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祝你今晚做个好梦（1/1）

第五次到达研究所时，贾清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神采奕奕，显得非常高兴。但有一刻，他的举止显现出了那种奇怪的焦虑。

高明曜因为早上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致歉。

“我从不在意这些，不用放在心上。”他大度地挥了挥手，然后用一种略带审慎的神情对着高明曜，“今天是你在这里上班的第五天了。”

“是啊。”

“那么......”贾清笑了一下，“今晩いい夢を見れますように。（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同时他起身走过去，摸索到了柱子上的机关，打开了通往地下研究所的水泥板。

这次高明曜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原地，问道：“刚刚......是什么意思？您说的是日语吗？”

“是日语，意思是：今天也辛苦你了。”

高明曜笑了一下，“没什么辛苦的。不过，您怎么会说日语？”

“暂时是个秘密，以后再告诉你吧。”贾清委婉地拒绝了回答，紧接着他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是那种典型的日本音乐。

高明曜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到来电话的人，备注是“小如”。

贾清接通电话，连续“嗯”了几声就挂断了。不知道这个叫“小如”的人跟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苍白，就好像他身体内最后残留的一丝血液也流尽了。

高明曜无意再打探，跟他招呼了一声，就从入口下去了。

水泥板关闭前，贾清又说了一句：“如果太累了，就喝杯水休息一下吧。”

高明曜仰起头，看到贾清深陷的眼眶里，浑浊的眼珠突然发出一种亮光，就像是穹顶深处的鬼火。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患有夜盲症，盲人似的眼球上。

“谢谢。”

“没什么，我应当关心你的。”

水泥板“砰”的一声关闭，高明曜有了完整的独立空间，去慢慢思考关于“喝水”的猜想。

他回想起第一次进入这间地下研究所时，他就因为紧张不安，先喝了一杯水调整情绪。之后的两天，他也都喝了水。只有昨天，他忙着翻找这里的秘密，没有顾上喝水，也没有睡着，没有做梦。

某些事情......在他心里渐渐有了轮廓。

他照例先去检查了培养缸和恒温培养箱，确认它们都没有异样，然后果断从饮水机处接了两杯水，找了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上去，喝完水，静静地等待着睡着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好几次失去耐心，拿起手机查看时间，但始终没有任何困意。不禁开始自嘲，自己或许是太过敏感了，可能贾清只是单纯地觉得多喝水对身体好，能缓解不好的情绪呢。

况且，这里除了水，也没有别的食物或饮料了。如果他说：“如果太累了，就吃个火锅吧。”岂不是荒诞至极。

这样想着，他活动了一下酸僵的腰，趴到桌子上，试图酝酿睡意。

“你要睡觉？如果那些药水渗出去了怎么办？它们与水泥中的铝酸三钙发生反应后，是会产生毒气的。那种毒气对人的身体很不好，达到一定浓度，甚至还会造成晕厥、死亡。”

贾清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高明曜回过头，看到来人果然是他：干瘦，驼背，前额宽阔，一头灰暗的短发，苍白的面颊凹陷下去，胡子刮得光光的。而他那双有着黑眼圈的、晦暗浑浊、盲人似的眼珠的每一次转动，和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的每一个举动，都流露出他特有的，那种带着焦虑的、失魂落魄的消极神态。

而且，高明曜每一次看到他，都感觉他被什么东西严重影响了健康。或许是这份需要熬夜的工作，或许是他的什么烦恼遗憾，又或许，他也生了什么病也说不准。

贾清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且洪亮：“你的工作不是擦去渗出的药水吗？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吗？”

“啊，没有......”高明曜解释道，“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会下来。我刚才......也没听到开关水泥板的声音。”

“我一直都被关在这下面，根本不需要打开什么水泥板。”

“啊？”

“我自从被关在这里，再也没见过阳光了。唉......”

高明曜惊讶了两秒，立马想到，自己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处在梦境中了，于是问道:“我睡着了，正在做梦，对吗？”

“对呀。你在我的梦里，或者，我在你的梦里。”

“你不是贾清吧......”

“当然不是。”

“你是谁？”

和贾清样貌一模一样的人撇撇嘴，耸耸肩，“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

“那你为什么是贾清的模样？”

“因为在我出现之前，你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他的样子。我想，我以他的形象出现，和你更好沟通一些。”

高明曜出奇地冷静，又向他询问道：“你本来是什么样子？”

“我本来的样子......”他紧张而又疑惑地低声喃喃，“我本来是什么样子呢......想不起来了......我想在我曾经居住的地方是有许多水源的，俯身在长满青草的岸边，我一定能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但是现在看不到了，也记不得了......现在我低头观察自己的躯体，只能看到自己残缺的四肢和内脏。我的身体，被他们挖去了很多很多，他们似乎大有用处，忙忙碌碌地折腾着......啊......我的样貌，我想如果我还能回到那块奇妙的土地，在伟大的神灵脚下匍匐，我一定还有机会获得完整的躯干和内脏......可以在聚集了成群蝌蚪的溪水中、在周围在长满松树林的湖泊中看清自己的样子......或年轻，或苍老......”

高明曜深深感觉到对方的失智，如果不是这里有一系列古怪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信，他百分之一百会把对方当成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对方还在迂迂回回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的话明明阴森恐怖，却被他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节省时间，高明曜试探性问道：“你是来自......寂静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