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要回家（1/1）
大壮回到出租屋时才下午三点，倒早不晚的时间最适合用来补觉。
虽然工作强度不高，但是毕竟整天在压抑的工作环境下待着，大壮总是感觉有些疲惫。
或者单纯就是我太懒了？大壮说不准。
躺在床上，大壮思考着今后的安排，但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其实他今天有些自豪，会议上得出的结论或许不显著，但多少能帮助到一些人重新树立信心。
虽然他有一瞬间确实挺介意会议上介绍这个假说时没有提自己名字的，不过转念一想，低调也是一种优势，所以倒也不算太在意。
大壮漫无目的地想东想西，但他其实知道自己只是在用各种杂事逃避一个幽灵，那个像猫一样藏在他思绪角落里的窈窕幽灵。
在拘留室里第一次见到明雪时，大壮就一直没能忘记那个身影，但他那时只是觉得或许是太久没有跟同辈女生接触过，本能地记住漂亮女孩子罢了。
或许过两天她就会模糊在记忆里，就跟以前接触过的其他女孩子那样，大壮当时想。
结果没有，在叶文洁家吃过饭后，大壮知道她会像一个甜蜜的梦魇一样，彻底闯入他的下半生了。
他试着在脑中构建起明雪的形象：
她是叶文洁邻居家的孩子，那意味着她家大概率是北京土著，应该衣食无忧；
她大概率是ETO成员，如果不是叶文洁直接让她加入的话，那说明她也应该是某种爱思考的精英思维；
那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没问，自然明雪也就没说。学者？记者？作家？
还有她言谈得体的社交天分，老实讲，大壮其实并不乐于跟太健谈的人交流，虽然在熟人面前很贫嘴，但大壮其实总觉得那样太油滑，惹人厌恶。
但她不聒噪，也没有刻意迎合其他人的表现，甚至大壮能感觉到明雪身上给人的距离感。
她还会做菜，跟邻居老人都能这么亲近，以及弥漫在身边的淡淡香味...
以及最重要的，她是第一个主动跟大壮谈到《星际迷航》的姑娘。
其实也只是对电波一样做了个手势罢了。但也许是大壮社交圈子太小吧，他就因为人家姑娘这些点开始对明雪想入非非了。
他甚至无法控制地去想象他和明雪一起在家看感兴趣的科幻片，她像猫一样缩在沙发上跟大壮吐槽剧情的逻辑问题。
大壮强迫自己打住，再想下去就是学区房买哪儿了，虽然现在应该还没学区房这个概念。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估计早名花有主了。
这才是大壮不愿细想的真正原因：幻想中有多爽，现实的遗憾和枯燥就让人多挫败。
不过说起来，在作战中心工作算不算也是有个公职了来着？起码是个事业编吧，大壮猜。
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还算跳槽了一份好工作？
那说不定真该听听爹妈的唠叨去相亲了，免得像现在这样东想西想，看见美少女就脑筋短路。
大壮想干点什么打发时间，但不想起床开电脑了，于是掏出手机玩贪吃蛇。
我的手机真的很油吗？他想着要不要找时间清理一下。
按键点开菜单，在按到游戏里面去之前，大壮发现便签功能竟然有一条提醒。
大壮根本没用过便签功能，出于好奇，他点开查看。
“不要回家”
很简单的四个字，被设定为两点半提醒，但大壮当时忽视了这段提醒。
谁写的？大壮只能确定不是自己。
可他的手机没人动过啊？
是明雪！今天中午明雪才抢过他的手机玩了游戏！
但“不要回家”是什么意思？暗号？
或者就是字面意思，让他离开出租屋？难道屋里有什么东西吗？
大壮一个激灵，指不定是什么窃听装置？确实，现在的情况，作战中心和ETO都有充足理由把他视为监听目标了。
想了想他和汪淼的对话被监听那件事，自己被监听倒也不算太离谱。
结果还是发展成了这样，大壮终于明白自己的平静生活彻底结束了。
他起床开始在屋里翻找，试图找出点什么窃听器之类的。同时脑子里思考着明雪为什么要给他留下这么个提醒。
首先排除她暗恋我。大壮先掐灭了肆意滋长的幻想，这是影响思考的毒药。
这句提醒基本就等于明示了她是ETO的成员且知道一些内情，提醒大壮家里被窃听值得她这么早急着暴露？
说不太通，逻辑上不太对。大壮掀开床铺，检查床板，飞起一阵烟尘。
他打开窗透气，却发现从这里看向街道口，却正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明雪在街上看着他。
她跟踪我？还是她早就知道我住这儿了？
太阳明晃晃的，照得大壮有些眼花。
大壮看见她抬起手来，指向出租屋入口的方向。他顺着所指方向看过去，一个黑衣服男人闪进了楼梯口。尽管戴着口罩，但大壮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等再转过头看向明雪的位置，她已经又一次消失了。
什么意思？大壮有些不解，明雪在提示大壮要注意那个男人。
但是那个人是哪一方的？ETO还是作战中心？这一点都没搞清楚的话大壮其实也不太好去思考应对策略。
或许应该装成不在家？正在思索着，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就是刚刚楼梯口看见的男人了。但出租屋的猫眼被前任租户用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糊上了，大壮也没法确认门口是谁。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来，大壮不去理会敲门声，开始想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按道理，就算是ETO知道了大壮看出了智子的端倪，也不该这个时间点找上门来，而从《三体》时间线来看，接下来会发生事件是...
...一场谋杀。
降临派的潘寒杀掉了“叛变”去拯救派的申玉菲，被研究三体问题的魏成举报给警察，才直接导致了初代ETO被突袭然后几近覆灭。
潘寒，大壮突然记起现在在门口敲门的黑衣男人在哪见过了。
那个喜欢在电视上鼓吹环保的魔怔人士，对人类充满恶意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正站在大壮门外。
十有八九，手里还攥着将要去杀申玉菲的那把手枪。
原来明雪要提醒他的不是窃听，而是这场即将到来的谋杀。
冷静，陈大壮，冷静！他默默对自己说，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突然开始颤抖。
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现在死亡和他就隔了一层劣质钢板。
他强迫自己几乎不受控制的身体往阳台退去，尽量安静，尽量迅速，因为那里是离门口最远的位置。
等出了阳台，大壮才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路。出租屋在三楼，正好是跳下人很难完好无损的距离。
他探出头看了看，想了想自己的身体素质，打消了跳窗的念头。
再看着刚刚被翻得一团乱麻的家具，应该也没有能挡住一把手枪的东西。
敲门声依旧不紧不慢地传来，大壮不禁想起他被姜子牙邮件吓到的那天晚上。
当时也是面对让人不安的敲门声，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大壮还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所提高。
但面对真正的关乎性命的威胁，他还是那个无力的废物。
他将死在这个下午，运气好，他的父母会得到因公牺牲的烈士抚恤，或者更简单地，为了大局被当做失踪人口简单地从新闻中一笔带过。
他的第二次人生才刚刚有一些起色，他今天早些时候才帮人类建立了一点微薄的信心，中午才跟刚刚喜欢上的女孩子吃饭，那个女孩甚至在刚刚想要救他！
而他甚至不再有机会跟她说声谢谢。
上辈子对事业爱情生活的憧憬这次似乎都送到手边了，但大壮没有抓住。
该死，大壮没想到自己在死前想的是一个刚刚知道名字的姑娘。
那就拼了吧。大壮突然释然了。
他不再刻意压低声音，虽然他能感到双腿肌肉还在止不住地颤抖，但他正在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主动权，把它从恐惧手里夺回来。
厨房有一把水果刀，不太长，但刀尖足够锋利。
大壮拿起来，看着刀尖随着他的手发晃。
接下来会很痛，他会中弹，但如果不是致命伤,他就可以向潘寒攻击，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能一换一。
对面只是个环保学家、普通人、叛徒，只要大壮先发制人，胜机很大。
至于影响时间线？刑事责任？去他妈的！
大壮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手心全是汗。
他开始默数。
一
二
“找人呐哥们儿？”门外突然有人说话，但听起来不像潘寒。
“对，找一个..朋友。”看来潘寒也没有料到门外来人，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甭找了，这边儿住的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工作日这个点儿，都还没下班儿呢呐。”看来只是个热情的邻居，他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什么事儿。
好机会，大壮脑子里出现一个点子，他将刀扔到床上，趁现在，开门。
他把门用力拉开，把门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诶呦呵，有人呐。”潘寒旁边的中年人自顾自说。
而潘寒正把右手插在兜里，估计握着枪，左手维持着敲门的姿势。
满头虚汗的大壮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又迅速地带上门，准备趁有人在赶紧离开。
关门声很大，把潘寒都震住了，但他没有下一步动作。
大壮和他擦身而过，瞥到了他冰冷的眼睛。
和预想的一样，潘寒没有追上来，他虽然是带着杀人的任务来的，但也不敢直接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动手。
毕竟他还要去刺杀申玉菲和魏成，不能把动静搞太大。
“多大脾气啊这小年轻儿。”他听见邻居还不忘抱怨两句。
大壮快步走出过道，走下第一层楼梯，然后踉跄着跑起来，逃出了出租屋。
潘寒当然不会追上来了，阳光照着的大街上不适合开枪。
但是大壮不敢停下，向街道口跑去，他要直接打车去作战中心，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安全的地方。
他到了公路上，他焦急地等出租车驶过，但偏偏这时候又一辆都看不见了。
他神经质般地频频回头，看潘寒有没有追来，一边顺着公路小跑起来。
然后一辆黑色桑塔纳在他身边停下，亮灯示意。
新的追兵？大壮有些吃惊，下意识地躲避，但车窗摇下。大壮才看见驾驶座上是明雪。
她第三次向大壮扇动手指：“上来吧，陈大胆。”
悦耳的声音，戏谑的语气，还有漂亮的酒窝，大壮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车里。
陷阱？暗杀计划B？援兵？大壮脑子里过了好几个可能，但他在用理性判断出结果前就拉开了车门。
靠在有些塑料味儿的车后座上，大壮才觉得有了一点放松感。
然后腹部就传来了一阵绞痛。每当一些特别紧张的情况过后，大壮都会有这种反应。
他打开窗，任空气质量不算太好的风拍在自己脸上，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喘气。
“好啦，接下来把你送西郊仓库去绑起来！”明雪的声音从风声里传来。
“别闹，真要这么干你就不会告诉我。”
“那可说不好，我这人就是这么直爽。”
“那大概是跟你身上唯一没有的优点。”
“哟，就当你夸我了。”
“为什么救我。”大壮问，但他有气无力的，不知道明雪听到没有。
“没办法，你招人喜欢咯。”
“那看来我们是两情相悦。”
“...你现在说话跟换了个人似的。”明雪的声音低了几度，但还在能听见的范围内。
“你要是被人上门刺杀未遂，你也性情大变。”
“那你这人还真够大便的。”
“所以为什么救我？”大壮再次发问，声音混着风声，含糊不清。
“你先歇着吧，得找个适合聊天的地方。”她空出右手拢了拢头发，大壮从后座上看到了她白皙的耳朵。
怎么会有人连这个角度都这么好看，大壮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