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主父偃尝阻煤铁行 公孙弘力谏保工厂（1/1）

周仁说到做到，回城的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捅到了人尽皆知，知道宋昭消息最多的卫绾，此刻如同针毡上的蚂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宋昭确实告诉过他南海和西域都有这种液化煤，但是现在长安的大家都没见过这玩意，卫绾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没人信，只能一会儿戳戳董仲舒，一会儿瞥瞥司马谈，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岔话题。

董仲舒对此并不关心，尽管周仁明确表示先帝和晁错的咳血中，均发现了工厂排出的黑色粉尘，董仲舒依然在闭目养神。而李广和苏建更是对此没什么概念，李广长时间在陇西，那里根本没多少工厂，苏建也离开代国许久了，他家人又住在长安城南环境怡人的山脚，更接触不到污染。只有司马谈对此稍稍有些察觉，他儿子司马迁偶尔咳嗽，不过他人微言轻，平时又老爱泡在石渠阁，没人拿他的话当回事。

待周仁说清楚情况之后，刘荣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关注，虽然自己并不招父亲喜欢，也是父亲驾崩之后才当上皇帝，但是这会儿于情于理都不能幸灾乐祸。他立即指派张汤带人仔细检查一下长安城附近的几家工厂，将各家排放的浓烟样本都收集回来，再行决断。

见到刘荣亲自出面，不经意地将这事往后拖了拖，卫绾大松一口气，回家之后赶紧派儿子卫信火速赶去广陵，一定要在张汤检查完成之前，带回宋昭那里的最新消息。与此同时，同样心事重重返回家中的公孙弘也没闲着，在马夫村当大总管的那些年里，他是最清楚工厂污染的，但是彼时工厂并没有遍布全国，即便偶尔有工人咳血，他也没有过分在意。现在周仁公开提出了此事，还在言语中透露出晁错对此事也非常关心，盘桓之下公孙弘决定去找晁错问个清楚。

就在公孙弘去晁错府上了解病情的时候，卫绾家里来了一位故人。其实卫绾跟此人并不太熟，只是听宋昭提起过其先祖在代国从政的一些事迹，但是此人前来却很自来熟的样子，称名道姓要见卫绾。据此人自我介绍姓班名回，祖父班儒乃是温侯宋昭故吏，当年马夫村工人暴动，他们一家逃难返回娄烦县，重操旧业开始经商。

既是故人之后，卫绾态度变得非常客气，招待班回入座之后好生寒暄了一下代国近况。然而班回却一直紧皱着眉头，找到话隙终于表明了来意，原来是滹沱河近年来污染严重，当地很多百姓和牛羊牲畜都因为喝水腹痛而迁走，这一次恰好碰上高柳县尉因咳血和腹泻，突发恶疾身亡，顺路来长安做生意的班回便将这一消息带了出来。

“为何能寻到我这里？”卫绾想着自己很早就离开代国了，班儒从政时经常打交道的应该是冯唐、贾谊和公孙弘他们。

“在下一路打听，得知冯公早已故去，贾公也已经致仕退隐，公孙大人又不在府内，无奈之下想起建陵侯大人和代国颇有渊源，因此只能前来。”

“公孙弘下班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哪去了？”卫绾有些好奇，今日朝会并没有见到公孙弘说话。

“在下不知，敢问建陵侯大人对此变故有何看法？”

“不瞒你说，朝中众臣近日也在怀疑孝景皇帝驾崩，也和工厂污染有关。”

“污染竟然如此严重？长安离高柳县可是有上千里远。”

“污染确实如此严重。”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班回猛然提起警觉，而卫绾却呵呵一笑，示意家仆出去迎接，顺便接过话问门外之人：“我这里正好有一位故人，欲求见次卿而不得，看来次卿这是去了晁错府上？”

进来的人正是公孙弘，他毫不客气地端起卫绾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没错，今日朝会你们都提到工厂污染之事，在下恰好管理过马夫村工厂多年，自然是再熟悉不过，退朝之后便赶紧去看了看晁公病情。”说着突然看向班回问道：“此人就是卫公所说的故人？确实眼熟，可是班儒之后？”

公孙弘看人很准，记忆力也不错，班回和他爷爷班儒又确实有几分相似，公孙弘略一思索就能联想到二人关系。

“公孙大人！”班回见对方认出自己，非常激动，“班儒正是家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公孙大人依然记得马夫村故人！”

一阵寒暄过后，班回又跟公孙弘详细说明了滹沱河上游诸郡县的情况，尤其说到高柳县尉暴亡，班回表示是否要关停工厂以停止污染。

“工厂不能关！”公孙弘态度很坚决，“这不是我一人之意，晁公即使病成那样，也表示工厂终究利大于弊，应该想别的办法净化河流空气，而不是因噎废食！”

“可是今日朝会上，周仁的意思...”卫绾对此心里很没底。

“周仁只是陈述事实，现在事实确实是工厂的污染造成了很多人患病，陛下不是也没当场拍板关停所有工厂嘛，且看张汤的调查结果如何。”公孙弘在努力让二人心里放踏实。

几日后，就在班回等不及打算先回娄烦的时候，卫信及时赶回了长安，带来了宋昭在广陵尝试液化煤最新的消息，几人又一次聚在了卫绾家中，当然这次还叫上了司马谈。

据卫信说，汲黯已经在鄮县港和巴朗盖之间建立了稳定的航线，能够源源不断地将巴朗盖的石油运回扬州，而宋昭也在广陵至会稽一带建立了几处炼油厂，将原油高温蒸馏分离成轻、中、重三类，轻油几乎是透明的，可以用来做火器，中油颜色从暗黄色到蓝黑色不等，可用作燃料，燃烧几乎没有黑烟，而重油粘稠几乎不流动，混入碎石子拿来铺路正好。

还有一个额外的喜讯，那就是郑当时当初提议疏通的各段运河，现在已经初具规模，很快就可以在荥阳至广陵之间建立内河航运，卫信这次就是时而坐船时而坐车赶回的。

“听起来都是好消息，但是在下有一问，你说的石油，是什么？”司马谈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卫信。

“就是液化煤，石油是宋昭给起的新名字。”卫绾解释了一下，随后也问道，“巴朗盖又是何处？”

卫信表示汲黯他们并没有多说，自己也没过多打听，只听说大概是在夷洲南边不远处。

“如此便足够了，下次朝会，我们就有能力阻止工厂关停。”公孙弘信心大增。

张汤的调查也很快有了结果，在朝会上他向众臣公开了所有数据，长安城周边所有烧煤的工厂，都产生了大量空气和水污染，烧煤越多的工厂其工人平均寿命更短，附近乡里的百姓患病者也更多。

“很明显，陛下明鉴，为大汉万年计，工厂必须关停。”张汤话音刚落，主父偃就跳了出来。

“着什么急，”刘荣白了一眼，“张汤还有话。”随后示意张汤继续。

张汤得到应允，也不恼于主父偃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但是烧煤的工厂，生产效率确实高，关中地区百姓日常用度，多半都来自那几家烧煤的工厂，甚至其余的印染、造纸、纺织等工厂，也需要用到燃煤工厂生产的工具，而且”张汤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主父偃的反应，又说道：“而且，这几家燃煤工厂缴纳的税金也最多。”

主父偃明显察觉到了张汤的动作：“看我干什么，我只负责收税再分配，收少了就少分配点，但是谁不想健健康康多活几年？”

“倘若有办法，既不关停工厂，又能减少污染呢？”公孙弘陡然上前一步，站在了主父偃面前。

“礼庙卿大人可不能信口开河，这工厂晚关停一日，就有更多百姓患病受灾。”主父偃一副大义凛然，忧心为国为民的样子。

公孙弘没理主父偃的阴阳怪气，而是转向刘荣禀报到：“禀陛下，温侯前日才从广陵传来消息，他早年提过的液化煤，也就是石油，汲黯已经从巴朗盖大量运回，提炼产物能够大量替代煤。”

“宋公不是说去平定东越叛乱吗？”主父偃反问道，“石油又是怎么回事？”

“量区区东越造反，以温侯之才平之易如反掌，碰见汲黯从巴朗盖返回是凑巧，发现石油也是凑巧，因为温侯曾经说过西域才有石油。”

“张骞，去西域可曾见过？”刘荣听到这里，突然逮住张骞问道。

张骞看了看旁边的李广和苏建，见二人正在闭目养神，只好实话实说，并没有见到石油。

“看来宋公也有犯错的时候啊。”刘荣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大司农也不必坚持反驳了，朕觉得可以将必须烧煤的工厂迁走，关中及中原一带人口众多之地，全部改烧石油。”

“陛下英明！”卫绾见状大松一口气，带头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