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一样的少女(1/1)
学习的过程,也是老师适应学生的过程,更是学生主动适应老师的过程。孙红缨为黎明规划了每天非常严格的时间安排,不管发生这样或那样的突发情况,都不能轻易打乱她的安排。哪怕是定下一个月内突破二星的任务要求,每天一上午的读书时间也是雷打不动。
黎明也不是没想过走取巧路线,毕竟伴随着天镜使用起来愈发娴熟,这件蕴含浩瀚精神力的法宝复刻的能力掌握得也逐渐熟练——对于剑招,黎明只需要精准尝试一次,再次使用时熟练度的增长就远超预期,造成的最直接结果就是他对于武技的上手速度奇快。至于说的纸质书籍就更简单了,天镜展开之下只要翻过一页,那一整张纸上所有的文字都能记入脑海中。
然而当他第一次用天镜取巧时,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孙红缨发现。理由很简单,当孙红缨向他询问感受时黎明完全是一问三不知,只能结结巴巴截取原文糊弄。孙红缨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没收他当天的午饭不说,更是将当天读书的任务翻了三番,读不完每天加一本,堆积下来的任务让黎明夜以继日挑灯夜读,也足足用了五天才消化完。
从那以后,每读完一本书,孙红缨都会就这书中讲述的故事和风土人情,向黎明提出不同的问题。这些问题有些黎明能回答上来,而有些却表述得含糊不清。然而孙红缨并不会对他的回答做出正确与否和优劣之类的判断。
她的原话是——你不是任我摆布的人偶,只要你实实在在地读了思考了,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
在如此手段之下,黎明再也不敢糊弄每天的读书任务。
这位师父教学的手段远远不是一般的严师那样坐而论道,以艰难晦涩的口吻讲述扎耳朵的大道理。教学的过程就像是一场场挚友之间的谈话,她就着黎明读到的故事、黎明自己的所作所为,乃至她自己之前的经历,将自己打算传达给黎明的东西融入平常的谈话当中。初听总觉有滋有味,分外有趣;可当静下心来思考时,才觉回味无穷。这让黎明对这位老师更是尊崇有加。
……
“师父师父!”孙红缨在屋中也能听到黎明急切的呼唤,这家伙怕不是一进门就在那里大呼小叫的,一点矜持风范都没有!
不管黎明多么急切多么热情,孙红缨始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听到呼唤的她甚至没有放下手头的书,“聒噪!君子者,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兽发于侧而神不惊。你这一惊一乍的哪有一点君子风范,是把你师父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黎明这时才气喘吁吁跑到门前,扶着屋门大口喘着粗气,“不是的师父……您,您快来看!院子!您来看看院子!”
院子有什么好看的?孙红缨很想一口回绝,手里的研究正到兴头上,打断了可是对状态的极大影响。但是看着黎明那急切的表情,她还是露出了淡淡微笑。看来他觉得很重要,那还是不要扫了他的性为好。
“来,搀着为师,我倒要看看什么逆天东西,居然还要为师亲自去看,要是让我失望了,讨打!”孙红缨收好手头的书与笔,伸出右手。黎明闻言大喜,赶忙凑过来将师父的右手搭起,搀扶着师父起来。不知为何,孙红缨轻的好似没有重量,只是微微搀扶就能轻松扶着她前行。
她这么消瘦的身体,每天食寝都在案头,一定相当难受,不然也不会主动让黎明扶着起来。
“师父您得注意身体,您每天吃的那点东西喂猫都能把猫饿瘦喽,您也不多吃点多睡会。”
孙红缨狠狠敲了黎明的脑袋瓜,“顽徒,还管起为师来了?为师的身体心里有数,折腾不坏的,不用你来操这份心。让我瞧瞧什么玩意儿……咦?唔……”
偷偷看了师父一眼,果不其然淡定如师父一时间也是出乎意料的,黎明心中暗自窃喜。
昨天下午还是一片灰黑色的小院子,此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令人心烦的裸露泥土,而是整整半个院子的碧色。苍翠青草仿佛一夜之间从地下生长出来,钻破土壤,绽放出浓郁的生命气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是,靠近矮墙的角落里,有些许繁花鹤立鸡群,为单一的绿色增添不知多少韵味。
那花朵呈娇艳的大红色,并不算很大,花瓣也不是特别舒展,但已经绽放花蕊,承接阳光和雨露。如此色彩在苍翠草地上更显得可贵无比,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就连石砌的矮墙上都还有没完全晒干的水渍,不难看出有人用心清扫过一遍。
“怎么样师父,喜欢吗?”黎明激动地蚊子搓手。虽然那天过后孙红缨明确给出她不生气的回答,但作为与她朝夕相处的徒弟,黎明怎么会注意不到孙红缨偶尔抬头看向屋外时的一丝悲伤呢?再怎么愚钝黎明也知道自己这位师父恐怕很喜欢那绿色的小院。
“这些都是你昨晚干的?”孙红缨一眼就看出这不可能是自然生长出来的,草根上还粘连着泥土,显然是从别处移植过来。
“是的师父,我上次去给仆役送东西的时候在路上发现的,我觉得师父一定会喜欢。不过搬过来这些比填坑可麻烦多了,忙活好久也就够半个院子的,但是我又怕师父继续不高兴,就赶紧让师父来看看!”黎明看了一眼师父的表情,却发觉她脸上不光是吟吟笑意,更是有着不怀好意的坏笑。
孙红缨伸出手指向院子角落,“那,那些花是哪来的?”
“哦哦,那些是在咱院子往西大概两里地的地方发现的,那里是小河转弯的地方,有一大片的花草,我看长势特别好就挖了一点。”
孙红缨的笑意更浓了,“花和草都是吧?”
“对啊,怎么了师父,您不喜欢吗?”黎明摸不着头脑。
“喜欢喜欢,师父可太喜欢了,不过黎明啊,这两天你出门记得看路。”孙红缨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啊?为什么要看路啊?”
“师父怕你遇到鬼!”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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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对黎明的所作所为不置可否,但今天一天她脸上的笑意都没有消失过,吃饭好像都多吃了两口,显然她心情不错。
反正武技差不多也熟练起来了,黎明趁着夜色挑起扁担铲子,继续去采集草皮和花丛。
采集草皮可是个耐心活,每一铲子下去都要平稳,深度也要刚好才能保证小草移植后的存活,深一点会让小院的草高低不平,浅一点会直接破坏小草的根。况且搬运这些草可不是简简单单堆放就行的,箩筐里只能一次铺上一层,一旦堆叠就会把下面的草给压坏。
因此,只能少量多次往院子里去搬,一点一点地铺平。
走过许多遍的路已经非常熟悉了,黎明一路小跑将扁担挑回小院,将自己铲下来的一块块草皮仔细拼接在小院的土地上,再用手压实,确保它们能够在新的环境下茁壮生长。这一趟他还捧着一株金黄色的大花,整个根部都被他小心包起来,此时种植在土地中,迎着银白色月光,大花逐渐舒展开花瓣,看上去性命无忧。
“可以嘛,这么远徒手运过来还能保持这黄金雀尾花存活,这花可是娇嫩的很。”
“那是!”黎明自豪地接受了称赞,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不对啊,这不是孙红缨的声音……
那您那位?
黎明猛一回头,月光照耀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她的头发似乎泛着淡淡的金色。朱唇轻启,可语气却好像是压抑着滔天怒火,“这一院子的花草,都是你亲手运过来的?”
“大概,是的。”
“是你妹!”女子登时怒从心来,一把抓住黎明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我说怎么这两天我种的东西少了那么多!都是你挖的!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来照顾这些花吗!”
“我说大姐你能不能冷静下……”黎明的衣服被她牢牢抓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我挖的大多数都是草而已啊,就那么三四株花……”
“三四株?”女子怒极反笑,拉着黎明一样一样地去看那些花,她的手劲奇大无比,黎明怎么都挣脱不开,真要是往死里拽先坏的绝对是衣服,索性任人摆布算了。
“血鸯,四季常开,抗旱抗涝,根系分散广扎根深,是嫁接最理想的材料之一,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栖凤山顶带下来的,十四株就活下来这么一株,你还直接搬过来!”
“七彩鸣霞蝶,一年多一种颜色,七年才能最终长成,你知道你这两天把这些花嚯嚯成什么样子吗?你间接害死了三株七彩鸣霞!两株三年的一株五年的!”
“太阳之死,三月中旬开放,花期只有不到三天,开放的时候颜色极亮,自身的色彩中含有夜明成分,被称为活着的太阳,这是我花一年多时间培育出来的,被你搬到这里!”
“最不可饶恕的就是黄金雀尾!这花在妖族境内才少有分布,是我在五年前跟随北大营反攻妖族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你就这么移植到自家院子里?!”
女孩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
“你小点声!我师傅还在休息!”黎明是真的急了,自己挨打挨骂没什么,师父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要是被吵醒那还了得?“这不搬过来的都没死吗?要不这样,你开个价,就算是我买你的行不行?我现在没钱你先记着账,我以后一定还!”
“承惠三百两金!”女子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脸转眼间喜笑颜开。
三百两!
金!
赤金是开采极为困难的一种珍贵矿物,因其金中带血色而出名,传说是上古时期巨龙流下鲜血染红的金,赤金色泽金红相间,十分漂亮。各地开采的赤金都会在王朝统一调配下添加固定的定型成分铸成金锭,一块一两。就那么一块,够一个三口家庭舒舒服服在大城市里过上一个月的!
三百两,哪怕是之前天剑门都要斟酌斟酌才能拿出来,黎明身上那堆秘银通宝加起来还不够半两赤金的。
“会不会太多了……”黎明苦兮兮。
“一分都少不了!”女子脸色又变得铁青,让人怀疑她的武技是不是关于变脸之类的。
正当两个人争执不下时,小屋的门缓缓推开,黎明的脸一下次从悲伤转为彻底绝望。、
孙红缨醒了!
“三百两太贵了小妖精,我可不信你对自己收集来的花会不去保留原种,他移植过来的花顶多是你失败的研究品而已。”孙红缨笑着走下台阶,“我是小家伙的老师,我可要来讲讲价了。”
“原来是孙堂主住在这里,真是失敬失敬……都是自家人,还要什么钱,您言重了……”小妖精看见孙红缨的那一刻又是脸色突变,刚才用来牢牢抓住黎明的手羞涩地放在衣角,一副矜持害羞模样。
“那怎么行!”孙红缨哈哈大笑,凑到小妖精耳边低声耳语。小妖精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定格在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上,当她再次看向黎明时,已经满是同情色彩。
“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样,合算不合算?”
小妖精脸上同样是阴谋得逞的笑,“堂主真慷慨,那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花草之类的您也不用担心,我那还有的是,明天我亲自来给你种上最好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天色不早了,小妖精你也好好休息!”孙红缨带着惊魂未定的黎明回到房间,仍旧笑意满满,看上去好像占到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黎明纯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妖精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魔女,她才不会让自己吃亏呢。要是真的在乎那些花,你以为你有机会铲上第二铲子?”孙红缨摸出火折子点起油灯,“我十几年都住在这里,小妖精怎么会不知道这院子是我的。她就是想讹诈我罢了,真是个小机灵鬼。”
“啊?讹诈?”黎明原本就不够用的脑子更是当场宕机。“那您不是吃亏了?”
“吃亏不吃亏,她说了可不算。”孙红缨展卷,手里是一张颇为破旧的羊皮卷,写满了字迹,“明天你就知道到底是谁吃亏了。”
黎明盯着师父那若有若无的坏笑,总觉得会有什么提神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