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净身（1/1）

黎明那边的画风已经算得上是清新脱俗，谢天歌这里更是与世隔绝。

西院管理不甚严格，出入自由。谢天歌一大早便借了师父的骏马，离开了雪蕴镇。一脱离镇子，她立即开始放飞自我，马鞭甩的飞起，将那性子极烈的骏马收拾的服服帖帖，四蹄飞扬，在野外的小路上扬起飞扬尘土。保持在全速狂奔之下，用了接近两个时辰，终于抵达她想要来的地方——栖凤山山脚下。

这里距离上山还有一段路程，已经是人迹罕至之所。除了少数靠山吃山的猎户，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主动踏足。和雪蕴镇周围的旷野不同，山脚下树木林立，不乏许多几丈高的大树，有些树干甚至是她所无法合抱。林中枯叶遍地，踩上去有一种摇晃的错觉，仿佛脚下是松软的泥浆似的。如果拨开表面的枯枝败叶，就会发现下面是更加深厚的枯叶层，让人感叹这是多长时间的积累才能攒下来如此厚重的落叶。

将近正午时分，林中阴影遍布，几乎没有几缕阳光投下来，仓促置身其中，甚至会打个冷颤。

谢天歌将骏马拴在林外的草地周围，让它能舒舒服服晒晒太阳，啃上两口青草。她则孤身一人，配上崭新的长刀踏入密林之中。

溪流潺潺，有水流就必然有路。谢天歌不顾一路杂草荆棘，不管溪边岩石湿滑，徒步而行。叮咚泉水不仅在身边流淌，更是在心中冲荡不止。

自从名为炎姬之魂寄居在身体之后，她心中时不时就会泛起嗜血狂暴的意念，哪怕是在山庄里居住，时不时也有种撕碎些什么东西的欲望。以至于她通常隔一段时间就要和子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杀，以释放心中的战念。

然而漫步于山林之中，静听山风呼啸，林海涛涛，狂躁的内心居然在逐渐平息下来，渐渐像那清泉一样纯粹，透彻。谢天歌每走一步都在改变着身上驳杂的气息，逐渐梳理为一体，和山林一体，不分彼此。数百步之后，甚至连呼吸和心跳节奏，都和山林一般无二。

自她踏足山林开始，飞鸟远离，蚊虫逃命，野兽止步。它们的感知相比人族而言，简单了许多，却更加敏锐。在它们看来，闯入山林的不是一位娇俏少女，而是一头残暴血腥的野兽，不停散发暴虐气息。

而那气息居然在谢天歌的一步一步前行之下被压制了下去，再也翻腾不起一丝波浪！

顺着小溪，谢天歌找到了一处小小的瀑布。清冽山泉从不高的悬崖上飞驰而下，落入一片清澈见底的潭水当中，再顺着山石的缝隙化作几条小溪从各个方向流淌而下。一块光滑的青石正在瀑布之下，承接着山泉的冲刷，一尘不染。幸好这瀑布水量不大，落差也不过数丈，不然这块青石可存在不了多长时间。

就这里吧。

谢天歌在小谭旁边坐下，缓缓褪下一身黑色皮甲布衣，解下中衣亵裤，直至身无寸缕。白净矫健的身躯就这么暴露在山林之中，她也毫不在意。提起长刀，谢天歌将赤足缓缓伸入潭水之中，很好，温度偏低但绝不会到冻伤自己的程度。她一手握刀，缓步踏水行至瀑布下的青石旁，盘膝坐下，将长刀横放在腿上。潭水直将她的双腿完全淹没到腰。

瀑布的水流一下子有了新的目标，径直浇在谢天歌的头顶，那梳理完好的发髻被逐渐冲开，披散在脑后，又在水流之下紧紧贴合着洁白挺拔的脊背之上。成为那白皙身躯上唯一的点缀黑色。谢天歌一向没有在脸上涂脂搽粉的习惯，直接暴露在瀑布之下，面容反倒显得更加动人——可惜没人欣赏的到就是了。顺着面庞流下的泉水不可避免地阻碍到了呼吸，带来微微的窒息感，恰到好处。

水流倾泻而下，冲刷谢天歌的身体。带走身上不多的灰尘，带走脑海里纷乱思绪，带走身周驳杂气息。一切都模糊了，黯淡了。仇恨被忘却，炎姬被抛之脑后，喜怒嗔痴万千思绪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人这一最简单而纯粹的概念仍旧熠熠生辉。谢天歌那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狂暴气息彻底消失，再也感受不到。哪怕现在有人经过，也难以发现谢天歌的存在。清泉不断带走她身上的体温，她仿佛已经和这山林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在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眼中，青石上的赤裸娇躯和青石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有一种令它们更愿意亲和的友善气息存在着，本来退避三舍的动物们纷纷好奇地凑过来，山林转眼间变得生机盎然，似乎处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

杳无人迹的荒山古林，洗刷尽了谢天歌身上的躁气。那柄长刀就放在膝上，伴随着流水叮咚，竟也渐渐收敛了锋芒。锐不可当的刀刃正渐渐模糊，似乎钝了些许。而仔细看来，居然和谢天歌身上的气息一般无二。许久之后，刀身纹路活泛起来，隐隐有龙鸣之声响彻。到现在为止，这把刀才真正认定了谢天歌作为自己的主人，再也不会接纳第二个使用者。

体温在不断降低，直到一个令人发指的低温程度，谢天歌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闭上双眼，仔细体悟身体与自然合二为一的境界。说来奇怪，刚才白皙透亮的身体此时居然泛起红晕来，连同身体上并不显露的肌肉，也按着心跳的节拍在不明显地鼓胀收缩。

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谢天歌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感知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程度，仅剩的些许意念则和山林合为一体，仿佛能窥探山间发生的一切——飞鸟穿林，蚊虫纷飞，野兽咆哮，花草舒展。明明封闭六感，却又如全知一般，分外奇怪。

但是谢天歌知道，当她离开这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炎姬将对她的身体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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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与谢天歌两人要参加墨家入门考核的事情很早就定下来了，有关考核的安排工作早就有条不紊地展开。这些对于掌管考核一事多年的刘成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有关实战考核的地点、标准、监督力量、安全保障等早已安排地清清楚楚，落实到每个具体的个人身上，不会出一点错。

如果说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数的话，那就是建旭和孔雀两人一同过来，主动请求参与到安全保障当中了吧？刘成讨厌变数，任何计划之外的事情都是对计划的破坏，变数一旦多了，带来的肯定是令人不悦的后果。

不过他们俩愿意主动充当苦力的话，刘成还是很乐意去改变计划的。毕竟安排在职的暗卫参与到实战考核的监督之中，可是要花钱的！价格等同于直接雇佣他们，墨家的暗卫一向是有价无市，两人的名额算下来也有半两金了。这半金自然是落到了刘成的口袋里。

刘成一边盘算着怎么花这捡来一样的半两赤金，一边幻想着会不会还有吃饱了没事干的弟子主动请缨，让他多吃点回扣。这种时候，计划什么的就湿湿碎了。顽固的计划哪有切实的好处重要？

正在这时，刘成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又是哪尊财神爷啊？额……小妖精？”刘成刚要感叹自己今天福运不薄，发现进来的是小妖精，满腔的贪念顿时少了大半。

吃小妖精的回扣？那肯定是想多了，小妖精可是出了名的又懒又馋一毛不拔，一点亏都吃不得，跟她掰扯来掰扯去，到头来指定是弄得自己一身臊气。别说吃她身上的回扣了，不被她反将一军赔上裤衩子都是好的。

当年她在暗堂求学的时候可是公认的人厌狗嫌，是个人都得狠狠坑一把，直到吃干抹净为止。

“刘管事，别来无恙？”小妖精洋溢着灿烂的笑脸，这张笑脸每次出现都意味着有人要被坑的满脸血了。

刘成暗骂一声，钱还没捂热乎报应就来了，真是够倒霉的。但是又不能把小妖精赶走一劳永逸——鬼才知道小妖精有什么办法坑得他身败名裂，只好佯装和善，“你不是在无忧阁做事吗？怎么有空来咱这儿？话说在前头，咱这里可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不干亏心事的。”

丑话说在前头，直接把话说得死死的，任凭小妖精把话说上天，也别想套来一点好处。

“那是，刘管事的清正廉洁在整个雪蕴分院谁不知道啊？”小妖精笑眯眯凑到刘成的桌子旁边，并没有坐在放好的椅子上，而是一直凑近，几乎紧紧贴着实木大桌。

这个距离已经大大突破了刘成心中安全距离的最低限度，他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小妖精的脸——他总觉得那张小脸不怀好意。

“没记错的话，刘管事是管理墨家内门弟子考核的吧？”小妖精不紧不慢道。

刘成的心一下子揪起来——这是摆明了不怀好意啊！

吃回扣确实来的爽，区区两个人的实战考核，齐家小子那里他至少吃了十两的回扣，孔雀建旭两人手中又扣扣索索弄来半两。本来已经是几个月的工钱，要是小妖精搅和一通，保不齐得吐出三分之一来。

“那是，我刘成受院主厚恩，执掌考核事宜十余年，还从来没有徇私舞弊过。也正因如此，我才能被楚先生一直信任！”饶是心中有鬼，刘成脸上还是义正辞严，丝毫不露怯。

这就是光明正大的拒绝！

“没记错的话，按照规则，实战考核带队的两人应该是暗堂高级弟子或者结业弟子。刘管事，你说我来带这个队如何？”三言两语之间，小妖精也明白过来这家伙恐怕不会跟以前那么好说话，光靠言语糊弄恐怕是讨不到好处的，

“话说这么说，但考核的安排早就定下，暗卫们也已经安排好了，不方便再调整。费时费力还耽误大家的时间。更何况小妖精你已经是无忧阁的人了，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不管怎么样，刘成这边绝对不会松口，小妖精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只要拒绝了，任凭她千般本事又能如何？

然而下一刻，刘成眼都直了！

小妖精手一甩，四块艳红泛金的元宝无声无息、整整齐齐码放在刘成案头，好像原本就放在那里一样。如果不注意看的话，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几样东西。

刘成反应飞快，大袖一甩，四两赤金消失的无影无踪。来的蹊跷，没的荒唐。

“我要一个带队名额，注意，不是和那帮暗卫一起，而是我来带队。考核情况不用你费心，暗堂这几年的弟子还没几个能超过我的。一切我都会按规矩办事。”钱交出去，小妖精正色道。

“懂懂懂，你办事我放心！”刘成压抑喜色，连连答应道。

“不许问我的目的，不许跟任何人说我今天来找你！”

“放心吧，我老刘最懂规矩！”

钱真是个好东西，四两赤金丢出去，方才人模狗样的刘成立刻服服帖帖的。

问题在于，小妖精能这么干，其他人就干不得？

…………………

小妖精一边走在东院的小路上，一边脑海中整理自己短时间内收集到的所有信息。出身于暗堂，专长于隐匿侦查的小妖精不可能会让自己的计划留下任何的记录，哪怕是记录下来再烧掉也不安全。她的大脑就是最好的载体。

不管平时怎么不着调，一旦进入状态，她还是很靠谱的。

至少表面看起来靠谱。

“哎呦！”

正当小妖精低头思索的时候，肩膀忽然被用力撞了一下。小妖精诧异地抬头一看，是一位身着考究袍子的高大青年，也皱着眉头看向小妖精。好像是她刚才思考过于投入，撞到别人了？

才怪呢！小妖精非常确定自己哪怕再走神也不会撞上人，这家伙一定是主动凑上来的！

想到这里，小妖精的脸冷了下来，“你想干什么？”

青年片刻迟疑之后，笑着道歉道，“真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

那张颇为英俊的脸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从表面直到深层肌肉都是舒坦而诚挚的微笑。小妖精却并不领情，只是冷着脸点点头，径直就要离开。

“慢！”青年从没想过他会被华丽丽无视，又恼又怒的神色浮现不到一瞬就被他压制下来，“在下齐天，小姐看上去是暗堂的师姐吧？在下想问问师姐，刘管事在不在这里？”

假如她回答在，那就得交代交代为什么会出现在刘成这里了。

“无可奉告。”小妖精干净利落地撂下四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给齐天。

齐天英俊的面庞闪过一丝扭曲，缓缓握紧拳头，转身快步前往刘成那里，他一定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