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的手指很好看（1/1）

“呐，周助君，我很早就说过，你的手指很漂亮，也很有天赋，真的很适合弹钢琴。”

当初她带着不二家两个兄弟弹琴，但只是简单的讲解了一些基础之后，不管是什么，甚至是她刻意刁难，不二周助都能在听过至多三五遍之后，就能完整的演奏出来。

他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才”，给了她很多的惊喜。

琴声感觉到不二稳稳的步伐，此时她已经有些累的睁不开眼，但在和不二说话的语气里还是带着从前在樱野家才有的浅浅的得意和娇憨：“看见你长大了这么帅气，如果你按我说的做，肯定会很受欢迎吧......”

没等不二回答，她微微皱了皱眉，又轻轻摇了摇头：“但是不会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很适合你的东西。”

“......”

“你知道吗，其实认识周助君，我是真的真的很高兴。”

琴声似乎已经有些意识不清楚了，与其说在和不二对话，不如更准确地说，是在漫无目的的自言自语。

“因为你让我知道了，”琴声想着想着又笑了，“原来作为‘天才’也是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啊。”

......

“不被自己所谓的‘天赋’或者其他人的‘期望’所束缚，可以去自由的生活，去选择。”

“我是真的，真的很羡慕啊。”

听着她的话，不二也想到了之前不知道从哪了解到的，关于“日本之光”的前院琴声的故事和结局，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但是其实姐姐也很喜欢弹钢琴吧。”

他说的是她借由“花奈”之口吼出的那句话，不二的声音比小时候变得温润了很多，也低了很多，听他讲话，琴声总是会忍不住的把他和那个三岁的小团子对比。

在琴声的世界里，好像不二带着弟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样子还就在昨天。

但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相当优秀绅士的一个少年了，甚至可以稳稳的抱起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琴声心里有些奇怪的自豪感。

“谁知道呢？”

感觉自己好像积攒了一些力气，想着他毕竟年纪还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自己下地。

不二顺从的把女孩儿轻轻的放在地上，但还是担心的注意着。

“有的时候时间久了，我也没办法很好的分清楚我到底是喜欢那些鲜花和掌声，还是真的喜欢弹钢琴。”

“又或者，只是时间太长了，所以变成了一种习惯......”琴声扶着不二，慢慢的走，时不时的还会抬头看着周围的环境。

“那不重要吧，”不二还不太理解琴声的想法，“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去弹琴，只要一直没有放弃，就总归还是喜欢的，不是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记得当初的“小花奈”是自己主动去买的那架钢琴。

而在他早已日渐模糊的记忆里，一直记得的也是她小小的手，总是会十分灵活的跳跃在琴键上，然后弹出一些好听又动人的曲子。

那怎么会不喜欢呢？

不二的成长环境一直是充满很多的爱和温暖的。

他的父母不会强迫他，他的姐姐也很支持他，他的弟弟在国中之前更是发自内心的憧憬他，所以不管是他当初跟着花奈想一出是一出的要去做什么，他们都总是支持他的。

所以即使他意识到了前院老师的父母可能在幼时为了让前院琴声学习钢琴会很严苛，但也不理解为什么明明脱离了“前院家”之后的她，也依旧会选择去买那架和她之前弹的一样的钢琴。

琴声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的带着他，看起来真的是个大姐姐带着他来自己家参观一样。

“你看，以前这条路很破烂，只要一下雨就会积蓄很多雨水。”琴声没头没脑的开始去给他介绍，好像没有急着回家的样子。

她走的很慢，无视了路过的每一辆停下来的出租车，好像希望能走得慢一点，就可以补足童年里缺失的那些风景。

时不时停下来看着路边三三两两的小朋友出神，时不时会盯着虚空发呆。

不二也没有催促，扶着琴声慢慢的在前几年已经翻修过得路上走。

琴声的唇角一直勾着淡淡的微笑，在不二的回忆里似乎也没见过她别的样子。

“那种路现在在东京恐怕很难找到了。”不二跟着她一步一步的踩在平整的路面上，偶尔她会突然停下，然后静静的盯着地面看一会，才愿意继续往下走。

不二有时候也会想去不同的地方采风，但是很遗憾，就算是周围比较偏僻的地方，也已经看不到那种很破旧的路了。

“如果有这样的路，或者说换成一个堆满鲜花和鹅卵石的路的话，周助会愿意去吗？”

琴声噙着笑，抬头看了这个温柔如风的少年一眼。

他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除了一开始的担心，现在大多数时间的表情都是笑的如沐春风，但这种笑又和她很不一样。

前院琴声的笑是被教育出来的，它在外人看来，甚至是任何角度的摄影机之下都会是非常优雅并且温柔的，是伪装，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好接近，是天然带有“屏障”的那种。

而不二的笑更像是自己天生的，它让人觉得不二很温柔，像是一种掩饰自己的面具，但依旧能让人觉得温暖。

这也就是不二不理解的东西。

同样是微笑，但是琴声的笑是被规训出来的，是十八年来的训练，变成的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即使是作为‘樱野花奈’，相对而言‘无忧无虑’的三年，她也依旧带着这样的微笑。

没有人逼迫她，但曾经的血泪和教训已经在她结好的疤里被深埋进了她的灵魂。

“嗯......”不二思考了一下，想象了一下那样的一条路，“我想我很愿意去。”

琴声的声音和语调总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和她聊天不二觉得自己像是真的是个小孩子。

“可是现在的路都是这种。”

“因为它干净平整，方便，并且会让一个地方看起来更发达一些，所以一开始就要遮挡住这条路原本的样子。”

“这是人想要的，但未必是路想要的。”

说完之后，琴声像是也终于欣赏完了这条早就毫无特色，但十分漂亮的路，开始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她没有继续解释，虽然依旧在笑，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不管是上扬的弧度还是眉眼间的距离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像是已经习惯了不被人懂的那朵小王子的玫瑰。

不二觉得前院琴声是一个非常具有人文情怀的女孩子，他没有说话，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走到一个叉路口的时候，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然后停止了琴声想继续散步的想法，也强制暂停了自己脑海里对于某人的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希望可以弥补一些什么遗憾，不管是花奈还是谁，都会希望他可以这么做。

“周助已经累了吗？”琴声不明所以，不二看起来不像是身体那么差的人。

——毕竟刚刚抱着她走了那么久，也大气都不带喘的。

“因为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所以觉得还是不要一直浪费在同样的风景上比较好。”不二卖了个关子，依旧在笑，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整个人看起来都放松了不少。

看着他温和如常的微笑，琴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猜到了他想干什么，顺从的上了车。

侧着头看着玻璃外倒退的陌生风景，唇边的弧度慢慢加深。

琴声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一直在慢慢的流逝，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在慢慢的充盈着她。

她没有选择继续往下讲，是因为她不认为不二周助能懂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甚至那个简陋粗鄙的比喻都是她觉得不希望自己身边太安静，所以随口一说的，也并没有试图让不二周助去理解她的话。

或者可以说，她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是有人能懂她的。

可天才如不二周助，即使他没有经历过，也听懂了琴声的意思。

路是沉默的，它从来不会想去反抗。

因为修路的人觉得这样是好的，所以它就被修理装点成了那个样子。

它不能去怪费心修整它的那些工人不懂它，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它，它无法选择，也只能保持着那个模样。

这样可能确实好看，但没人能保证它是不是唯一好看的那个模样。

因为世界上本来可以有好多种不同的路。

不二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他可以理解。

就好像一个打了很多年网球的人，即使有几年都没能再站在球场上，但只要看见和网球有关的新闻，总是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只要给他一支球拍，他也总能熟练的握起。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事，尤其是被长年累月的去塑造出来的完美‘艺术品’。

前院琴声从出生之后就在学弹钢琴。

她的父母花了没办法去估量的精力和金钱去培养她，把她变得精致得体，是很多人心里最“漂亮的路”。

但是她在被磨去棱角的时候很疼，在被铺上水泥的时候会呼吸不上来，在被慢慢的压实的时候会觉得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胆小又怯懦，她没有尝试过别的形状和模样，也不懂还有什么模样，还能去做成什么模样，她就只能去做这一件事。

没有尝试过别的样子，虽说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事，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最后也只能走一条路。

但是她被压抑了好久好久，一直以来，她就像是在自己和自己较劲。

但她又没办法去反抗，甚至没有理由去谴责。

父母是为她好的，她的生命是母亲的痛苦换来的，她的生活是父母用自己的精力换来的。

她的光鲜和荣耀让她无法对外人道，她所接受的教育让她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