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广陵众濒海炼石油 长安臣郊祀识污染（1/1）
夜里，宋昭趁着大家先后入睡，悄悄来到船队旗舰的指挥室，从里面反锁上门，点燃一盏油灯，然后摸出两枚勾玉，再次见到了伍行秋。然而，还没等伍行秋转身搭话，宋昭就发现了异常：“先生为何这般模样？距离上次见面似乎还不到半年，先生竟如此苍老？”
原来上次宋昭夫妇和伍行秋见面的时候，伍行秋依然和四十多年前一样年轻，宋昭以前就好奇过为何对方不会变老，对此伍行秋给出的解释是自己可以随时“读取”已经发生过的每个时间点，因此两边的时间线并不是按相同的速度发展。宋昭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也没再好奇，直到上一次也就是汉景帝刘启驾崩后，二人再次见面时，伍行秋依然是年轻模样。
只是这次，宋昭赫然发现伍行秋一下子老了很多，后脑勺上都有了白头发，背影也不再挺拔。听到宋昭的惊呼，伍行秋缓缓转过身来，无奈一笑：“此事确实是我没有料想到，之前你们的时间线变动不大，我还可以任意读取历史，然而刘荣登基完全是一条全新的时间线，我无法在原来的时间点读取事件，只好牺牲自己以跟上你们的进程。”
宋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伍行秋见状继续解释道：“你不用过于担心，勾玉计划没了我还有其他人在，一样可以执行下去，我只是将自己也投进了勾玉计划，来跟进你的发展。如果没有我的观测和帮助，你们的时间线有可能会崩溃。”
“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但是我还是觉得你的牺牲有些不值。”听懂了对方的解释后，宋昭替伍行秋感到惋惜，在他的理解中，伍行秋似乎就像荆轲一样，在以一己之力强行改变历史大势，然而这明显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不用同情我，勾玉计划本身也是时空研究的一部分。说回你吧，你找到了石油，是在西域吗？”
“我一直没机会去西域，张骞去了也没发现石油，现在的石油是汲黯在菲律宾找到的。”
伍行秋讪讪一笑：“当年我本以为你会成为开拓西域第一人，没想到这注定是张骞的使命，兜兜转转还是由他走出了第一步。”
宋昭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你这么着急找石油，我倒觉得不一定是好事，如今我大汉对煤的利用也还不够充分，石油很可能用不起来。”
“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了，但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在我们的时间线里，华夏落后的一大原因就是对煤和石油利用太晚。”
“可是你让我们提前两千年...”
伍行秋摆摆手阻止了宋昭的辩解，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他抹去用力过猛激出的眼泪，说道：“我只是指明方向，具体发展到什么程度还得靠你们所有人的努力，用不起来也不亏嘛不是。现在还是趁早将菲律宾的石油大量运回，在广陵一带建立炼油厂分离原油，轻油拿去烧蒸汽机，重油留着点灯。至于最重的部分，你们不是已经开始用天然橡胶做轮胎了嘛，最重的油拿来铺路，可以减缓轮胎磨损，增加蒸汽机车的行驶速度。”
在伍行秋陈述教导的时候，宋昭一如既往地迅速提笔记录，随后又向伍行秋请教了一些分离原油的操作细节，便收起勾玉开始挑灯夜战，研究如何建立炼油厂。
就在广陵众人热火朝天地为蒸汽机更新换代时，长安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不大，是因为当事人晁错现在属于只有爵没有官，尘世闲游的状态；说不小，是因为晁错连续咳血十多天没能上朝，周仁念及同僚之情去看了看，意外地发现晁错病情和不久前驾崩的孝景皇帝相似。
这个年代按常理来说，刘启48岁的寿命已经算长的了，但是他毕竟是养尊处优的皇帝，既没有像他父亲刘恒那样年少在中都受苦，又没有像他大伯刘盈那样成天担惊受怕。去世前几年倒是因为郅都诬陷太子一案有些动气，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咳嗽却突然加重了，最后去世也是因为连日咳血。
本身周仁对此还没有多想，总以为是某些先天性原因，现在看到晁错也这样，而且两人咳出的血颜色发黑，纸巾上还都能看到一些灰黑色颗粒，周仁突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先是怀疑有人下毒，但是要说给皇帝下毒还有动机，给晁错下毒总不能是为了试毒吧？晁错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死对头袁盎的坟头草都半米高了，朝中众臣无一与自己结仇，肯定不会是有人暗害。
会不会是无意中吃下了和陛下一样的东西？周仁开始往这个方向思考，晁错正一脸哭笑不得地解释说自己不至于跑去御膳房偷东西吃，突然注意到了城外渭水南岸的几处滚滚浓烟。那是建立在长安北郊的一处钢铁厂，平时主要给城内各大铁匠铺子提供钢锭，为了炼出高纯度的铁，这家工厂多年前就开始采用最新的吹炼法脱碳，结果因为煤炭燃烧不充分，方圆数十里经常能看到他们扬起漫天的黑烟。
“走，去那家工厂看看。”晁错突然沙哑着嗓子来了这么一句，给周仁和儿子晁喜都吓了一跳。
晁喜面带忧色道：“父亲病成这般模样，如何去得？”
而周仁顺着晁错的目光看去，在那几道浓烟上停留几秒后，果断决定跟晁错去看看。
晁错猜得不错，自己离工厂越近，咳嗽就越严重，比较健康的周仁和晁喜也逐渐开始了咳嗽。到达工厂外墙处的时候，晁错抽出一张软纸，在墙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摊开纸递给周仁。
“这里的黑色颗粒确实和先帝以及晁公咳出的极其类似！”周仁看着晁错递过来的纸，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他们二人咳血的样子，随后马上掏出几块布，“快和令尊捂住口鼻，这烟有毒！”
然而晁错却缓缓挥了挥手，拒绝了儿子捂住自己口鼻的动作，反问周仁道：“丞相还记得前些年宋昭处理过的，全国性工人暴动吗？”
“你是说这些工人也得了这种病？”
“而且更严重，他们暴动绝不仅仅是为了涨工钱。自从孝文皇帝即位、马夫村以煤炼铁至今，工厂已经开了五十多年了，第一批工人恐怕早就因为咳血早早去世。现在的工人们对此心知肚明，却依然愿意进厂打工，丞相可知这是为何？”
“据我所知，病死在工厂的工人如同战死者一般，其家属能拿到很多抚恤费。”
“总比种地强吧？”晁错轻轻笑了一声，“反正在哪都要呼吸这种有毒的烟，进厂的收益确实太高了。”
“可是长此以往，我大汉全国上下均会遭此恶疾，而且或许不光是人，牛羊等牲畜也免不了。”周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晁公何意？是否要关停这些工厂？”
晁错没有接话，带着周仁等几人驾车继续向前，一直走过渭水大桥，来到了安葬汉高帝刘邦的长陵。稍稍祭拜之后，晁错问晁喜道：“倘若我们骑马来此，需要用时多久？”晁喜有些懵，他自出生之后就没骑过马，连马车也没坐过，从小就是到哪都有蒸汽机车来回跑，因此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周仁见状接过话说：“若是放在以前只有马匹和马车的时候，来此地至少也得半个时辰，而且舒适程度远不如如今的蒸汽机车。”
“所以想要关停这些工厂，没几个人会答应。”晁错说着跪坐在刘邦墓前，“我只是在想，如今距离高皇帝斩蛇起义，才过去了六十年，一个甲子而已，我们的发展速度似乎比先秦数百年还快？”说着他又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晁喜上前一步扶住了跪坐不稳的晁错，而周仁则自顾自地回应道：“确实如晁公所言，发展太快了，很多坏处我们并未能提前发现，如今想要倒回去也不现实。当年孔圣人想要恢复周礼，周游列国竟无一诸侯表示支持，在下如今有些理解孔圣人之举了。”
沉默良久之后，晁错恢复了些力气，突然一拍大腿：“既然往回倒不可能，那我等便努力改进，想想办法消弭掉这些缺点。”
“在下听宋昭提起过一种液态的煤，烧起来粉尘比现在的煤块小很多，只是宋昭并未说过哪里能找到此物，晁公有何看法？”
“相信宋昭！说不定他此次南下，就能找到这种液态煤。”晁错说着说着示意大家把他拉起来，随后拍拍身上的土说道，“但愿我这身子能扛到宋昭回京。”
“那在宋公回来之前，全国如此多的工厂还在烧煤，该如何避免其余人再患上类似疾病？”晁喜就着话题追问周仁道。
周仁走在最前面，身后飘过来的回答是：“既然已经发现问题，是时候搬到朝会上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