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浮云遮望眼（五）（1/1）
8.5古树探寻之旅
开春，单位新来一位处长，姓唐。一日，杨科长对程进棋说，你可以拿出上次那篇文章给唐处长看看。
半年多前，程进棋根据自己几年工作经历，结合苏州各区其它类似单位工程建设管理模式及相关制度，提出一些工作设想，写成一篇文章《关于单位建设项目管理模式的一些思考》。这篇文章花了程进棋很多业余时间，他找在建设行业各个单位的师兄弟要资料，到图书馆项目管理专业书籍，再结合单位几年工作经验，终于就改革单位建设项目管理模式提出一些建议。建议中核心的一条是，单位从现有市政工程科另分设造价管理科，打破现场管理与造价管理合二为一的管理架构。造价管理科主要职责是对项目总概算、项目预算、工程变更以及工程结算等项目资金方面进行规范管理。
半年前，程进棋将他这篇文章拿给师父杨科长过目。过几日，杨科长说：“你文章写的不错，分析单位项目管理架构入目三分，我基本赞成，但是当前时机不对，以后再看看”。
今日，杨科长重提程进棋写的文章，稍作修改后，转交新上任的唐处长。
一日，杨科长转唐处长意见：程进棋的建议很好，单独成立工程造价管理部门可以考虑，但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先在市政工程科设立造价专员岗位。
在杨科长的推荐下，程进棋新任市政工程科造价专员。
程进棋参与建设的苏州城南福星污水处理厂已建成运营，这是一座采用生物膜法现代先进工艺的大型污水处理厂。污水处理分三级，主要处理构筑物有初沉池、曝气池、生物滤池、生物转盘和后沉淀池,另外特别设有污泥处理和脱水设备。污水处理厂运行对周围环境质量还是有一定影响，如何减少甚至消除不良影响是设计人员必须考虑的问题。
从建成开始，来污水厂参观学习的人员络绎不绝，参观人员不仅来自苏城各地，而且遍及整个长三角区域。有人提出，污水厂水处理工艺虽然说很先进，但是整个污水处理厂厂区景观没有什么特色。唐处长在考察污水厂建设运行后，提出加强厂区绿化建设，将污水厂打造成园林式厂区的目标。
污水厂与周围房屋虽然设有隔离绿带，厂区内也绿树成荫，但总是让人觉得缺少些什么。没有大树就没有建树，占地面积两百多亩的厂区需古树名木作为镇厂之物，程进棋作为投资方造价专员开始古树名木探寻之旅。
根据多方打听的消息，要寻的古树名木位于皖南群山深处。程进棋等一行人从苏城出发，经过几个小时高速公路，驶过一段沥青路，上了沙石路面，来到一座石拱桥边。众人立在桥边河堤向下看，河岸有点陡，河滩块石嶙峋杂树丛生，水面有点远，宽广深邃的河道显得有些寂静。桥边两位当地人已等候在此，他们是此次古树探寻的引路人。从他们嘴中得知寂静的河床，每隔数年，要迎来轰鸣的山洪，河水陡升十多米，漫过河堤，咆哮而下...。
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开始群山深处古树探寻之旅。一路颠簸，路弯弯曲曲，一边是山坡，另一边是深沟，进山了。汽车转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前面豁然开朗，一片稻田，粉墙黛瓦，几缕炊烟飘在眼前，众人下车徒步，走过田埂，前面是一平地，几片墙壁挡住去路。
残垣断壁，一座静悄悄的土地庙，
庙左前方，一树突兀兀地隐蔽着...。
它是棵老槐树，树干挺直，枝丫繁茂。山风一吹，波澜不惊，树叶摇曳，微颔点头，仿佛是在向大伙敬礼：有礼了，远方的来客。老槐树胸径一米多，程进棋上前抱了抱，需两个人抱着才能合拢。
这是计划中探寻的古树之一，计划中还有另一棵。
当地人又带领我们穿过村落，爬上一个山头，突然人声鼎沸，山中竟然也这么热闹。站在小山头，抬头看，山坡上五六个大汉正手拖绳索匍匐而下，绳索绑着的是一棵桂花树。这桂花树的蓬径、高度让程进棋吃惊，桂花是花灌木而已，也能长的高达十余米，似大乔木。一群大汉们匍匐而下的路径边是新倒下的一些杂树灌木，新鲜泥土的芬香随着硕大土球的移动飘洒在空气中…。
这棵桂花不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棵，它已被预定。我们计划的中另一棵，也是桂花，就在抬头的山坡上。它们是姐妹吗，数十年，也许百年不离不弃，今朝终于要各奔东西。上去看看？程进棋没有再上去。旁边有人在整理新倒下的杂树树枝，用刀将树枝砍下，收集在一起。是准备做柴禾烧吗？这枝条不硬还有些轻柔。开始有人拿着刀将树枝割开一个口子，撕下树皮，整齐的堆放。程进棋心生疑惑，为一棵桂花树需要砍掉这么多的灌木？程进棋目光转向古树探寻之旅的引路人。这不是一般的灌木，是未长大的小乔木--青檀木。
众人所在地是安徽省宣城市泾县。泾县位于黄山余脉，九华山支脉，是光荣的革命老区，皖南事变的发生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原创地。
泾县最有名的是宣纸，这些堆放的树皮--青檀树树皮就是上等宣纸的制作原料。早在东汉时期，蔡伦弟子孔丹见一棵古老青檀倒在溪边，树皮腐烂变白，露出修长洁净纤维，便取之反复试验，终造出质地绝妙、手感细腻、绵而坚韧的宣纸。
再次穿过小村落，程进棋注意到村子路边，房前屋后，晾着许多青檀树树皮，不时地能看到老人、小孩手拿枝条甩打在地上。如今上等宣纸的制成还靠手工制作，机制还不能完全替代。也许只有经过手工的打磨，这一艺术创造的过程才能体现出宣纸其中的艺术妙味。用青檀树树皮制作的宣纸光而不滑，吸墨而不散，益香而防蛀，历来为文人墨客钟爱的文房四宝之一。
返程路过土地庙，回头再望望庙旁的老槐树，程进棋心想：我们能再见吗？再见在苏城吗？
一路颠簸，路弯弯曲曲，一边是山坡，另一边是深沟。突然，司机停下车，另外还有古树需探寻吗？NO，汽车漏油了。
众人所乘的是辆桑塔纳2000，车底盘比一般轿车稍高，但是进山作为古树探寻之旅行的坐骑显然是不够格的。汽车底盘的一根油管被磕破，透过一个小洞，汽油在静静地滴着。车再开下去，汽油也许漏光，也许再次的底盘磕碰会引起汽油燃烧。怎么办，大山里啊，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家计划着步行，是返回县城还是小山村？无论哪个方向，都有几十里山路。
犹豫着，徘徊中，有人取出口中正嚼着的口香糖，粘在磕破的油管小洞口。
回到县城，从出资人的角度，程进棋询问了古树送至苏城的路径。桂花从山上怎么下来他是亲眼所见，到苏城还有数百公里路是怎么运输的？他有些疑惑。和想象的不一样，运输车不走国道，走高速，这是最快速可行的路线。这其中有一个难点，高速公路的收费站。超宽的运输车需走收费站的边道，若过不了还需要拆掉一个收费亭。
古树本身的苗木价值、起苗费、运输费、种植费、养护费、风险金，也需要计算高速公路收费亭的拆建费用？该怎么核算？程进棋真是醉了。
一日，唐处长主持召开福星污水处理厂提升改造方案讨论会。设计人员首先发言，提出移植古树大树可显著增加绿量，能达到快速提升厂区绿化景观的效果。
“程进棋，你说说看”，唐处长头转向程进棋。
程进棋以自己亲身经历与体验分析：“从五百多公里山里运出古树名木，施工单位也许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其中涉及的问题有以下几点，一是，古树造价没有现成定额可以套用；二是山里挖树、远程运输风险费用没有计取标准；三是，沿途倒下的青檀树价值也难以用资金来核算；四是，对生态环境的潜在破坏也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五是，厂区生态环境提升采用本地树种完全可以满足设计要求...”。
程进棋如实向唐处长汇报此次古树探寻的经过，就移建古树名木的方案从造价角度提出反对意见。众人安静地听着，程进棋滔滔不绝地说着，唐处长听后没有发表意见。
接着各方讨论，如何通过增加绿化带、多种植大树减少污水厂气味对周边环境的影响。
“我有个想法？”程进棋在大家讨论过程中插话道。
“好，大家静一静，听听程进棋的想法”，唐处长示意与会人员。
“福星污水处理厂的工艺虽然比较先进，产生的臭气较少，但是臭气产生也避免不了。这一年来，在厂区几百米外也有新建的居民小区，虽说工厂各项建设标准满足设计规范要求，但是臭气多多少少对居民有些影响。我建议增加臭气收集系统与生物除臭塔，一劳永逸地解决臭气这个问题”，程进棋侃侃而谈。
“这个投入不少啊”，有人说。
“可先只在曝气池上增加臭气收集系统，投入不高。另外，一些常规树种，如：柏树、榆树、楝树、女贞，甚至一些灌木，如：夹竹桃、常春藤、毛娟都是吸收气味的植物，可在厂区多种植，苗木不在于大，小苗生长力更旺盛，吸收臭气功能更强”,程进棋分析道。
诸事难料，最终的决策是在污水厂中央建一高台，这是唐处长心心念念的特色景观、镇厂之物。高台与周边沉淀池同高，高台上“品”字状种植三棵冠幅各2.5米金银桂花，两棵胸径25公分榉树以及四棵30公分直生银杏围绕其中，苗木均移自苏州本地光福苗圃。同时，厂区新增臭气收集与处理系统，密植各类本土常见苗木。
程进棋每每和人谈及古树名木探寻之旅，总想起那棵土地庙前的老槐树，还有那山腰上的桂花树。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土地庙前的老槐树，山腰的古桂花树，和这古老的山村、炊烟、小桥、流水组成一幅青山流水乡村图，那是梦里的乡愁。如让它们，重新生长在苏城，它们活着是躯干，而魂却留在那遥远的青山坳里。
镇场之物，可以不拘形式。古树探寻途中汽车的小故障、对原地环境的破坏、古树如何长途运输、风险与经济是否对等，此类问题的提出让领导不得不对原种植古树的方案有所思考。值得程进棋庆幸的是，他的意见大多数被唐处长采纳，古槐树还挺立在土地庙前，古桂花还在山里摇曳。古树探寻之旅也勾起程进棋梦里的乡愁！读书工作在外，难得回家乡，与父母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相聚的日子也越来越短暂，麻姑山、旴江水依旧否？找时间回家乡一趟，和父母亲聊聊，也许他们能给自己生活与工作一些指点？
一日，唐处长与程进棋促膝交谈：“我认真地看过你写的文章《关于单位建设项目管理模式的一些思考》，你关于新设造价管理科的想法很好。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近年来，我们单位建设资金多数来自国家拨付的日元贷款，应最大程度的用好。目前我们单位多少存在着投资主体缺位或虚位的问题，各相关职能科室有的行使投资主体的权力，却难以承担相应责任；也有的人权力欲膨胀监督乏力，以致项目投资失控。”程进棋壮大胆子说道：“产生问题根源是缺少投资控制方面的权力制衡。”
唐处长一边听，一边颔首：“多年来，单位体制就是这样，管现场的也管造价，现在将造价管理职责独立出来，涉及人员与管理架构的调整，不是一蹴而就。”两人在办公室聊了很长一段时间，临走，唐处长还起身说：“今天先聊到这，以后再找你谈”。
在单位，乌云不再遮住他的双眼，程进棋难得有了些成就感，他甚至能感觉到唐处长对他的欣赏。然而，他也感受到单位其它同事异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