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结解（1/1）

在黟山学宫修习了一年之后，许莫负对黟山的一草一木都已经熟悉得无以复加，甚至知道门口的松树第几个分杈处有一处松鼠的巢穴，那只松鼠平常什么时候会巡视领地，今天在外面觅食花了多久，在过去的一年中都逃不出许莫负的眼神。

——毕竟，前一年讲的课全是她上辈子都已经琢磨透了的相面学，上课开开小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今天就不一样了，虽然昨晚和骊山灵谈了许久的妯娌八卦，但许莫负还是早早收拾好了自己坐到了课堂上。今天，许莫负盼了许久的《素书》就要开讲了。

虽然课堂上仍旧有许莫负看不顺眼的张良，虽然上一世张良似乎将《素书》的内容学得出神入化，但许莫负自信，只要拥有机会，她并不会学得比张良差。

然而，左等右等，日上三竿，黄石娘娘才姗姗来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同学们，大家——”黄石娘娘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有点晚，让大家久等了。”

许莫负一双杏眼亮闪闪的，期待着黄石娘娘宣布课程开始。

“我看现在时间也晚了，要是开始讲课，放学的时间大家都会挨饿。不如今天你们就先自习一下，提前预习《素书》第一节。”

去年黄石娘娘在讲《心器秘旨》的时候也常常让他们三人自习，那时候雒姝和张良有读不明白的地方往往找许莫负指教。许莫负上辈子虽然很是懒惰，但看人相面这事儿只消打个照面就能说得头头是道，各个脸庞都能在心中信手拈来，再落在笔下，一来二去，张良对她倒是崇敬不已，对着六岁的许莫负也是“师姐”“师姐”地唤个不停，让许莫负好生受用。

许莫负不怕自习，只是这本《素书》她本就未曾读过，而前世张良又极其擅长的样子，这让她感到惴惴不安。

当一个人习惯了当第一名时，落后于人总是可怕的。

黄石娘娘似乎瞧见了许莫负眼中失落的神色，提点着说：“当然，《素书》的根本目的是要教会你们学会认识事物的运行规则、对应事物的发展规律、处理事物的妥善方式，你们在预习这本书的同时，是不是也可以先想一想，你们是如何认识自己周围的同学们的，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彼此影响的呢？带着这个问题去研究《素书》，也许会带给你们额外的收获。”

许莫负学《素书》是很积极认真的，刷刷几刀就将黄石娘娘的话速记了下来。

黄石娘娘微笑着继续说道：“大家还要尤其想想，有些事情从表象上和从常理上看，是不是互相矛盾的呢？如果你感受到的和事实并不一致，那么你应该怎么判断一件事物的本质究竟为何呢？好了，我的提问就到此结束，希望各位同学能够在下一堂课前思考一下这些问题，然后我们再开始《素书》的正式教学。”

语毕，黄石娘娘便收拾好自己案上的物件——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甚至连书都没带——离开了教室。

老师离开后，教室里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喧闹的环境中。

雒姝开始摸着《素书》有几分惴惴不安：“莫负，黄石娘娘说的不会是我们俩为了比谁更聪明约定限制同样时间学《素书》这事儿吧？感觉她话里话外都在说我们这样比会让彼此之间互相怀疑，从而影响关系呢。”

许莫负知道黄石娘娘的用意并不是这样，但能诳一下雒姝，她很开心：“我也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不过这提议是你提出来的，要像我们之前约定的一样……”

许莫负摊开了自己的右手：“五两金子的违约金。”

雒姝跳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素书》：“你你你！罢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咱俩继续！现在就开始预习书吧！”

一旁围观的张良默默摇了摇头，这两人的金子就没花出去过，一直在彼此手中流通，你来我往，好似过家家一般，倒也如此在意。

许莫负和雒姝笑闹了一番，而后不禁思忖起了黄石娘娘的话。

自己在张良来到黟山学宫后，其实找了他不少麻烦，时不时要求他下山去跑个腿儿，把他落在教室里的书藏起来，偷偷往张良寝室里扔活蹦乱跳的小虫子之类的，但张良好像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觉得这是自己和雒姝的孩子心性，未曾在意过。上一世他对待其他人也大抵温和知礼，这一世遇到黄石公羞辱他要他去捡鞋子，许莫负也亲眼看见了他的驯良。

但上一世张良是留侯，和许莫负一样都在很早的时候便已追随刘邦，只是许莫负身为女子，不甚与那些将军谋士们接触，常常是以道听途说的方式听闻外界对张良的说法。

而当张良真正与她见面接触后，拿黄石公之事套近乎，又说许莫负的丈夫无甚功名却有商洛侯之位，而许莫负自己只有区区亭侯，许莫负当即便觉得他如传言中所说，是在阴阳怪气自己。从此便暗暗看他不爽。

许莫负瞧了眼《素书》，又瞧了眼张良，心里暗想道，他就算是个白切黑又如何，黄石娘娘那番话说得对，只要能为秦所用，又能有什么大问题呢？

“子房兄，”许莫负开口道，“你如今可还在筹谋复国大业？”

张良骤然被问及，但打一开始他就知道许莫负出生后家人报效秦皇的誓言，故而并不感到惊讶：“我如今虽然身处微末之处，但不能忘记祖辈的誓言，亡国之仇必须得报。”

这一点是没有商量的。新郑破城的那一晚，火光冲天，流血漂橹，韩王安被秦军团团围困，屈辱受俘，被迫投降。十年前，新郑贵族再度起事，张良也身在其中，只是弱韩多年来人马疲敝，民众也已经安心于新王的统治，于是起事被镇压，没有及时逃脱的世家贵族们都被处死……韩王安也被秦王政为根除祸患，枭首而死。

许莫负看着张良坚定的神色，活了那么多年也是明白他心里的意思的。只是秦朝不再会是上一世那样的秦朝了，这，就是她争取张良的最好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