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摊牌（1/1）
车子开到一处不起眼的五金店，明雪将车停进了旁边车库。
她将钥匙就插在车上，摇下驾驶座车窗，示意大壮下车。
“你车就这么敞着？”大壮下车，看见她也熄火出了车门，有点疑惑。
“不然呢？看不出来这是干嘛的？”
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不过他也确实挺好奇这种“请贼来偷”停车法是什么用意。
“插着钥匙开着车窗是让每一个想开车的人就能直接开走，但是又专门停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
黑色桑塔纳、ETO...大壮想着这些事后面有什么联系。
他踱步到车尾，疏于保养的车体脏兮兮的，蒙着层灰，但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出号牌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是你们公用的安全屋，车子是假牌照的伪装用车。”大壮得出结论。
“bingo，看来你还没被吓傻。”明雪表示肯定。
“所以...”
“嘘嘘嘘，别跟查户口一样这么多问题，先跟我走。”明雪捏着鼻子，似乎很讨厌五金店的金属和机油味。
行吧，看看要去哪再说，大壮帮着拉上车库的卷帘门，然后明雪带路，他们开始徒步走向不远处一栋居民楼。
那是一处临拆迁破旧建筑，大壮这才注意到整片街区都是一股子灰蒙蒙的萧条味儿，虽然称不上破败，但杂乱且死气沉沉。
明雪是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唯一散发出生命活力的景色。
这让大壮想起久远的上一世童年，那是一个九十年代破产国企的家属院，年轻人们都外出自谋出路，留下的老人和斑驳的建筑墙面也散发出这种被时代遗弃的气息。
而明雪就像他整个童年都没能捉住的那只野猫，总是优雅又冷漠地用那双蓝黄异色瞳和他对视，但永远保持着正好让他够不着的距离。
原来他总是下意识觉得明雪像猫的感觉出自这里。大壮明晰了一些脑中的思绪。
然后他们拐进了一处逼仄的楼道口，墙上刷的白漆已经脱落殆尽。楼梯略陡，爬起来有些费劲。
明雪在前面带路，大壮平视正好能看见她轻盈紧实的小腿。
萧瑟的居民楼总是很安静，自然放大了大壮喘气声和脚步声。
一直上到顶楼，明雪推开早已遗失门锁的铁门，说：“到了。”
八层楼不算太高，但一口气爬到顶，还是让大壮双腿有点酸。
“爬楼梯挺厉害啊。”大壮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
“习惯了。”明雪闭着眼，享受着风和将落的夕阳，表情平静。
橘色阳光洒在她脸上，明暗分明，更突出了她立体姣好的五官。
良久，她才睁开眼，说：“该谈正事了。”
“谁先开始？”大壮问到。
“先把手机交出来。”明雪伸出手，应该是为确保谈话安全。
大壮掏掏裤兜，尴尬地说：“走得急，忘带了。”
“正好，”明雪莞尔，直入主题：“我是来给你一个邀请的。”
“邀请我加入你们？”
“你对‘我们’，到底知道多少。”
“不好说，但应该是目前除了你们内部外最了解的那个人。”
说不定比你更了解，大壮想，但他觉得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明雪没有感到意外：“所以我邀请你加入，你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
“比如想要杀了我？”
“那是降临派那些人想要干的，这也是我出手救你的原因。”
“所以你是拯救派？”
“我就是我，我只是一个想要修正人类文明的人。”明雪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而是说着其他的话。
“靠枪杀和外星人可办不到那种事。”
“哦？你又知道了？你还知道多少事，大预言家？”明雪的语气有些不满。
“老实讲，不太多，但我想要相信这么些事：人类可以靠自己变得更好，而来自外太空的殖民者并不能达成这一点。”
明雪摇头：“不，我们的文明办不到剔除自身癌症的壮举，我们没有勇气，甚至没有那么一把像样手术刀。”
“别寄希望于人家跨越四光年过来给你做手术，更可能的是对面过来一刀割掉我们的大动脉。”
大壮反对：“而且即使对三体人而言，四光年也足够久远了，而现在的形式你也看到了，你们正在暴露，而无论结局如何，我觉得我们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至少有点人类之外的希望了，不是吗？而不是看着我们自己毁灭自己。”
三体人很快就会证明他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大壮想，但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突然感觉到明雪似乎在用眼神恳求他。
恳求他肯定她的想法，她的道路，恳求一份认可。
但大壮不能，他想说些安慰她的话，但说不出口，这是关乎他世界观的原则性问题。
“对不起。”憋了半天，大壮说出一句道歉。
明雪背对着他，没有回应。
“...至少有地外文明这件事本身对人类来说是个好事儿吧，无论是作为压力还是目标，我们都能更团结一些了。”大壮笨拙地想要说点什么安慰。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那只是个畸形的文明。”
大壮挠头：“我说过吗...我好像说过...你是姜子牙？！”这段对话是他在《三体》游戏里跟姜子牙说的。
大壮醍醐灌顶，这下就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大壮躲进拘留室时明雪能这么快找到他在哪，为什么她以异乎寻常的兴趣在关注尽量装作低调的大壮。
“没错，现在你欠我一条命和一个秘密了。”明雪又恢复了那种神秘中带点冷淡的语气，宣布大壮的亏欠。
“对不起，之前在游戏里骂了你。”大壮复盘了一下明雪就是姜子牙这件事，意识到自己就是在游戏里对着明雪做出了那一大堆抽象又低俗的举动。
“没关系，我会好好把你亏欠我的都记上的。”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
大壮还是有些事没想明白：“所以你为什么不再在游戏里上线了，还让我不要再提起你？”
这次明雪倒特别坦诚：“其实我一直算是在内部监听《三体》游戏的间谍吧，就像你知道的，我们之间并不团结。”
“所以你算是拯救派插入降临派的间谍？”
“我说过，我只是想要尽力修正文明，真要说我要对谁负责，那应该是叶奶奶吧。”
“所以其实你不站边，更类似叶文洁...老师的亲兵？所以那次游戏里见面之后你就暴露了？”原来如此，大壮发现如果是这样的话，游戏和现实里明雪的动机就完全合理了起来。
“本就该如此，ETO应该是一个整体，但在我们成功前，它自己就开始内部分裂了。”大壮能听出明雪语气里的低落，对方也没有掩饰。
同时这也解答了大壮的另一个疑惑：“所以你救我也只是在尽量弥合内部矛盾。”
大壮想到这一层，有点失落。
“不止如此，你是我接触过的人里理解力和推理能力都排前几的家伙，虽然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但是靠你的话，说不定我们一起足够弥合ETO内部的矛盾。”
她又在邀请他了，那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堵住了大壮拒绝的嘴。
“为什么我会上你们的暗杀名单？”大壮想转移话题，问出了又一个疑问。
“不是怪你自己猜到了我们的‘秘密武器’吗？聪明的大壮。老实讲，你靠现有科技推测出来的内容已经跟我一样了。”
“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降临派到底私自截获了怎样的三体技术？”
“很不甘心，但确实，伊文斯领袖没有让任何降临派核心成员以外的人接触到那些秘密。”
所以至少从情报上，大壮还是处于优势方，这让他有了一点安全感。
“好了，现在该我问了。”明雪说。夕阳彻底落下，晚霞也逐渐暗淡，天气算是晴朗，但还看不见星星。
“问题很简单，你加入吗？”
我不能加入，大壮张嘴，但话说不出口。
“我说过我们已经是同志了，明雪，但是对不起，我...我还是想试着用我的想法去改变一下世界。”
“扫兴。”明雪的目光停留在晚霞上，不再看大壮：“虽然猜到你也不会答应，但是提醒你一下，总是在道歉的男人可是很败好感的。”
她语气又多了两分疏远：“下一个问题，你的情报哪儿来的？即使你的分析能力很强，你了解的事实也远远超过了你所接触的情报来源。”
一个电工摸鱼写的，总不能这么回答吧。大壮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编点什么话来说。
面对作战中心的人，他可以用《三体》游戏的信息不对称来糊弄过去，但对ETO来说可就不行了。
“...我不能说。”他叹口气，干脆拒绝回答。
“在我跟你掏心掏肺之后，你说你不能说？”明雪双手环抱，像是责问大壮一般。
“因为有一些甚至超出了外星科技程度的理由，这些事我自己也没搞明白，没法跟其他人解释。”大壮觉得自己的辩解好无力。
“而且你也能想到，要是我真把所有我知道的都说出来，无论是作战中心还是ETO，都会从某种程度上整死我的。”
“所以至少很高兴，我能把这件事跟人分享。”大壮真诚地说。
盯着大壮看了好一会儿，把大壮看的脸颊发烫之后，明雪才说：“姑且相信你吧。”
终于连晚霞也隐于黑夜，但除了天边一颗金星孤单地悬挂夜空。
“回去吧。”明雪说，声音很轻。
下楼梯的时候，大壮嘱咐她注意哦安全，既然她监视《三体》的行动败露，降临派也日益激进，那“估计”作战中心和降临派总有一个要动手了。
而且是一网打尽，但大壮不太想看到一段时间后ETO集会上被捕的人里有明雪。
可是任大壮说了很久，明雪都没有回答。
路上的街区路灯稀稀拉拉的，两人沉默地走在其中，看影子在灯光下循环拉伸。
又走回五金店，大壮本以为是明雪载他回城，谁知道她从车库骑出一辆摩托，戴上头盔就一个人离开了。
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好。
看着自己亲手关上的车库卷帘门，大壮知道那辆黑车也指望不上了。
再一摸裤兜，钱包手机都因为出门太急在家里放着，总不能在这里过夜吧。
最后大壮还是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上了出租，家是不敢回了，直接开往作战中心，请人家司机师傅在路旁等了好久，才从还在加班的组长巴沙那里借了打车钱给还上。
然后大壮赶紧跑去食堂讨了俩包子充饥，才想起该把今天遇刺的情况跟安保部门报备。
安保部那边负责的同志一边道歉一边记录情况，因为大壮算是特地强调了是用安全保障来换取情报的，所以今天的情况有一半责任在于他们失职。
不过大壮也清楚，整个中心的人力资源基本是围绕那些名单上的重点人员进行的，人力不足还高强度工作，会忽视他这样的小角色倒也正常。
但是之前大壮因为还在意下舒适度和隐私而没有搬到宿舍，这下家里已经证明完全不安全，只好搬家倒作战中心睡宿舍了。
大概安排好后，大壮领到一床临时发的被褥，今晚先找个空床位凑合过一下，明天有人专门安排搬家。
累了一天，大壮确实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了，虽然宿舍床板称不上太舒适，但还是让大壮倒头就睡。
第二天睁开眼，大壮看到墙上的钟已指向了十一点，才赶紧起床，临出门，就撞见了史强风风火火过来找他。
“怎么了强哥？这么急匆匆的。”他问。
“你昨天被那个潘寒给逮着了？”
“是，还好我机灵...”
“好，正好这边有事儿你也来一下。”不等大壮说完，史强不由分说就把他拖着往作战中心拽。
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汪淼也在这，点头示意后，大壮又看到正对面坐着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中年人。
是魏成，大壮认出来了。看来谋杀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