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上船（1/1）

随着汹涌的大水踏着倾颓的城墙，从四面八方涌进京中，

人们期盼已久的大船，终于落成了。

站在鼻尖那么高的水里，人们已经苦苦支撑了一整夜，

现在城墙塌了，大水瞬间卷了过来，

人们无不是慌乱异常，朝着大街中央大船的方向拼命奔挤过来。

水位太高，很多人不得不垫着脚才能勉强呼吸，

跑动的人太多，水也跟着更加剧烈的起伏波动起来，

慌乱之中，没有人再顾及着什么老弱病残，只知道一个劲的向前挤去，

前面，大船就在前面，那是他们苦苦等候十日才建成的大船，是在大水之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们你推我挤，拼命赶去，

大水四面八方的涌来，人也四面八方的朝着大船挤过去，

推挤之下，许多孩子、老人被推了开去，挤到了后面，

甚至有人被卷入水中，再也没有站起来。

大船旁站着的那些造船的叛军看着奔涌而来的人潮，心头狂跳，

这样慌乱拥挤，不出事情才怪，

“慢些！别挤！”

“不着急！”

可是没有人还顾得上别人的惊呼，他们拼命朝着大船跑去。

屋顶上，云华还在小心的替刚出生的孩子擦着身子，

素客虚弱的抬手，看向紧抿唇瓣、满眼认真的抱着孩子的云华，

“姑娘，你也赶紧上船吧。”

将仔细的用软布包好的孩子放回素客怀中，云华松了口气，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可当她看向四周跌跌撞撞的人们，眉心拧成了个川字，

“我扶你过去，小心些。”

站在屋顶边缘，云华却有些为难，怎么下去是个问题，

上来时是众人合力抬她们上来的，可眼下没有人还顾得上她们，

云华自己爬下去是容易，可是刚生完孩子的素客还虚弱着，再加上孩子……

“姑娘，我们来接你了。”

彩云、刘妈妈站在屋顶下，担忧的看着云华，

“姑娘，别怕，我接着你。”

玉雨玉茗举起细弱的手臂，朝云华伸去，

不感动是假，在这样危机的关头，她们还能够记着自己，这份情谊早已远超主仆情分，

这些女子自己站在水中都已经非常吃力了，云华不敢直接将重量压在她们身上，只能试探着将手递给了她们，

还不等云华伸脚，又是几道声音响起，

“大姐姐，你踩我肩上吧。”

云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将肩膀垫在云华脚下，

初见时青涩的小少年，已经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

“救人是无量大功德，往后我家铺子一定财源滚滚来。”

挺着肥润大肚子的苏掌柜站在屋顶旁，小心的将素客从屋顶上拖抱着下来。

“这孩子好福气，能被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抱着。”

钱少笑着将从不离手的碧玉扇子塞进孩子襁褓中，稳稳的抱了下来。

哑然失笑，云华和众人一起，围成一个圈，将素客和孩子紧紧护在中间，

他们慢慢的朝着大船走去，和周围那些急眼奔跑的人全然不同，

生怕那些人冲撞到素客和孩子，他们还特意挑了稍微远一些但是胜在人少的路走，

他们迈着稳稳的步子，破开蔓延的大水，离大船越来越近。

此时大船边已经蜂拥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大家别挤，一个一个上！”

任凭那些造船的流寇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

他们只能认命般一个个托着，将人们送上大船，

“我先，我先上！”

“别挤，我先来的！”

水位涨的太快了，已经几乎要没过眼睛，云华只能艰难的踮起脚，急切的看向前面上船的队伍，

“好嘞，别急，一个一个来！”

肥三和猴儿五支开腿立在架子上，稳稳的托着一个又一个人上船，

数百的叛军将一波又一波人送上船，围在船边的人终于渐渐少了下去，

在水快要漫过头顶，云华已经踩不到底的时候，终于轮到他们上船了。

“让素客和孩子先上。”

肥三和猴儿五红着眼，拖抱着素客和孩子上船，

“大哥若是看见了，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

看着素客和孩子上了船，云阔转头看向云华，

“大姐姐，你也赶紧上去。”

云华只是笑着摇摇头，推了一把云阔，走到了最后面，

“你们先上，我得看着你们上去了才放心。”

云阔、钱少、苏掌柜、彩云、玉雨、玉茗，然后是刘妈妈，

肥三和猴儿五加快了动作。

云华身后，在汹涌的大水中，被冲破的京中城又踏进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将手递到肥三手里，云华正要上船，一道高涌的浪打过来，

云华纤弱的身形便消失在茫茫水波之中，

“姑娘！”

“大姐姐！”

几道惊呼响起，刚上船的几人目眦欲裂，眨也不眨眼，直勾勾盯着云华消失的方向，

猴儿五眼尖，看见不远处涉水而来的叛军队伍，

领头的高瘦身影一晃而过，也不见了，像是个错觉。

云华沉溺在冰冷的水中，无力的跟着下沉，

近在眼前的大船像是一场绮丽的梦，遥不可及，

她隐约听见众人的惊呼，可又做不了回应，只有冰冷的水包裹着她，

沉溺，向下，

无力的窒息感逐渐恍惚的时候，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攀上她的腰肢，将她向上带去，

终于浮出水面，云华紧紧抓住揽着自己的手臂，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浑身颤抖，

睁开眼，入目是轮廓分明清冷出尘的侧脸，

心安下来，云华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怀抱，贪恋着汲取其中的温度。

沛章冷冷的瞥一眼肥三和猴儿五，无声的压迫袭来，两人心虚的不敢抬起头，

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叛军，沛章当着他们的面，将云华抱坐在自己肩上，

水波也跟着和缓起来，轻轻拍打在两人身边，

指尖微动，云华悄悄勾住了沛章的衣领，

“阿章，你别生气，不怪他们，是我自己要走在最后一个的。”

看不清身下沛章的神色，只听见一声沉闷含糊的应答，

“嗯，下次不许了。”

轻拍了拍云华的娇臀，沛章将她托着抱上了大船。

两人的手还勾着，大船上的踏板却被一脚踢了下去，

看着四处投来的目光，那人硬着头皮吼了一声，

“都看着我干什么，那么多叛军，难道都要上船吗？”

有人飞快的反应过来，跟着附和，

“是啊，叛军人这么多，船也坐不下了。”

“叛军是来攻城的吧，可别拉着我们一道去死啊。”

一道道言语让云华的心冷了下去，她阴沉着脸，出声提醒，

“各位别忘了，是他们拆了自己的船来造这艘大船。”

数千的叛军几乎将自己的船拆了个精光，眼下他们都是踩在水里的，

若是没有船，别说攻城掠地，他们如何在大水中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们不上船。”

沛章清冷的声线响起，如冰封的雪山一般高凌，

“阿章！”

云华还想再劝，沛章却捏了捏她瓷玉似的脸颊，笑着松开了两人勾着的手。

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云华凑到沛章耳边，极快的说了句什么。

大船边，那些造船的叛军无不是猩红着双眼，

这船是他们造的，木材是他们拆了自己的船才凑出来的，

可结果呢，他们连船都上不去，

若不是主子发话了，他们非得冲上船讨个公道不可。

肥三和猴儿五相互搀扶着，无奈的从架子上往下爬，

快要下去的前一秒，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拉住了猴儿五的胳膊，

“你为什么不上来？”

看着眼前懵懂天真的稚嫩孩童，猴儿五突然觉得再多的不满委屈也顷刻间消散了，

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猴儿五拍拍胸膛，笑着对那孩子说，

“因为我是勇敢善良、舍己为人的好汉呀！”

叛军推开几十米外，沉默的注视着庞大坚实的大船，

支撑在底下的架子被水浪冲散了，嘭的一声，大船划落在水中，扬起几丈高的水花，

沛章紧张的视线随着大船在水中起起伏伏，

直到大船不再晃动，平平稳稳的漂在水面上，她才终于收回眼神，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数千叛军茫然的看着前头的沛章，

没有船，等到水漫过他们的头顶，一切都完了，

沛章渺远淡然的视线落在茫茫的水面上，京中城已经沦为一片汪洋，

她脑中不断回想方才云华凑在耳边说的，

“岳家木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