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婴孩府令（1/1）

许莫负居然又见到了中车府令赵高。

虽然自家老爹热衷于拉郎配，并时时刻刻做着女儿能嫁给公子的美梦，但许莫负还是非常清楚一件事——

以赵高的性格来说，他绝对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

许莫负没琢磨明白为什么，这一世发生的事和自己的记忆相差太多了。

没办法，至少目前赵高对自己没有恶意，趁着这个时候多打响自己名声总归是好的，这能让始皇帝更加重视自己。

想救秦，首先得救下这个刚愎自用的皇帝。

赵高来访，许莫负真的很想听他到底要和父亲讲什么，可谁知道许望和赵姜居然让司马娥将她带出去照看。

父母和赵高交谈的声音就在隔壁，许莫负竖起耳朵拼命听也听不真切，司马娥哄睡的手段素来十分高超，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但许莫负猜测的没错，赵高确实也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咸阳和温县之间来来回回跑来跑去。

要知道，这时不时的一去一回真的很浪费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嬴政似乎完全不想让他回归正常的工作节奏，而是一直让他关照许莫负的生活，注意她的学习进度。

——明明这个小孩才五个月。就算是名相甘罗也没她出的风头这么大。

赵高在心里哀叹，自己这哪儿是中车府令啊，莫不是个婴孩府令！

不过甘罗后来因为站队吕不韦被杀了，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会不会在被皇帝利用完后被处死。

不论如何，赵高这半年都憋着一肚子火。因为不工作就意味着权利架空，权利被架空就意味着朝堂地位的边缘化，边缘化就意味着他隐忍多年的目标可能会最终功亏一篑。

嬴政倒确实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赵高的母系的确是赵国宗室之后，赵高也确实憋着许多的怨怼，但是截至目前为止，赵高还什么都没做呢。

他在中车府的下属，告诉他廷尉府的人最近半年来趁他不在，提审了好多人，还不让他们告诉赵高。好在，廷尉查看了很多遍中车府管理的流程，但是目前什么都没发现。

目前当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赵高感到憋屈，他觉着，自己为嬴政做了那么多年事情还捂不热这个人的心，着实有些窝火。还好他并没有真正想要回报嬴政的心思。

赵高坚定地认为，自己在隐宫多年学习典狱及书法，最终被嬴政看中提拔，是他自己的本事。他绝不会像姚贾、顿弱一样，为了嬴政装模作样的谦逊和礼贤下士，就以为嬴政是真的看重他们而忠心耿耿。

赵高作为寺人侍奉嬴政太长时间了，他清楚得很——尉缭子说的秦王寡恩而虎狼心，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嬴政真的对自己感到不满，甚至于只是产生了疑虑，那么他的性命，不过是轻如鸿毛。朝廷中不少人都暗戳戳地盼着他死呢。幸好原先在廷尉面前一直都表现出一副卑躬屈膝、尽职尽责的样子，做事也都处处留意，饶是商鞅本人来审他，也得夸一句赵高为秦王室夙兴夜寐，实乃真君子也！

赵高只能耐着性子，提着礼物来探望许莫负。就因为许望来信说许莫负会说话了，始皇帝就兴冲冲地让刚在中车府捂热屁股的他赶来温县，要他替自己听一听许莫负说话。

到这里来赵高才发现，许莫负其实只是会叫爸爸妈妈了而已。

哦，还是只会叫妈，不会叫爸。

赵高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要被这家人和神经兮兮的嬴政折磨到失去色彩和意义了。

他是真的喜欢干中车府的事务。他喜欢马，喜欢驾车，喜欢管理咸阳交通。对了，和马有关的东西里，他最喜欢的是五马分尸。所以他收回上面那句，就算是商鞅来了也得夸赞他是真君子的话。

赵高恨不得自己是阴暗扭曲地爬行到温县的，恨不得自己有胆量对着那个只会叫娘的婴儿的沽名钓誉的爹大声学猴子叫。

他好想发疯啊，但是还没搞掉秦国。

此刻，赵高无比庆幸，幸好他本来就是一个阴暗扭曲的人，不然平白遭受此种折磨他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现在他好歹还能在自己没办法大叫时阴暗扭曲地用爬行般的声音讲话。这是身为太监带给他的唯一好处。

毕竟他一出生就被迫按住手脚，阉割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还因为这件事活活疼死，死前高烧到脸和唇都发白。

母亲一遍遍告诉哥哥说，都是她不好，本来他们兄弟俩也能像嬴成蟜、嬴政一样做逍遥自在的一个宗室公子，不用去讨吃食，不用挨打，不用做活。怪都怪她死活都要陪伴她征战的丈夫，最后被俘虏至此。如果不是怀中还有他们两个遗腹子，她真要撞死自己算了。

但是有孩子就还有希望。

赵高的母亲教他在外人面前乖顺讨巧，教他做一个秦人，但私底下却教他王公贵族才要学的东西。她希望自己仅剩的这个孩子知道，他并不差劲，他也不比任何人卑贱。他本该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但嬴政破坏了他的家庭与命运。

赵高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而许望还是一副察觉不到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女儿会说话了好厉害。

赵高不明白，许莫负这种小孩有什么可吹嘘的。他敢说自己年幼时比她聪明太多，母亲一直夸赞他的聪明伶俐，一直为他创造好的学习条件。那时候，母亲为了能有一张字帖，阖宫里到处去跪，到处去求……结果这个所谓天降祥瑞的小女孩儿，获得了那么多资源，到现在才会说话。

还只会说一个娘！嬴政还非得让自己来代替他听！这么喜欢女儿，也没见你天天跑生女儿的妃子身边跑啊！

还赏黄金百镒……当年自己在隐宫出生后，母亲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要被那群畜生逼迫着去上工。

赵高，是恨秦国的。更恨温县的这个小孩，拥有这么多资源却不肯珍惜，只会阿巴阿巴居然还能被夸上天。

说到底，他还是恨自己的命。

他不懂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只知道胡亥是现在最不“离经叛道”的公子，也是他最容易掌控的那个孩子。他会用尽一切力量，让胡亥继承帝位，然后连同胡亥一起，让秦国宗室死！死！！死！！！

到那时，母亲和哥哥的仇恨才算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