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结案（1/1）

赵谷一个人在大排档的露天小桌上喝闷酒，没点几个菜，但啤酒倒是已经空了几瓶，今天他“休假”，却没有一丝开心。他今年还不到30岁，从警察学院毕业后，便被分配到县级派出所做了小民警。但是他心里一直有个刑警梦，于是他一面勤勤恳恳做好基层工作，辛苦的不辛苦的、别人愿意的不愿意的，他都乐意去做，一面递交申请，希望调去刑警部门。但没有人脉背景，也没有人愿意提携，因此好几次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好在这些并没有磨灭他的热情，他单纯的相信那些是因为自己学历、业绩或者表现不够好才一直没有通过，所以他总是不要命的冲在最前面。受他帮助过的居民都会亲切的叫他一句小赵，有什么事甚至点名要找他帮忙，成了这块最受欢迎的片儿警。

转机出现在工作三年后，在一次破获较大抢劫案的多县联合行动中，赵谷作为协助民警，不顾危险，机智的控制住了嫌疑人的凶器，虽然还是不小心受了重伤，差点伤到大动脉，周围的同事都倒吸一口凉气。好在最终成功抓获，他也因此荣立了三等功。这件事给当时刑侦大队的队长刘求傅留下了深刻印象，成了他的伯乐，让他终于如愿以偿调进了刑警队。刘求傅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的师傅，一年实习期后，赵谷的成长肉眼可见。到现在又快三年的时间了，他也跟着师傅学会了很多工作和职场上的东西，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年轻刑警了，但在原则问题上他依然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这次也一样，李娟娟的案子刚有重要线索，师傅和他就被踢出了专案组，由上面重新派人负责，还给他们两个调休，根本不让插手这个案子。赵谷又猛喝了一大杯啤酒，喝的太急，脸上衣领口都被啤酒浸湿了。最可气的是还在专案组的小王告诉他，过两天就要以自杀结案了，现在已经在和家长那边协调了，只要协调到位，李娟娟学业压力过大而抑郁自杀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除了凶手，将再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到这里，赵谷直接对瓶吹起来，一半为了李娟娟，一半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忽然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大眼睛一瞧，果然是师傅。但师傅却完全不是一副颓废的样子，相反，倒是补了个好觉的气定神闲。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给你放几天假心里还不痛快？”刘求傅嫌弃地挪开了眼前的酒瓶子，用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桌面。

赵谷一喝酒就上头，现在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不相上下。他嘟着嘴，吱吱呀呀的不知道在哼唧些什么。然后居然呜呜的哽咽起来，眼睛也红了，像个委屈的孩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咱们要相信上面不是，法医老田都说了，他上次给的报告是只有表层的指纹，下层还有，都是李娟娟的。”

“师傅，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相信吧。”赵谷急的酒都醒了，气鼓鼓的喊道，“这明显就是有问题的啊，老田肯定是受了上面指示，他工作了这么多年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不可能啊！”

“你小点声！注意影响。”刘求傅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注意这桌，“那你怎么想的？”

“和杨超肯定脱不了关系，他那天接受调查的时候就不对劲。他那么肯定是凶杀，还故意引导我们往学生方向查，这不是活脱脱地挑衅？还有他说的那家奶茶店，早几天前就倒闭了，他买什么奶茶！满嘴的谎话，而且，他是唯一一个事后去过的现场的无关人员！”赵谷越说越激动，直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借着酒劲手舞足蹈，他师傅怎么摁都摁不下来。

“行了行了，你先坐下来，这些也不能算证据啊。”

“证据不是还在查嘛，好不容易劝说家属同意尸检了，这尸检报告还没出来，我们就先出来了，呜呜呜……”赵谷一屁股坐空了,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摔在地上,抱着桌子脚又哭起来。

刘求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换到他旁边的椅子，摸了摸他的头。

“杨超之前有个堂兄弟，据说关系和他还挺好，因为强奸未遂现在还在牢里……一定是曾局为了保全他，从上面把这事压下来了……要是能查出杨超和李娟娟确实有过关系，他就跑不了了……”赵谷抽泣着鼻涕也下来了，站起来找纸巾，结果一把抹在了刘求傅裤子上。

“但是从手机地记录来看，黄舟茹才是唯一一个知道李娟娟去向的人。而且她手机里那个神秘的男朋友，应该不是杨超……我还是更怀疑那个一些。”

师傅没有明说，但赵谷知道他一直怀疑王老师。根据背景调查，王老师之前也是因为被学生家长举报，涉嫌与学生存在不当关系，才从之前的市重点高中下调到了县普高。

“尸检报告我有办法。老田和我一起共事了这么久，这点小事他还是愿意的。”

“你说的是真的？”赵谷直直的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随后又暗淡下去，“但是咱们已经没资格查了。”

“所以现在的办法，就是先稳住家属，不要接受赔偿。”

赵谷望着师傅，刚好逆着光，虽然看不清脸，但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

“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毕竟她现在也不算很大年纪，拿着这笔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她一定会的，她会的……”说的毫无底气，更像是在祈祷。

刘求傅让他赶紧回去醒醒酒，好好休息。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他们刚到楼下，就看到了警车，看来专案组比他们还要先到。赵谷远远望着李娟娟家敞开的门口，依稀还能看到里面晃过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他心急如焚，一旦李娟娟母亲接受了，这个案子就无力回天了。他回头看着他师傅，期待他能做些什么，但明显刘求傅也没有办法，只能等会再问情况了。赵谷后悔地把自己的刘海往后撩，都怪自己昨天晚上喝那么多酒，今天起这么晚误了事。

可惜这个老式小区里连个能坐的小店都没有，两人穿着便服，直接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小区活动场所。这个小区的活动场所就和这个小区一样上了年纪，为数不多的运动器材还生了锈，有些残缺不全，被人遗忘的干干净净。除了一个老大妈，看不到一点人类活动的迹象。师傅刘求傅到旁边接电话去了，示意赵谷好好盯着。赵谷一面看着，一面有意无意的和大妈唠嗑。他从天气突兀的转到李娟娟家的时候，大妈也警觉的皱起了眉头，一个年轻大小伙子，工作日不上班在这里晃荡瞎打听，一看就不像什么干正经事的。

“你问这个干嘛？你是干嘛的？”大妈没好气的问。

“没有别的意思，您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

“你是李强军叫来的吧，就是想要孩子的赔偿金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回去告诉他，绝了这个歪心思，给自己留点脸面。”大妈气的手里的大转轮转的哗哗作响。

“哎哟，大妈你这不是误会了吗，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李强军。”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赵谷脑子里有印象，这个李强军好像是李娟娟的父亲，“我其实是那个，我孩子是李娟娟的同学，他们关系可好了，所以就是有点好奇。”

大妈半信半疑，“那你想打听什么呀？”

此时赵谷反倒卖起了关子，啧了一声，欲言又止地说，“我想打听的怕您也不知道，算了，算了。”

“我就住她们家楼上，什么事我不知道？”

“这邻里关系好不好的还不清楚呢，住的近也不说明什么问题啊。”

大妈有点着急又有点心虚，之前关系确实说不上特别亲近，一个漂亮女人带着个孩子还上夜班，大妈之前没少嚼过她的舌根。但她心里是知道的，这个女人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单亲妈妈。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她作为这块的热心肠，往张秀翠家跑了好多趟呢。论这件事的清楚程度，张秀翠排第一，她自认为排第二。看着赵谷这么质疑她，她就想着证明自己说服眼前这个轻佻的年轻人。

“我呀，警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赵谷立马做出了惊讶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警察说娟娟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想不开的，其实不止哩！”她说着说着声音放低，赵谷不自觉的凑了过去，“是因为张秀翠要给她找个后爸，娟娟不乐意呢，她们娘俩吵了好多次，光我们家在楼上都听到几次。”

“真是自杀啊？”

“你这人，警察都说了是自杀还能有假？”

“警察来了几趟了？”

“算上今天上午得有个三趟了，今天也该能把赔偿金的事情谈妥，差不多有30万呢。不过你可别出去瞎说啊。”大妈严肃且带点警告意味，话锋一转，“说实话，这些年也是为了这个女儿，她才过的这么苦。”

“嘶，那就麻烦了。”赵谷倒吸一口凉气，挠了下头。

“要是她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就是这姑娘受了刺激可能是有些呆了，警察也说了几次了，我们也劝了好几次了，但是一直没点头。”

“她不愿意啊？”赵谷有些惊喜，随即又反应过来，“30万也不少了，怎么还不接受呢。”

“可能是女儿突然走带来的打击吧，都是做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只能希望她想开点吧。”

赵谷连连点头，好像他真的有个孩子似的。

“对了，那个‘后爸’怎么回事啊。”

“这我只见过几次，她不是上夜班吗，我有时候早上起来，看见一个男人送她回来，小半年了，不知道干什么的。娟娟不在家的时候还进去家里坐坐，娟娟在家的时候送到小区门口就回去了。”

“李娟娟不喜欢他？两人起过冲突吗。”赵谷急于想要一探究竟，语气有些像审讯。

大妈有点不耐烦，觉得这人不识好歹。自己说了这么多，他语气反倒好像是谁欠他的一样，便不爱开口了。赵谷只得作罢，说了几句谢谢就知趣的走开了。

一回头就看见师傅倚靠在一个单杠旁边，早就打完了电话，表情沉重地看着自己和大妈聊天。赵谷想着师傅应该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谈话，所以单枪直入地问：“张秀翠这个男朋友会不会……”

“老田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尸检报告已经出了。我还没有看，但是他告诉我一个重要消息，”刘求傅示意赵谷靠近点，“李娟娟生前有过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