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豪门继子12(1/1)
怀抱的温度是真真实实感受到的,他的心跳也是。
情之灼灼,言之切切。
阿陨的双手慢慢探上他的背,慢慢的靠在他的怀里,他的体温有些烫。细碎的发挡住额头,微垂的眼睫下漆黑的瞳仁,静静的注视着她,无声的暧昧隔着胸膛紧贴,心鼓震颤。
就在这无言的午后,情动,神倾,好似做一切事都恰如其分,是非对错身份门第都无需过问。
所以有人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唇。
同一朵丁香般的愁怨,祈求一个风月无边的吻。
“对不起。”阿陨慌忙推开,推开凑近的脸,推开怀里的温度,那一刻比害羞更先掌管情绪的是——自卑。
永远压住她的底气,永远让她释怀不了的自卑。
周殷被扯到了伤口,他轻轻“嘶”了一声,看见她担忧的眼神探过来,又默默的收回去。
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从小周殷就认定,他今生最爱的应该是白绻,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如果没有变故,他们会顺遂的按部就班在一起度过一生。
如果没有变故,周殷看着眼前这张温沉的脸,她就这般坐着,不爱说话,脸上的胎记如菟丝花般寄生,汲取她的身为人的自信,从前他大概不会看这种人一眼,但如今, 眼前一言不发只是轻柔替他又缠了一遍绷带的人,成了最大的变故。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先鬼迷心窍,先行不由主,先垂首低眉,先不管不顾。
周殷不看她了,他转头倒在床上,凝着那面墙,灰黑色的墙上那幅山水画确实不显眼,太暗淡了,墨色太沉重,一眼望过去,千形万状的刺青下它隐隐于众,就如眼前的她一样。
等着暗巷里的那一眼,才能感受到与众不同。
“饭好了,我去盛,你过来吃。”两个人无言许久,阿陨才开口想起饭还在锅里。
她炖了牛肉,炖的时间久,还放了增味的五香八角,掀开锅盖就能闻到,“唔,还有炒青菜。”端上了一锅红烧牛肉,她又端上来一圆碟盛的碧绿,色泽好看,几瓣蒜碧玉似的落在上边。
“对了,你先喝口汤。”
纤细的身躯,和几乎铺满整个背的墨发,洗的发白的白色T恤,和普通的牛仔裤,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飘走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端出来一锅汤。
不知名青绿色渐变透明瓜,摇摇摆摆的飘在上边,几个葱段随着她的勺子翻动上下沉浮,她给他准备了个小碗,盛一勺汤。
“快喝一口,我听街口老人说人饭前喝汤好。”
周殷看着阿陨忙来忙去,幸好这人的心防有些松动,在他面前也不刻意遮掩胎记。那墨黑的发梢在他视线里扬起来,又在他余光中落下去,阳光偏爱她眉眼,一照阿陨扶桑面,余下的目光便容不下其他。
周殷乖乖的喝了口汤,看见他眼前的小大人松了口气,还小心翼翼的问,“好不好喝?”
他分明都点了头,那人还不信,惴惴不安的尝了一口。
“煮汤我没什么天分,有点不放心,尝着是还不错。这是丝瓜汤,一到夏天,这边就会长好多丝瓜,翠绿绿的,它的皮也能吃,明天给你炒丝瓜皮。”瞧着阿陨满足的又喝了几口,不知为什么,周殷唇角也不自觉上扬了起来。有点可爱。
“不过我炖菜可以,你可以试试我炖的牛肉。”“嗯,好。”
周殷夹了一块牛肉,被浓郁的酱汁沾满,一看就很有食欲,软烂欲滴,一口下去,混着五香的余味,牛肉的纯美,一下滚在舌尖,不同于之前在周家的精细,别有一番大刀阔斧食料相辅的滋味。
“非常好吃。”周殷连连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色香味俱全,软而不腻,牛筋也劲道入味,完全符合他的胃。
“你好会做菜,好厉害。丝瓜汤很好喝,牛肉炖的很香,青菜炒的很好吃,看来油盐酱醋都很听你的话,怎么说呢,我很开心,就是就是——我的胃很喜欢你的菜。”
周殷仔细看着她,那垂下的发丝掩盖住她的羞涩,没掩盖住她眼里的欢喜,“你夸我了,那你喜欢,你就多吃。我明天做其他的,我做菜很拿手的。”
被肯定的笑漫上侧脸,温温柔柔的,颊边的胎记随着她笑意荡漾,漾成一轮日下的新月,好看的很。
午后,阿陨的刺青店只有一个客人,忙完后她脱下手套和口罩,看见少年站在她的摇椅旁,静等她忙完。
“周殷,”阿陨唤,声音淡淡的,很好听。
“我在。”周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本身就为了等,等她完成工作后有些累,他为她倒一杯茶,再相顾无言,等下一个客人来,他又站在那里,送别。
“你好像不想回家?”
周殷低下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阿陨看向他,温柔道,“那便不回了,就在这里吧,陪陪我说话,也很好,如果有一天想走了,也很好。”
“我想陪着你。”说这话时,他是十五岁意气用事轻易承诺的周殷。而答应他的,是思前顾虑患得患失的阿陨。
但是今日的午后太适合暧昧温存,太适合诺言的诞生,太适合私定终身。
所以他回答的不知分寸。
“阿陨,我可以……”喜欢你么?
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即使看见了一个人期待的目光,欲说还休的口。
“我可以让你帮忙刺青吗?我就要你的劣图。”
“真的想好了吗?”少年的心最容易被拿捏,也最容易后悔。
“它会一辈子在你的背上,在你的皮肤深层,你如果要刻,你将终生……”
“我愿意。”周殷坚定了口吻,看向她的眼神无法自忽视。
“过几天再说吧,你先养好自己,没事躺床上休息休息,不用费劲等我,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空气中,他又闻到了熟悉的忧愁,自她身上漫至他的鼻尖,为什么悲伤的情愫永远环绕她?
“好,但是我的眼睛总有话想对你说,”周殷走进她,那缕碎发不解风情的落下,遮住她眼帘,阿陨抬头,对上他的眼,探究似的问,“可以用嘴说。”
“就是嘴巴不能说的,所以才要用眼睛讲。”
阿陨怔愣住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转眼又压下去了,“你休息吧。”她匆匆忙忙的,还像个兔子似的,红着脸疾步逃出去了。
过了几天,阿陨试着查看周殷身上的伤口,少年体质不错,伤口好的很快,平时也帮忙刺青店里的活,有时还听见客人的调笑声。
“小纪,你居然收童工啊,诶呦轻一点,拐卖来的嘛,一开始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这时候就能看见正在刺青的阿陨迅速红了脸,很明显的害羞,口罩也挡不住,甚至这抹红会延上脖颈,再爬上耳朵 一点一点把她白皙的面庞变成煮熟的虾。
这时候,她就会找个不着调的解释,也不管别人信不信,“是家人。”
然后再被客人反驳,“小纪呀,别骗人啦,有这么俊的亲戚我早拉出来遛遛了,是不是男朋友呀?诶哟,我开玩笑的真的,错了错了,你轻点你轻点……”
等周殷笑出了声,她就会气鼓鼓的盯着他,没什么杀伤力的警告。
日子就这样无波无澜的过去,阿陨会每天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他也逐渐了解,有些人刺青,刺的是一场回忆。
这段悠闲温柔的时光,她给他带遍了金街的小吃,话越来越多,笑也越来越多,来店里的客人们偶尔也会开玩笑,但都无伤大雅,甚至周殷晚上还会拿白天里发生的事逗她。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金街的混混们闯进来的时候,阿陨正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式,他在给上午用过的器具消毒,一下就被撂倒在了地上,恍惚间重回暗巷,无力抗拒任人宰割的绝望。
却没有疼痛落在他身上,周殷只感受到了一个纤瘦的影子挡在他身前,冷静的朝着对面的人开口,“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你们要敢动一下,我身上的伤口,就会成为你们坐牢的证据。”
可是为首的黄发混混明显不吃她这一套。
“报警我最多就是蹲几天局子,你口气倒挺大,躲得了我一时,躲得了我一世吗?何况我的目标不是你,先给我滚开,丑八怪——”一脚踹开阿陨,疼的她直抽气,摸着被踢到的腹部喘着气,半张脸上的胎记殷红似血。
黄毛啐了一口,不设防被周殷迎头一拳,“臭小子,上次打你的伤好了是吧,敢这么打老子,真是活腻歪了,给我上!”
刚养好的伤口又开始裂开,躲闪不及,反复被击打,难忍像是把他剖开。
快昏过去之前周殷捕捉到一双眼,那泪他不用触摸都知道该是多么烫。
太弱了,他们都太弱小了,所以只能受制于人。
被动的挨打,被欺凌的人生。
疼痛尘埃落定后,是动弹不得的苦,和日后担惊受怕的难。
警察来的很快,但那群混混跑的更快,在警察来之前逃之夭夭,他们简短的做了笔录,阿陨陪他在医院待了半天,医生将伤口处理好后,交代了一遍同那天一样的事宜。
一整天两个人像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阴冷的氛围,沉默不堪。
直到夜晚降临,脆弱的情绪都释放,灰暗的压力都降下。
“对不起,给你带来了无妄之灾。”周殷暗沉着脸,看着微弱灯光下那半面胎记,像鲜红的血印提醒他的无能为力。
如果他还是那个无数标签和桎梏下的周少爷,今天的情形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眼前脆弱的人就不用被叫“丑八怪”,她珍视的“铭忆”刺青店也不会被砸,他也有能力让他们滚,再紧紧抱着那双泪眼哄着她破碎的心,说“别怕”。
人在拥有的情况下往往会不在意自己拥有的东西,以至于失去后才发现,现实的安稳需要这种物质的东西来维持。
不然根本没办法守护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人。
看她只是落泪,漫长的、无尽的、成吨的泪水,还要如此浇灌他几回?
“阿陨,帮我刺青吧。”
当针刺入皮肤,一点一点抛开昨日的欢心,他只知道命里的风烟,一旦起势便永不安宁,当时间流逝在她细腻的指尖,他却只能听见忍气吞声的抽噎。
不到一周的时间,身后纤弱的人已经将所有有关他的担忧,都靠着眼泪述尽了。
“别哭了,我给你唱首歌,”明明疼的不行,疼的说话都颤抖,却固执的开口,到最后麻了半边身子,也不依不饶的哼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周殷继续哼着,一共就那几句,重复又重复,像一遍遍告诉她,不甘心的情愿。
直到哼的累了,他背上的疼也止了,却听见她顺着和声,在此凉夜,有种不能相拥的温存,“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背上的疼痛停止了,心上的疼痛却开始了,针尖离开了,换来她亲吻般的一滴热泪。烫的人心死。
等周殷醒来,天光大亮,屋里飘着粥香,粥旁留着字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出门买菜,趁热吃粥”
他进去卫生间,撩开后背的衣服,棍棒交错形成的青紫下,墨色点染般的山水交融,顺背脊而下的水流直入骶骨,引出宽阔的水势,她在他背后重新绘了一遍劣图。
周殷一口气喝了粥,穿上外套,临走时想了想,把字条揣在兜里,出门时,他仔细打量着“铭忆”的招牌,似乎要将此镌刻于心。
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多看几眼有关她的事物,就多留一分有关她的回忆。
周殷转来转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电话亭,指尖停顿,但已是箭在弦上,他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明天这个时间,找人来金街路口接我,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周家二房那几个。”
交代完,周殷双手垂下,无人处,他脱力般的坐在地上。
还有一天,一天时间,他要用来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