个月都花费大量资金进行美容、医美，每天都辛苦地节食和锻炼，她保养的很好，见到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二十多岁，曾经的老同学也总是说：“春辉，你看起来真年轻，时间在你身上失去了魔力。这些年徐华对你照顾得真好！”

她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人能跑得赢时间，晚上卸妆后，脸上的细纹在镜子里清晰可见。

前几天晚上，徐华一边看短视频一边端详她的脸，说：“老婆，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失去了年轻和活力，连眼神都会变得越来越苍老。”

短视频里，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改良式旗袍，一头蓬松有光泽的弹簧卷，鬓边带着小雏菊，眼神纯真，白皙有弹性的脸蛋，在晚霞的映衬下，乳白色微微透明的汗毛清晰可见。

时间会使一切变得沧桑，保养得好是相对于同龄人而言的，在十六岁的少女面前，三十六岁的戴春辉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一身的“阿姨”味。

徐华吃早点的时候，注意到了戴春辉今天的装扮，他拉起老婆的手，动情地说：“老婆，你穿这件衣服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时间真快，十几年过去了，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戴春辉妩媚地回了他一个撒娇的微笑，拿起他面前的碗说：“我再给你盛碗粥。”转身之后，她的微笑变得苦涩无奈。

徐华戴上领带、手表，披上西装，在穿衣镜前优雅地转了个身，对自己的形象很是满意。镜子里的她挑了挑眉毛问戴春辉：“老婆，我今天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年轻又帅气？”

戴春辉配合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自从事业上有了起色之后，他开始自信到自恋的程度，经常这样自夸。他身高一米八，身材匀称，保养得当，穿衣高档，形象确实很不错。

穿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那个女孩今天晚上来面试吧？”戴春辉轻轻地应道：“嗯。”徐华确认了一下饭店地址，然后上班去了。戴春辉静静地望着他开车走远，然后也拎着包出去了。

上午，她打算做个面部皮肤保养。美容院的小姐姐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感叹道：“您的皮肤真是太棒了，找不到一点瑕疵。”戴春辉说：“不，我已经老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里也散发出老气。

做完保养之后，戴春辉坐在贵宾休息区喝些调制的花茶。那天在面馆，戴春辉只给了自己的号码，没有要女孩的号码，她想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女孩自己，也许女孩忘了，晚上不会来饭店呢，也许她在面馆干得挺好的，不想换工作了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翻出了“大娘牛肉面”的电话，她想告诉那个女孩，她不适合那项工作。

“姐，真是太巧了，你也来参加这家店的优惠活动啊！”戴春荣路过贵宾休息区时，看到姐姐在里面，径直走过来打招呼。

戴春辉抿了一口茶，淡定地说：“我是这家店的至尊会员。”

戴春荣撇了撇嘴，心想，不就是老公有钱吗?摆什么架子。

戴春荣比戴春辉小两岁，两人是亲姐妹。妹妹戴春荣从小成绩优异，嘴巴甜，长得好看，深受父母和亲朋好友的偏爱。而姐姐戴春辉从小成绩平平，性格木讷，五官也不如妹妹标致，所以在任何场合，她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连戴春辉生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和掌声也聚焦于表演助兴的戴春荣身上。

春荣大学毕业之后，理所当然地接受家里资助，出国留学了，回国时还给戴家带回来一个海归女婿。之后，两人一起进了一家国企，慢慢混到了领导层。但姐姐春辉目前似乎过得更好。她虽然只考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但邂逅了隔壁名校的徐华，并早早结婚生子。徐华是个有眼光的人，毕业后创业成功，目前把一家互联网公司打理得风生水起。戴春辉摇身变成了“徐太太”，孩子念贵族学校，衣服首饰样样名牌，频繁出入高档美容院，保养得很好，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妹妹，春荣是姐姐。

看从小就样样比不上自己的姐姐现如今比自己过得还好，身上穿的戴的自己一件都买不起，春荣心里很不是滋味，每次见面都要给春辉吹一吹酸溜溜的耳旁风。

“姐姐啊，那天我看你打扮得浓妆艳抹，一身酒气地从酒吧里出来，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后来发现真的是你。你没有喊家里司机或者姐夫接你，一个人坐公交车走了，我没来得及追上你。这两天我一直担心着你呢，你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戴春荣凑上去，一脸关心的表情。

戴春辉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示意服务员再来两杯，然后才回应戴春荣:“只是和朋友在清吧玩玩而已，十多年没坐过公交车了，偶尔体验一下也不错。你姐夫要是在我身边，是不会允许我乘坐公交车的。”

戴春荣尝了两口花茶，心想这家高端美容院的茶水应该也是特意调制的，有利于美容的吧？她不敢开口问，怕那样显得自己很无知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多喝茶水。喝得有些饱了，她才继续说：“姐姐啊，你别嫌我说话难听，毕竟我都是为了你好。姐夫今年才37岁，有学历，外在也显年轻帅气，关键是事业成功，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一心想往他身上扑呢，你可得把他看紧。”

戴春辉摸了摸手上的翡翠手镯，无所谓地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直看在眼里。他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你也没必要担心。”

她淡定的样子让戴春荣心里更酸涩了，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为什么到现在也没听说过徐华有情妇或者私生子之类的？他甚至还一如既往地对戴春辉好，给她买各种贵重的物品，每次出门时都牵着她的手。

同样的父母生出来的，怎么戴春辉的命就那么好？

戴春辉太了解自己这个嫉妒心强的妹妹了，她见不得周围的任何人过得比她好。每次看到要强的春荣酸溜溜的眼神，戴春辉都会表面大方得体、置之不理，而内心却是有种得意的快感。她总是想起曾经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回家，父母和亲友总是围着春荣团团转，夸她各方面优秀，没有人看得见在一旁端茶倒水、平庸无奇的自己。但是后来，当徐华事业有起色之后，过年聚餐时，所有人都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他们夫妻两个人，生怕被他们夫妻忘了，再也没有人敢让她端茶倒水。

徐华给了她荣华富贵，还给了她尊严和体面，她需要顾全大局，她要维护好这段让外人羡慕到嫉妒的婚姻，她不能再像个小女孩一样幼稚地想问题。

戴春辉重新说服了自己，就像那天，她看到视频里的女孩上了公交车，她鬼使神差地也跟着上了公交车，后来回到家，她就说服了自己。

戴春辉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8点了，是时候过去饭店了，毕竟还要布置一下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