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源头（1/1）

云涟漪还在清理河道残留的阵法，这里被镇长封锁了，没有百姓前来观望，完全没注意姜辞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她的左手几乎全黑了，隐隐约约蔓延到脖子下方。

“师姐，我得去一个地方。”姜辞灵捂着手臂，一脸痛苦，这些黑气在有意识地控制她的身体。

云涟漪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她甚至想施法帮助姜辞灵去抵抗。

“不必。”姜辞灵拦住她，强忍着说道：“这个诅咒想把我带到某个地方去，完成真正的祭祀，那里或许更危险，你在这里等师门的人前来，我会沿途留下记号的。”

“你开什么玩笑？你都控制不住你自己了还怎么留记号？。”云涟漪拿出自己的法宝，一根白绫，把她绑在石凉亭的柱子上。

“咱们就在这里等楚师兄他们来，我就不信这样它还能引你到哪儿去？”

“师姐真聪明。”姜辞灵昧着良心夸奖道。

然而没过多久，姜辞灵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她没有打算去做斗争，任由黑气控制自己的身体。

被黑气控制的姜辞灵稍稍一用力，就轻易挣开云涟漪的白绫。云涟漪吓了一跳，挥舞着白绫又将她绑起来，然而控制姜辞灵的黑气似乎还不熟悉姜辞灵的力量，以至于姜辞灵一出招，庞大的力量将石凉亭震得粉碎，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姜辞灵身体不断下沉，奈何身子动不了，迷蒙中有个身影朝她游来，意识渐渐消散。

姜辞灵做了一个梦，是很久以前的事。

她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开满了凤翎花，四季不凋。还有一棵巨大的枫木，据说那是蚩尤的武器所化，坚硬无比，她的父亲砍了一截枫木，用了四年的时间，为她雕刻了一个面具，虽然很丑。

那里有数不胜数的暖石，即使是在冬天，也不会感到寒冷。

她每日跟着父亲和其他长老学习阵法、咒术和星命，闲暇时随母亲习字，与祭司学祈舞，和同岁的小孩下河捉鱼。

直到有一天冬天，她揣着几块暖石，从后山摘完凤翎花回来，遇到一个穿红衣的陌生的漂亮男子，他自称是父亲的朋友，来这里做客。

姜辞灵很高兴，见他穿的单薄，送了他一块暖石。

男人伸手接过，趁她不注意，一把匕首插入她的胸膛，姜辞灵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没了呼吸。

男人抱着她的尸体，向前方走去。

不远处，无数修仙者御剑飞来，将这方小小的天地血洗了一空，为首的人白衣降世，仙风道骨。

无数把银白色长剑插在她的族人身上，遍地尸首令人胆寒，然而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人睁大眼睛，生怕放过了一个幸存者。

“秋星昼见的星象，找到了。”红衣男子把她的尸体放在众人面前，为首的男人只是淡淡点头，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白发女童，好奇地注视着面前小小的尸体。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极音，送给你了。”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姜辞灵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黑暗，四周都是腐烂的恶臭味，令人几欲作呕。她身上的衣服厚重，又被水浸湿，挣扎了几番竟没办法行动。

突然头顶撒下一片亮光，姜辞灵习惯性地侧目躲光，和面前的腐尸来了个深情对视，那两个大窟窿里爬出一只老鼠，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她。

她向上瞅了一眼，要命哦，这地方是一口井。

耳边传来落地的声音，有人向她靠近，她闭上眼睛装死，那人把她拖着往更深处的黑暗中走去，一手拿油灯，一手提着她的脚，一边拖一边咒骂：“坏我好事，活该你去死。”

听声音，是王九。

姜辞灵没想到一口枯井里面竟然有这么大的空间，越往里走越湿冷，越阴暗。她被地上的碎石磕的生疼，偶尔还会与地上的腐尸来个亲密接触，姜辞灵受不了了。

哪怕再落魄，她都要保持一副冷静，处变不惊，掌控全局，从容赴死的模样，这样至少体面，谁能想到她姜辞灵有一天被人拖着走？

这绝对不能忍。

“我说，王九啊！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坏你好事啊？你想借阵法杀那道士，是这样的吧？”她话音刚落，王九便停了，放下她的脚，转身怒吼道：“都怪你，都怪你！”

姜辞灵趁机扔出君戏言给她的那块石头，打翻了他的油灯，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出来，出来！”王九在黑暗中大吼。

姜辞灵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但她的夜视能力非常好，她摸索着石壁，慢慢向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嘿嘿……嘿嘿，你能躲到哪里去？你注定是那位大人的祭品，你走不出这座尸井的，也许你还会遇到另一个祭品，如果他没死的话。”王九桀桀怪笑，也不着急去寻找她，“是你自己要替那老东西去死的，等你死了以后，我再去杀那老东西也不迟。”

王九的声音渐行渐远，姜辞灵猜测他应该是要去堵住井口，但她并不担忧，反而向更深处走去，比起危险，她更想看看，自己究竟是谁的祭品。

洞内水声滴答，腐臭味越来越严重，尸体上泛着绿悠悠的磷火，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她找不到方向，于是任由黑气控制自己的身体，穿过一片尸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上，石台的周围都点着一盏幽灯，诡异的火光让姜辞灵的左眼开始变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眼中出来。

“安静点！”姜辞灵呵斥了一声，左眼立刻恢复了原样，她继续观察四周。

石台四个方向都有一个血槽，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纹路中全是血垢，不知血祭了多少人。

这石台是个阵法，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受到阵眼的存在。

黑气继续引领她往前走，但力量却明显削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蛊惑般的声音。

“过来，过来……”

姜辞灵仿佛身处一片混沌，迷迷糊糊不知所为，她只管向前走，直到石台的尽头，一座还冒着泡的血池。正当她抬脚踏上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阵眼出现了。

那是一个劲装疾服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把短剑，腰上还别着一把，身后披风悬挂，头冠高束，像个闯荡江湖的少侠。

“快走。”少年拉着她想跑下石台，不料石台中光芒大作，血槽亮起红光，像无数根线，缠住他的身体。阵法的束缚令他动弹不得，少年无奈，只好把姜辞灵推下石台，说道：“你先走。”

姜辞灵不为所动，反倒坐在石台边上，笑看着他，“要让你失望了，我也走不掉。”她举起自己近乎全黑的手臂，少年一愣，抿着唇不说话。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刚才我怎么没看见你？”姜辞灵试图找些话题，但这少年似乎是不太爱说话的，半天都没回答她。

就在她放弃的时候，少年开口了，他支支吾吾道：“踩空了？”

“什么？”

“这是一口旱井，我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掉了下来，那个人把井给封了。”

原来是走路不长眼。

姜辞灵忍住笑意，说道：“那你可真倒霉，反正咱们两个都要死了，留个名字，黄泉路上好作伴。”

“容沇，容易的容，沇州的沇，你呢？”

“姜辞灵，羊女姜，与世长辞的辞，灵魂的灵。”

容沇深邃的眼睛望着她，正色道：“你的名字，很不详。”

辞灵二字，是目送死亡的意思，她确实见证了很多人的死亡，包括她自己。

“那你怕了吗？”姜辞灵笑问。

“我只怕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比如说？”

“我想当大侠。”

“为什么？”

“可以光明正大地抢钱，别人只会说你是在替天行道。”

姜辞灵直接笑出了声，可观少年那无比正经的俊脸，她又觉得没那么可笑了。

“你很缺钱吗？”

“嗯，家里太穷了，有很多兄弟姐妹要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神色渐渐忧愁起来。

“我会赚钱啊！我可会赚钱了，我可以教你。”

闻言，容沇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很好看，他说：“等到了黄泉路上，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我，我们一起去投胎。”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给她承诺，竟是要去赴死。

姜辞灵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