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快乐的假期（1/1）
又是一个秋收的季节。
晌午，干了一个上午农活的老汉陈元才将随身带着的一根旱烟袋点着，蹲在生产队的田头，借着抽烟的间隙歇息片刻。
眼前，庄稼地里到处堆满了刚挖出来的山芋；不远处的苞米地里，玉米都已经被村民们采摘下来并且都被装进了箩筐，装满玉米的箩筐将田头都占满了；花生地里今年的收成也不错，花生杆都已经被连根拔起，下午村民们就要将杆子上的花生采摘下来。
看着眼前的一片繁荣景象，陈老汉面带喜悦的脸上却在不经意间飘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往年的这个时候，外孙女萍萍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口一个外公的叫着不停，自己到哪儿，萍萍都喜欢跟着自己到哪儿，哪怕是到牛棚值班，萍萍也都是脚前脚后的跟着。
陈老汉五十六、七岁的时候才与陈桂兰结亲，如今六十六岁了，都是奔古稀的人了，一辈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亲生骨肉，因为有了陈桂兰，所以才有了萍萍叫自己一声外公的机会。虽然萍萍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这并不影响自己对萍萍的喜爱，萍萍和自己确实非常投缘，萍萍是从心底里喜欢自己这个外公的，而自己也确实是真心地喜欢萍萍。
现在萍萍到宜城上学都一年多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和桂兰去宜城看过萍萍，到了宜城后，从萍萍的眼睛里、言语中，陈老汉知道萍萍在宜城并没有在自己这儿自由，更没有在自己这儿快乐，但是陈老汉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陈老汉知道：萍萍只属于宜城的那个家，并不属于自己。
自萍萍离开安徽后，陈老汉总感觉自己身边仿佛少了什么，总也开心不起来，现在看来，一定是因为萍萍离开的缘故。
陈老汉担心萍萍在宜城过得不好，这不，去年萍萍刚从安徽到宜城不久就接到秀华的来信，说萍萍因水土不服得了荨麻疹，当时急得自己恨不得马上坐上火车就去将萍萍接回来，但是后来考虑到萍萍毕竟是宜城的人，早晚都得在宜城生活，所以萍萍必须要迈出这一步，接回来不是长久之计，后来自己咬咬牙也就和萍萍一样都挺过去了。
谁料想到，这件事过去了，到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萍萍竟然又将脚给弄骨折了。这一回，秀华没敢将此事立即写信告诉他，而是等到萍萍今年康复了，能下地走路了才写信来告诉自己和桂兰，这个消息让自己好几宿都没睡好觉，要是秀华在萍萍骨折时就来信告诉自己，自己非得赶到宜城去接萍萍回安徽不可。
陈老汉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自己心里放不下萍萍。不行，等到今年放寒假的时候，一定要将萍萍接到安徽来过上一阵子。想到这里，陈老汉心里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了奔头一样，随即站起了身，将旱烟袋烟壶里的烟灰朝着自己的脚底板上扣了几下，然后再将旱烟袋别在腰间，转身大踏步地向家里走去。
萍萍放学回家看到桌上有一封信，于是拿过信看了一下，收信人：路国明，落款是安徽省来安县郭郢村，陈。萍萍一看便明白了：是外公的信，对，就是外公的来信。
萍萍兴奋地拿着信来到正在做饭的妈妈面前：“妈妈，妈妈，外公来信了，外公来信了，这一定是外公来的信。”
“知道啦，就你能干，谁不知道你外公来信啊，刚才你大姐都告诉我了，等你爸回来才能拆啊。我正忙着呢，到一边去。”妈妈一边炒着菜一边回应着萍萍。
终于等到爸爸下班回家了。妈妈告诉爸爸安徽来信了，让爸爸给她念念。
爸爸接过信，给妈妈转述着信中的内容：信上说，今年秋天安徽家里收成不错，生产队里最近给每个人家分了很多东西，除了正常的口粮以外，还向每家每户分了不少花生、瓜子、糯米、蚕豆等经济食物。爸爸还说：岳父母的身体也还好，让我们不要担心，今年到过年的时候，家里的两头猪也可以出栏了，过年的时候家里的猪肉是不成问题的。
爸爸信念到这里，停了下，用眼睛瞅了瞅萍萍，继续向妈妈说道：信中还说，外公外婆想萍萍了，说是等学校放寒假的时候，让萍萍回安徽过上一阵子，并且说最好要过到年后再回来。
听爸爸这么一说，萍萍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是啊，自己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外公外婆了，萍萍真的是好想好想外公啊，萍萍也好想外婆、也想舅舅。
见萍萍高兴的样子，爸爸对萍萍说：“别高兴得太早，学期末了我要看你的考试成绩，要是考得好我就让你去，否则就不让你去，知道了吗？”
萍萍回答：“爸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考好每一门功课的。”
当萍萍和姐姐来到村子时，老远就看到外公站在村头等着接姐妹俩呢。见到外公，萍萍一边飞快地向外公跑去，一边不停地呼唤着：“外公，外公，萍萍来啦，萍萍来看外公啦。”萍萍飞也似地扑到外公的怀里，久别重逢的祖孙俩人相拥在一起，那种幸福的感觉令萍萍终生难忘。
来到外公外婆的家里，家里的一切都没变。看着眼前的一切，萍萍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亲切，仿佛自己从来都没离开过这里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萍萍像去宜城前一样，每天都跟在外公的后面，外公到哪儿萍萍就到哪儿，像个小跟班一样。外公到生产队的地里干活时，萍萍会在一旁看着、陪着；外公到生产队放牛时，萍萍也会跟着外公一起去放牛，外公时常会将萍萍抱起来放到牛背上，让萍萍坐在牛背上悠哉悠哉的到处溜达。
外婆生火做饭的时候，萍萍会和外婆一起挤在锅堂后面为外婆添稻草、递柴火；外婆下地摘菜时，萍萍会帮外婆拎着菜篮子和外婆一起摘菜；外婆在河边洗衣服时，萍萍会在边上看着、陪着，外婆到村头小店买东西时，萍萍也会在后面欢快地跟着……
但是，大姐却不一样了。
大姐之前从未来安徽生活过，此次来安徽是大姐第一次来。所以大姐对安徽农村的生活可以说是完全不适应，也不喜欢。
大姐每天起床吃完饭后，也不会帮着外婆干活，更不会像萍萍一样围着外公到处转悠。有时，大姐也会在家门口附近走走，再到外婆家的自留地里去看看，但是，大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搬上一条长条板凳坐在家门口边的空地上，边晒太阳边看书。
大姐看的那本书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部，的名字叫“平原游击队”。那本，大姐在那个假期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年幼的萍萍甚至在想：这本书就有那么好看吗？那么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就不能帮外婆做点家务活吗？亏了来之前妈妈还再三叮嘱大姐，要多多地帮外婆做些家务活，如今却到这儿享福来了，哪里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啊。
萍萍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也不敢得罪了大姐，大姐让做什么，萍萍就做什么。
为了迎接姐妹俩的到来，外婆特地做了一坛子的糯米糖，每天下午，外婆都会给姐妹俩每人发上两块。可能是太好吃了吧，两块糯米糖在姐妹俩的手中很快就消失了。而此时，大姐就会让萍萍趁着外婆不在时偷偷给她再拿两块。萍萍居然也很听话，趁着外婆不在，一次、两次、三次地给大姐偷偷地去拿糯米糖。一坛子的糯米糖很快就见了底。外婆见坛子那么快就见了底，也没说什么，其实那本来就是为姐妹俩准备的，只不过是想慢慢吃，别一下子吃完了而已。
外公外婆的家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外面的一间屋子进门左侧放着一个吃饭用的大桌子，屋子的最里面靠墙的左边放了一口水缸，是用来放家里的日常生活用水的。水缸的右边过去横着放了一条板凳，板凳上可以放一些杂物。旁边则放了一张床，床是用土坯砌成的，平日里，舅舅就睡在这张床上。进门的右手边是用土坯砌的一个土灶台，家里做饭就用这个土灶台。
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个橱柜，还有一个角落是堆放粮食杂物的地方。由于近两年外公年纪大了，外婆就让外公辞了牛棚夜里值班的活，平日里外公就和外婆一同睡在家里的里屋。现在两个外孙女来了，家里的床位自然是不够用了。于是，外公和村长提出申请，要求这个假期再住回到牛棚去，顺便看牛值班。后来，村里同意了。
当晚，萍萍跟着夹着棉絮和一床棉被的外公，高高兴兴地到牛棚值班睡觉去了。
牛棚在一个四周用土坯砌了墙的大院子里，但院子却是没有大门的。院墙里面沿着墙的左右两边是用土坯砌成的喂牛用的槽子。正对着院子大门的是一排用土坯砌成的一个呈一字型的牛棚。萍萍和外公来的时候，牛都被拴在院子里，正在各自的槽子里吃草呢，而吃完了草的牛都在原地站着，仿佛知道要等外公来放它们到牛棚去睡觉一样。
等牛都吃饱了，外公打开了牛棚的大门，依次解开了拴牛的绳子，牛竟然很懂事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排着队进了牛棚，然后再按序找到铺满稻草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后随即蹲了下来，这就准备睡觉了。
萍萍站在牛棚大门边上，一眼望去，牛顺着墙一排边的趴着，一个挨着一个，非常整齐。等牛全部都安顿下来后，外公开始在牛棚里面铺祖孙两人睡觉的褥子。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萍萍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这样的情景是那样的熟悉，外公还是那个疼爱自己的外公，牛棚和牛好像也都没有发生变化。
而之于陈元才老汉来说，此时也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外孙女，曾经一度感到孤独与落寞的心境仿佛也得到了暂时的慰藉。
床铺好以后，萍萍和外公各睡一头，萍萍喜欢侧过身面对着牛，看着一头头温顺的已经睡熟的牛，依靠着外公温暖的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过年了，大年三十的晚上，萍萍和外公照例到牛棚睡觉去，一切都安顿妥当，祖孙俩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外公从口袋里拿出五毛钱递给萍萍，对萍萍说：“萍萍，给，这是外公给你的压岁钱。”
萍萍一看，这么多啊。萍萍长这么大还没有拿过这么多的压岁钱呢，萍萍开心地接过外公的压岁钱。外公又说道：“萍萍，拿着这个压岁钱，回到宜城后可以买油饺子吃。还有，外公给你压岁钱的事可不能告诉你大姐啊，外公只给了你一个人，你大姐没有的。你要是让你大姐知道了，她会生气的啊。”
“我知道啦，外公最喜欢萍萍了，外公就放心吧，萍萍不会说的，谢谢外公。”萍萍说完，上去抱着外公很命地亲上了一口。那一夜，萍萍手里攥着外公给的五毛钱压岁钱，面带着笑意一觉睡到天亮。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萍萍就把昨晚外公关照的话给忘得干干净净，将自己得了外公五毛钱压岁钱的事如实告诉了大姐，全然没有感觉到大姐的不快情绪。姐妹俩回到宜城后，大姐就将萍萍得了外公五毛钱压岁钱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立即让萍萍当学费上缴了。
过了年不久，姐妹俩要开学了。回宜城的那天早上，外婆和舅舅送姐妹俩到到镇上的汽车站。和上次萍萍离开安徽到宜城上学一样，外公将姐妹俩送到了村头。
那天萍萍走得老远，回头再看看外公，外公还站在村头朝着萍萍招手呢。萍萍哪里知道啊，就此一别，萍萍和外公今生再也无缘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