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去（7）（1/1）
谁知这一查就是一周，主要是要验的项目挺多，再加上王建国自己也认为不重要，拖拖拉拉的弄了一周才把所有的报告单拿出，他拿着报告单嘴里嘀嘀咕咕的，“真浪费时间……”
“不知道又会给我开什么药了……”
王建国是怀揣着开药的心态进门诊的，可当他出来的时候，连脚都站不稳了，眼前的白炽灯晃眼，仿佛置身于梦境，似梦似幻。
仔细回忆着医生刚刚说过的话——
“你这是胃癌晚期。”
医生的话犹如一阵雷，差点劈晕了自己。
什么？
胃癌晚期？
他自认为自己身体健康，吃嘛嘛香，怎么可能会胃癌晚期？
但看着医生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真的。
医生说了许多，王建国很多是听不懂的，只知道大概的意思，现在胃部整个被癌细胞覆盖，可以尝试化疗，但要吃苦头，让他回去考虑，以及和全家人商量，如果可以的话，马上安排住院治疗。
他下意识地问：“那……如果不治疗的话，会怎么样？”
“按照你身体的情况，可能最多一两年，这只是一个预估，毕竟每个人的恶化情况都不一样。”
“……”
他一生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仅仅是擦肩，最严重那次是法院的车直接从山上掉下来。他们一群人在医院被抢救了，当时他也觉得自己要一命呜呼了，没想到福大命大，最终被救活。
从此之后，王建国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却没想到……
走出医院之前，王建国特意去住院部看了看。
他看着病房里的患者发呆，那人插着管，瘦骨嶙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身边有两个人在照顾着。
一想到将来的自己也会是这样的，他顿时毛骨悚然。
王建国看着人家病入膏肓，自己依旧是健健康康，他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于是连续去了两家权威的大型医院检查，只是……结果都差不多，他确实是胃癌晚期，只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他看着还挺“正常”的。
他不想去医院接受化疗，但他是癌症晚期，并且根据情况是难以治愈那种，化疗、手术都治愈不了，只能活一年是一年。
对于王建国一个从不去医院的人，以后的人生都要在医院里待着，他接受不了。
这天晚上，王建国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成为那个插着管子躺在病床上的人，身边没有子女，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他连抬手都嫌累，远处有手术刀的声音。
王建国被惊醒，冷汗涔涔，迅速起来喝水压惊，却因为喝得太快，导致自己呛到，不停地咳嗽。
去医院之前，他感觉自己哪哪都好，除了胃有一点点不舒服之外，去了医院之后，他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王建国不想和子女说，跟他们说就一个结果，直接就把他送到医院去，他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了。
接下来的日子——
王建国早晨起来也不去打太极了，路上碰到老赵，他情绪低落。
老赵却对他极为热情，连连道谢，要不是他，他们夫妻俩现在指不定吵成什么样。
谈起自己的调解，王建国的兴致倒是来了，忽的心情好了不少，无所谓地摆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什么啊。”
老赵又问：“听说你要返聘回法院了？”
王建国没想到这事传到了老赵的耳朵里，之前身体健康是要去，如今他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去法院做调解？他心生犹豫。
老赵不知道王建国的情况，见王建国不说话以为是默认，“那敢情好啊，反正你退休之后也没什么事，调解又那么厉害，刚好可以回去。老王啊，别人我不好说，但你啊，是真喜欢这个事情，你看你，我一提起调解什么的，你精神头别提多好了。”
王建国刚开始是愁云惨雾的，一听到老赵这么说，不禁乐了出来，“哈哈，你说的对。”
王建国和老赵聊完之后，他就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石凳上思考，反正自己命不久矣，与其躺在病床上过完余生，还不如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毕竟人需要的是质量而不是长度。
如果他这个癌症有一丝丝治愈的可能性，他会选择治疗，如今看来，化疗的作用是有可能延长自己的生命，但前提是痛苦的。
那……依照他的脾气，还不如保守治疗，在家吃药维持着。
反正自己喜欢法院的工作，在有限的人生里，去法院做调解也可以。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起，王建国一看是王君凝打来的，顿时头皮发麻，一接起，那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外公！”
不是王君凝，而是子音。王建国笑逐颜开，跟外孙女唠家常。
子音是个优秀的孩子，无论她想学什么，都能拔尖，这跟她本身的性格有关。子音的性格与王君凝、沈玉芬是一脉相承。
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到最好，骨子里有一股野心。
王建国时常感叹，如果自己两个儿子能有一点点的沈玉芬的野心，那或许不会混成这个模样。
“外公，听妈妈说你要去上班，你可以不去上班吗？”
王建国笑盈盈地说：“你妈妈在旁边吧？让你妈妈来说。”
子音瞥了一眼在身边的王君凝，王君凝冲她点点头，“拿来。”
王君凝一接起电话，氛围跟刚刚的完全不一样，隐隐透着一股子尴尬。
“爸，体检出来了吗？身体都还好吗？”
王建国犹豫一下，他倒是想跟王君凝说，身边有一个人分担总归是好的，但依王君凝的脾气，肯定会把他送到医院去，而且完全不顾他的需求，一心一意为他健康着想。
人的关心和需求有时候很难正面接受，常常都是以爱之名，做一些自己认为对的，而不是人家所需要的。
“好，还好。”
“行，我待会儿过来看看体检报告，你年纪大了，很多指标也看不懂，我替你把把关。”
“不需要！我已经拿给医生看过了，身体说我身体倍好，吃嘛嘛香，活到100岁不成问题，你就别担心我了。”
“爸，你确定医生是这么说的？”
“爸不会撒谎的，都是真的。”王建国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看爸爸中气十足，天天打太极，饮食均衡，什么毛病能找上我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都没问题。”
王建国说得有理有据，从王君凝有记忆以来，爸爸似乎从来不生病，没有喊过累，没有叫过苦，勤勤恳恳活到现在。
“爸，那我晚上过去看看你。”
“啊，我晚上不在家。”
“你什么事啊！”
“新区那边有文艺晚会，我去看看，你就别来了。”
王建国知道王君凝一来肯定是要看体检报告，这可不行。虽然王君凝不见得看得懂，但那乱窜的指标她肯定会刨根问底的。
“爸，那你……”
“再聊再聊，我这边又有事情了。”
王建国急匆匆地挂断电话，不想和王君凝继续说下去了。
王君凝坐在沙发上，咬唇，对着身边正在跑步机上运动的季永说：“爸说自己身体健康，不需要我们担心。”
季永一边跑步，一边说：“老婆，你就别担心了，爸身体那么好，去法院上个班而已，你担心什么。”
“妈突然去世给我的打击太大了，爸要有个好歹，哎，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
“既然你心中有爸，每次还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你要真关心他，就好话多说几句，常常上门看看，至于爸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再说了，爸又不是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季永觉得王君凝就是个纠结体，背地里担心不已，表面上冷冷淡淡，故意装作丝毫不把老头子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爸和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我不给他一点脸色，他还不知道自己错了。”
“你即使给他脸色，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们爸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吃软不吃硬。”
王君凝被季永说到心坎里，一时之间恼羞成怒，直接把沙发上的垫子丢到他的脸上。
季永眼疾手快，迅速接住，然后关掉跑步机，“我还是那句话，既然爸喜欢，你们兄妹三人就该支持，老年人也该有自己的追求。”
“爸身体好不好我们也不知道，你让我怎么支持。”
季永笑着摇摇头，“那你们兄妹三人折腾半天，爸的心思依然故我，你们担心、劝有用吗？没用啊！其实本来君安和爸没有房子的矛盾，应该让君安去说，毕竟君安嘴甜，可他因为卖房让爸心寒，现在你们三个，估计谁劝都没效果。”
“呵，就你有道理！情感分析大师，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
“如果确定爸身体健康，你应该支持他，老年人难道不该追求自己的梦想吗？”
“梦想？”王君凝头疼不已，“人家的梦想是退休后旅游全世界，我们老头子的梦想是旅游之后继续工作……这个梦想……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你就别操心太多了，你要真的操心，就多操心操心子音。”
王君凝看了一眼在一旁乖巧看书的季子音，她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从不闯祸，也不爱玩，一心一意读书，考取好成绩。作为妈妈，她感到欣慰，脸上有光，但心中却又有一丝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