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票证时代的萍萍（1/1）

萍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将外公给自己五毛钱压岁钱的事告诉了大姐，大姐一回家就将此事告诉了妈妈，害得自己刚到家，妈妈就让萍萍将外公给的压岁钱上交做了学费了。

萍萍非常后悔自己将此事如实告诉了大姐，更后悔自己忘了外公的嘱咐，现在看来，大姐知道了这件事确实很不高兴。自己原本想拿出其中的两毛钱去照相馆照张相，然后打算夹在爸爸给外公写信的信封里一起给外公外婆寄去的，萍萍还想将剩下来的钱多买几个油饺子，也想让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和弟弟也尝尝油饺子呢，但是现在的这个想法都彻底泡汤了。

更可气的是，大姐一回家就向妈妈建议，说萍萍已经长大了，过了年都十岁了，也该帮着家里干一些大人做的活了，比如可以帮着家里买买菜，也可以买买蜂窝煤，还可以帮着家里洗洗衣服之类的活等等。大姐还说，萍萍不能老像以前只能做一些小孩子干的活，只知道打酱油、买小菜、买油条烧饼什么的，并且说她自己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帮着家里干这些大人的活了。

听大姐这么一说，站在一边的萍萍却不敢吱声，心里想，这是大姐在报复自己吗？萍萍转身看着妈妈，想看看妈妈是什么反应再说。

妈妈听了大姐的话居然也觉得在理，只不过说了她自己的一些意见。

妈妈说：现在买菜都是按计划供应的，买什么菜用什么票这些都是有规定的，不能弄乱了。

妈妈还说让姐姐先带萍萍一阵子，就像师傅带徒弟一样，等完全弄清楚了再可以交给萍萍去做这件事。还有就是关于买蜂窝煤，这件事目前是老二路良在做的，现在让萍萍分担一些也好，他们兄妹俩可以轮流替换着做。另外就是洗衣服的事，妈妈担心萍萍还小，怕衣服洗不干净，但是又说，大姐可以先将衣服洗了，衣服过水的事情可以交给萍萍。

听妈妈这样一说，大姐转身瞧了瞧萍萍，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妈妈虽然提了一些意见和建议，但是总体来说，妈妈是同意大姐意见的。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日。正常情况下，每逢星期日的时候，妈妈都会给一家子改善伙食，因此，每逢周日，大姐都会起得很早，因为周日休息的人多，需要起得很早才能到菜场买得到菜呢。

周日凌晨四点，大姐被闹钟叫醒，想起今天要带上萍萍和自己一起买菜，于是随即叫醒了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的萍萍：“萍萍，快点起来，跟我一起到菜场买菜去。”

萍萍被大姐叫醒，想起今天要和大姐一起去排队买菜，虽然还十分困乏，但还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姐妹俩都顾不得梳头洗脸，更顾不上刷牙，大姐递了一个菜篮子给萍萍，自己也拎了一个，俩人一同出了门。

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天空还黑黢黢的，光复巷子里面，包括光复路上都没有路灯，姐妹俩高一脚低一脚地各自拎着一个菜篮子，借着天空中微弱的星光，凭着感觉向离家大约1.5公里远的双星路菜场走去。

当两人来到菜场的时候，菜场的大门都还锁着，离开门卖菜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呢，但是菜场外面已经排了好几行队伍了。

说是队伍，其实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各式菜篮子、长短不一的大大小小的砖头、石块、小板凳等，只要是可以用来计量的大小物件都可以被人们用来排队。一个菜篮子、一块砖头或是一块石头，甚至于一个小板凳都可以算作是一个人头。

这倒是萍萍第一次见着。

大姐对萍萍说：由于菜场里的菜供应量是有限的，买菜时除了要带上各个品种的票据，还得要提前到这儿来排队。菜场附近的人家则会事先将自家的菜篮子，或者砖头、石头等等先拿到这儿排队，然后再回到家里去睡觉。等到菜场差不多快要开门的时候，买菜人就会立即出现在这里，那些一个个的菜篮子、一块块砖头或者石头块、一个个小板凳等等物件就会变成一个个的人头，瞬间，之前看起来不长的队伍一下子就会变得老长了。因为我们家距离这儿比较远，所以我们来了就不能走了，否则就会来不及了，我们必须在这些砖头后面排着。

萍萍瞪大了眼睛听大姐给自己介绍的买菜基本常识。原来买菜确实不同于买小菜、打酱油，每次萍萍去买小菜、打酱油，有的时候人多，有的时候人少，人多的时候就排一下队，很快也就到了，从来还没见过用砖头来排队的。

“萍萍，你排在这边的这支队伍，这支队伍是买豆腐的。”大姐指挥着萍萍。

萍萍回应：“我知道了，那大姐呢？大姐排在哪里啊？”

大姐说：“我到那边去排队，那边是买肉的队伍。”

大姐说完，走到了离萍萍隔了三支队伍的另一支队伍去排队了。

萍萍站在的那支队伍，也不光全是砖头、菜篮子，也是有几个人的。萍萍想，这些人大概也与萍萍一样，家住得比较远吧。

好不容易等到菜场开门了。果不其然，正如大姐说的一样，几乎每条队伍都由原先的一个个菜篮子、一块块的砖头石头变成了一个个的人头站在那儿了，原先看似不长的队伍一下子拉长了许多，萍萍只得一步步地向后退，萍萍心里想着，这么长的队伍，今天还能买到豆腐吗？大姐还能买到肉吗？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要轮到萍萍了，正当萍萍着急地想着轮到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大姐站到了自己的身边，萍萍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只见姐姐挎着的菜篮子里面已经有一条五花肉了，大姐买到肉了，大姐真能干。这时，萍萍见大姐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豆腐票，再将一毛钱递给售货员，终于，豆腐也买到手了。

还没等萍萍高兴，大姐又说道：“快，萍萍快到那边那个队伍去排队，我们还要买蔬菜呢，我们分头排队，看哪一个队伍先到。”

“好的。”萍萍一边答应着，一边按照大姐手指的方向跑过去，大姐则跑到另外一支队伍去排队去了。

终于，在大姐的带领下，俩姐妹可算是满载而归。

看着姐妹俩人买回来满满的两篮子菜，妈妈开心地笑了。而此时的萍萍也很开心，今天萍萍终于知道了买菜是怎么一回事了，知道了肉票、豆腐票以及菜票等各种计划票据的使用方法。最重要的是，今天有肉吃了。

相比于买菜来说，萍萍觉得买蜂窝煤倒是个自己非常不喜欢的事，主要是因为蜂窝煤实在是太重了。

萍萍第一次去买蜂窝煤时，妈妈给了自己几张票据，说是买蜂窝煤必须要用到这个票据，千万不能弄丢了，否则就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妈妈递给萍萍一根扁担、两个铁桶，让萍萍买三十个蜂窝煤，在每个铁桶里各放上十五个，因为这样才能保持两边平衡。

萍萍学着外公用扁担挑山芋回家的样子，将两个铁桶分别挂在扁担的两头，再将扁担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由于去时是两个空桶，所以萍萍很快就来到了离家大约一公里远的大梦河国营煤球店。

萍萍按照妈妈的吩咐，每个桶里各放了十五个蜂窝煤。这么一放，回家的路可就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了。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担着三十个蜂窝煤确实是够沉的。没办法，萍萍走一段歇一下，大约一公里的路，萍萍至少要歇上五到六次。

“萍萍，放下手中的笔，帮妈妈打半斤油回来，今天家里面烧菜的油没了。”在门前拣菜的妈妈对正在外屋大桌上做作业的萍萍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萍萍一边回应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笔。

妈妈擦了擦手，走到里屋，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粮油供应本，从本子里取出了一张油票，又从口袋里的钱包里拿出五毛钱，然后走出来一起递给了萍萍。

“萍萍，这是二斤油票，这是五毛钱，帮妈妈到大梦河国营粮油店去打半斤油回来，妈妈等着油烧菜呢。”

“好的，我知道了。”萍萍接过钱和油票，拿起一个空油瓶，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大梦河国营粮油店。

大梦河国营粮油店就在煤球店的对面。萍萍来到粮油店，垫起脚，将手里的油票和五毛钱一起递进一个装着栏杆且几乎高过萍萍头部的柜台里。

柜台里面，一个戴着眼镜的瘦瘦的中年男人接过萍萍手中的油票和五毛钱，过了会儿问萍萍：“小姑娘，你要买什么东西啊？”

萍萍说：“叔叔，我要买半斤油。”

中年男人回应道：“买半斤油？你的油票呢？”

萍萍说：“刚才不是都给你了吗？”

中年男人回应说：“没有啊，你刚才只给了我五毛钱，哪里来的油票啊？”

萍萍说：“不是的，我给你了，我将二斤油票连同五毛钱一起都给你了，你再看看。”

中年男人回应：“我看过了，只有五毛钱，你肯定是将油票给弄丢了。”

说完，中年男人将五毛钱从柜台里面扔了出来。

见中年男人将五毛钱从窗户里面扔了出来，萍萍的脑袋一下子蒙了，心想，这下自己可闯了大祸了，这回家可怎么向妈妈交待啊。也许是自己真的弄丢了？没办法，萍萍只好顺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找回了家，但是哪里有油票的影子啊。

萍萍垂头丧气地拿着一个空油瓶回到了家里。

这时，妈妈的菜前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萍萍买回来油下锅做菜呢。见萍萍手里拿着空油瓶回了家，妈妈急忙向萍萍问明情况，当听说萍萍弄丢了二斤油票，妈妈就像发了疯似的拎起萍萍的耳朵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丢掉了二斤油票，那可是一家四口人一个月的计划供应量啊，你让我接下来这半个月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妈妈一边不停地骂着，一边觉得自己骂得不过瘾，索性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一把拉过萍萍，很命地抽向萍萍的屁股。

随后，妈妈拉着萍萍，一起顺着萍萍去粮油店的路寻找，可小小的一张油票，哪里找得到啊。就是明知道是粮油店的那个中年男人黑了萍萍的油票，但是无凭无据的，就是找过去，人家也是不会承认的。

在那个什么都凭票供应的计划年代，买米要粮票、买油要油票、买煤要煤票、买菜要菜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买豆腐也要豆腐票。这样的票证时代真的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逼疯了多少个家庭。

但愿这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