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雨淋湿的凉拖鞋（1/1）

第二天一早打开手机就看到对面发来很多消息，大致意思是想要我详细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那人的死状之类的。甚是头晕脑胀，遂不予理睬。昨天的兴奋与恐惧已然消逝…

早餐吃的是两颗水煮蛋与一盒盒装牛奶，迷迷糊糊剥着鸡蛋壳，大脑在神游～突然！脑海里闪过昨天的情景，人们的麻木再次痛击我的道德感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向前一步…”我再次为自己的懦弱感到自责。人们的表情一帧一帧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痛苦低声呻吟的人们、在远处说笑的人们，和我一样围观且没有付诸实践的人们…每一个人的身影都在我的脑海里来回闪过…大脑又堆满了各种情绪，“好了，没事的！没有关系的！”我对自己说道。

我的心变得有些和缓了。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时，大脑里突然开始闪动…人影，那人影飘忽不定…快速横穿我的大脑，接着又离开，再次循环…接着是声音：你说她怎么能这么讨人嫌？我不喜欢她！我也是！虚伪！恶心！做作？装模作样…我的大脑又开始混沌了起来，乌云密布般在我的意识里排兵布阵…我很恐惧…我甚至不能分辨这到底是我心底的声音还是幻听还是有人在恶作剧…颤抖、害怕、努力控制自己…焦躁得挠自己的头皮…与此同时，眼泪不自觉地经过脸颊，桌上用来擦鼻水的纸巾已堆成了一团，没有人可以倾诉...手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摩擦，直至皮肤变得红肿...

我再次搜索了关于那个人的新闻——没有更新报道...仍旧与昨天一样的文字...甚至自媒体都没有关注这件事...不得感叹人命确是轻如鹅毛，人口众多的区域最不缺的就是人。昨天的新闻里提到那个男人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公司职员，资本家剥削底层员工，过量的任务却只能给予员工们微薄的薪水...公司员工们各个身心疲累却又敢怒不敢言，有家室的男人女人们不断地通过消耗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换取家人们生活物质的基础——金钱、住宅......被传统居住观念裹挟的职员们身上背负着房贷、车贷，微薄的薪水被房租、交通费、社保等各种费用支配着...那个男人就是这之中的一员，更加悲惨的是他还需要赡养自己的父母，诸多的压力之下他选择了网贷。照理说三十几岁的成年人有自主判断能力，他应该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又是不该做的事，但是人类这个物种本身只是社会规范教化后的野兽罢了。被逼上梁山的又何止林冲一人...如今，十线开外的县城物价直逼一二线大城市，享有青山绿水的地方竟也开始搞起了工业，社会负荷不减反增，路怒狂、无差别伤人事件在各地上演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即便我们的城市在以过去的十倍二十倍的速度前进着，社会保障制度仍没有欧美国家的完善，社会的两极分化差异已然生成一道沟壑。社会新闻播报着新农村建设的显著成果，是为了给民众们造梦。贫穷地区的人们吃着自己种植的食物，满足于“终于通了电、终于通了路”的现状，即便身处泥潭也会努力劳作，为社会总产值而卖命。对于上位者而言，他们自出生起就享有优质的生活，他们的梦想可以是成为一名艺术家辗转于各个展览，感受山水晚霞、落日孤烟的悠闲...遇到贫穷的人们，他们会为这些人赋予“可怜”的称号，加上自己的同理心成立某某基金会帮扶弱小，再从中获利。网贷欺骗的便是这类可怜的人类，同样是人，同样的生理构造却自出生起就有了不同的命运，这就是所谓的生命。他走得时候，我闭上了眼睛。我们选择性地无视生命的悲惨轨迹，社交平台的讣告是为了心安理得地继续自己的生活。我们在为生命高歌，奖励个体绽放的价值，为活着的人们描绘新的梦境。

普通民众不会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们安徒生童话是黑色童话，孩子们的世界被“城堡”“英雄主义”等一切正义的东西包围着，孩子生于爱的环境下的话至少父母可以感到欣慰。即便有的父母脚下是钢筋混凝土，为孩子们造梦的话至少孩子们的世界是白色的。加班没有加班补贴，留洋归来的富家子们被冠上“消费主义者”的头号，各国定位、高奢品、优越感、阶级感、尊重感却在现实里被打压。高学历的毕业生们参与第一生产活动会被放上新闻，当年那批有梦想的青年们奋笔疾书只为了成为领导底下的被支配者，过去十几二十几年的梦幻在几个月甚至几天内就会化为泡影，变成地铁里那迷茫又形容枯槁的躯体，脸色煞白终究是不想再欺骗自己的选择。家人早就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偶尔也会执着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呼唤，或是骆驼或是马，都是动物，连“动物”“植物”都是“人”进行分类的产物。听到家人便纵身一跃，对那个男人而言是解脱，社会新闻则写成“他为了逃避现实”“他不负责任”，再给他加上一些头衔：抑郁症、焦虑症、精神分裂症、社会交流障碍...一场宏大的社会性追悼完成后人们再次消散，还会有下一个人，还会进行下一次的讣告...直至我们面对了自己的消亡。

我从搜索引擎的空白中惊醒，雨天，窗外来往的人群都撑着雨伞。我住在一楼，路过的人们的窸窸窣窣听得很清楚。

“听说前几天那只小狗...”...

“听说那只小狗......有同学说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沙滩凉拖的人曾经逗过那只小狗”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台的窗户上面正放着一双被雨淋湿的黑色凉拖鞋...这双鞋看上去很新，大致是最近才买的。可是我之前没有见过这双鞋...“不会是我同学...吧”我暗自怀疑道。拿出了一根烟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