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浪（1/1）

周永章走得急，只给奶奶留下了100块钱，半个月过去，奶奶身上只剩20块钱了。周永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奶奶想再次出去当保姆带孩子，可是当别人听说奶奶已经69岁时，便都婉拒了。

出租屋的阿姨好心的帮奶奶交了一个月房租，但是水、电、吃饭，仍需要自己给钱。非亲非故的合租客不可能一直接济周引君和奶奶。

2000年的夏天，特别的炎热。奶奶一边给周引君扇扇子，一边为生计发愁。

奶奶不得已开始每天外出拾废品。周引君害怕跟奶奶分开，硬要跟上奶奶一起拾废品。周引君开心地翻开路边的一个个垃圾桶，从里面找出2个矿泉水瓶子。周引君从不嫌弃路边的垃圾桶有多脏，它们对于周引君来说是一个个待发掘的宝藏。有一次，周引君在一个垃圾桶翻出10个矿泉水瓶子，周引君开心得手舞足蹈，然后跑到奶奶面前去邀功。

一次偶然的机会，周引君发现建筑工地附近有很多人在捡泡沫板卖钱，于是从那天起，婆孙俩不再翻找垃圾桶了，开始流窜于各个工地捡拾泡沫板。

周引君和奶奶每天上午穿行于福临的每个工地，下午再把捡拾的泡沫板拖去几公里远的三合板厂售卖，这样辛苦一天，大概能挣七八块钱。然后奶奶会奖励周引君一个5毛钱的奶油面包。剩下的几块钱买上几把空心菜和2斤米，再找邻居换一点猪油，周引君和奶奶可以吃上好几天。

8月底时，周永章依然没有踪影。

奶奶不想周引君有辍学风险。奶奶给周引君煮了一碗面条，然后把身上仅有的30块钱给了周引君，奶奶递给周引君一个小书包，对周引君说：“你爸找不到了，你回去找你妈吧。记住，见到你妈的面就说，你爸爸、奶奶不要你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奶奶找合租的阿姨借了100块钱去榆林投奔十年未见的大儿子。

周引君背上小书包，坐在回瑞安镇的大巴上的那一刻，周引君明白，自己被遗弃了。

下午3点，周引君到达盘龙街。跨进裁缝铺的第一瞬间，周引君开口道：“妈妈，爸爸、奶奶不要我了。”

“不要你了，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的东西没有了，人也没有了。爸爸消失了一个多月了，奶奶是今早走的。他们没有留下联系电话。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

“你肯定在撒谎，你肯定是闯了什么祸，偷偷跑回来的。”说着，妈妈掏出50块钱，然后带周引君去车站“你快回福临去，你是判给你爸爸的，该由他养你。”

“妈妈，我没撒谎，他们真的不要我了。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现在只能你养我了。”

“什么我养？你该由你爸爸养。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说着，妈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打在了周引君的背上。妈妈把周引君强塞到了去福临的大巴车上，并告诫周引君绝对不允许再回去找她，否则就打断周引君的腿。

周引君坐在回福临的汽车上，不发一言。周引君内心暗暗发誓，除非妈妈求着自己回去，自己死在外面也不再回温南了。

晚上11点，周引君到达福临客运站。下车后，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客运站的灯光，昏暗没有生机。

周引君在客运站的候车厅，睡了一夜。这一夜，周引君再次确认自己被所有人遗弃了。

周引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车站走到出租屋的。庆幸地是，合租的阿姨依然收留了周引君，并想办法联系奶奶。5天后，奶奶从榆林回到了福临。

奶奶没想到周引君妈妈会把周引君撵走。不得已再次带着周引君去捡废品，并辗转到大儿媳的一个远亲在福临空置的商铺里。每天依然是一把空心菜，偶尔会有邻居送给奶奶两颗鸭蛋。这时奶奶便会炒一个，另一个放一个星期再炒。周引君每天都在盼望爸爸或者妈妈突然回心转意，接她去上初中。等啊等，等来到了深秋也不见踪影。

10月的福临，本该穿厚厚的长袖，周引君却依然穿着薄薄的吊带裙。

每天晚上，周引君都拉着奶奶坐在街边，看晚自习放学的中学生们的身影，流露着无尽的期盼。

周引君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奶奶担心周引君每天吃得那么差会长不好。于是，奶奶不想周引君继续跟着捡废品了，托邻里想办法介绍周引君去桥头饭店端盘子。饭店老板看到周引君的那明显瘦弱的样子，果然拒绝了，谁也不敢聘用童工。周引君看着大桥下的乱石滩，想着，从这里跳下去，应该立马就能死掉吧。可是，我为什么要死掉呢？

奶奶看周引君的神色不对，赶紧把周引君拉开。周引君抱住奶奶的腰，呜咽道：“奶奶，我明明有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呢？”

奶奶摸摸周引君的头，不发一言。周引君擦干眼泪对奶奶说：“奶奶，你放心，我不会死。我要好好活着。我要长大。我还要给奶奶买红宝石戒指呢。”

周引君和奶奶最近捡废品的路线会路过一个煤炭厂。这一天，厂长大叔叫住了奶奶和周引君。厂长大叔递给婆孙俩一串葡萄，说：“我观察婆你们孙俩很久了。这个孩子长得很可爱，怎么没去上学呢？”

奶奶说：“她爸妈不要她了。”

厂长大叔问：“为什么不要她呢？”

奶奶说：“她妈嫌她多余，她爸爸嫌弃她是女孩子。不是孤儿，却搞得跟孤儿一样。”

厂长大叔微笑着说：“这孩子的眼睛很漂亮，我正好没女儿，我能收养她吗？”

正在吃葡萄的周引君听见了敏感词，立刻问到：“什么是收养？”

厂长大叔捏捏周引君的脸蛋，“收养就是，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爸爸。”

周引君继续问道：“那你会送我去读书吗？”

厂长大叔笑眯眯地回答：“当然。只要你学习成绩好，我还可以送你上大学。”

听到可以上学，奶奶和周引君都心动了。奶奶问：“你确定会送她读完大学？”

厂长大叔说：“我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再送几个孩子上学也足够。”

奶奶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让周引君跟着厂长大叔回家。

厂长大叔的家很干净、整洁。厂长大叔递给周引君一根香蕉，拉着周引君在沙发上坐下。

周引君吃着香蕉问道：“我来了这里，那我奶奶怎么办呢？她不跟我一起来你家吗？”

厂长大叔笑着摸了摸周引君的头，说道：“她当然不来呀。我只是收养你，又不是要收养她。以后她就不是你奶奶了。你会有新的爷爷、奶奶。”

周引君疑问到，“没有新的妈妈吗？”

“没有。”话音刚落，厂长大叔把手伸进了周引君的背，开始摸索。

周引君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不要你收养了。”说完，周引君就赶紧跑去找奶奶。在一个花台边，周引君找到了奶奶。奶奶坐在花台上，呆呆的看着远方。周引君跑过去，牵起奶奶的手，“奶奶，我们以后不要走这条路了，这条路有坏人。”

第二天，周引君继续跟着奶奶流连于各个建筑工地捡废品。某天，在一个建筑工地门口，周引君发现一大堆的泡沫板。周引君兴奋得立马捡拾出来捆好。身后，突然有人呼唤：“周引君？”

周引君回过头来，看到了许致远。许致远问：“周引君，你在哪个学校读书呢？”

周引君回答：“我没有读书了。”

许致远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读书了呢？”

周引君顿了顿后，回答：“没人要我了啊！我现在每天跟着奶奶捡废品，自己养活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爸爸在这个工地做包工，我和妈妈来给他送棉被。”

“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周引君说完，递给许致远一颗棒棒糖。“这是我卖废品挣钱买的。是干净的。送给你。”说完，周引君便飞快地跑开了，遍寻不到身影。

许致远回瑞安镇的时候，把奶奶和周引君捡废品的事情给秦清讲了，秦清终于知道了周永章的心有多狠，也终于相信周永章抛弃了周引君和奶奶。秦清试着想找寻周引君，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11月底，奶奶和周引君不经意路过了曾经的出租屋，合租的阿姨叫住了周引君，并告知秦清来找她了。合租阿姨立刻拨通了秦清的电话，周引君拿起电话并不说话，电话里传来秦清的声音：“引君，回温南来吧。”

周引君没有回答。

秦清重复说道：“引君，回温南来吧。”周引君握着电话摇摇头。

合租阿姨戳了戳周引君的头，周引君倔强地说：“不，我不回去，回去了你又会将我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