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上赌约（1/1）
此时的邓艾，终于领会到之前姜维的痛苦。
那个北地王在城上固守，占尽地利。一天下来，打了四五次，全都被赶了回来。
不止如此，连死带伤加逃跑的，加在一起快三校了。
蜀军死伤也挺惨重，但比起魏军，还是少了不少。
自己原本的本钱就不多，然后还给刘谌送了个人头，倒是帮他蜀军提起了士气，
然后这帮蜀军，下手更黑了。
爬楼车，被烧，掉下来。爬梯子，被掀，又掉下来。自己带了两万人过来，城里还有一万蜀军，这可不单单是二换一就能攻下成都的事。
“算了，回营吧。”邓艾无力地下令，他很沮丧。
时间不多啊！
军帐里，邓艾的脸色很难看。
诸将在帐中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大家都尽了力，士兵们也都拼了命，但除了城墙下越来越多的尸体，魏军硬是连块儿砖头都没拿回来。
成都城还在那里。
攻城不似野外作战，讲不了谋略，用不上奇兵，只能看城门撞不撞得开，城头占不占得住。
他邓艾不是庸才，如果自己要像钟会一样手握十万大军，还爬什么墙头，直接把成都团团围住，让个鸟儿都飞不进去。
师纂匆匆从帐外赶来，“将军，少将军派人来送粮食了。”
邓艾讪讪的，转头问向众人：
“这个刘谌，你们听说过吗？”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如今打了好几天，连对方守将底细都没搞清楚，简直荒唐。
“听受伤被俘的蜀军讲，”看大家不说话，左边的杨欣开口道，“这个刘谌，诛黄皓，杀谯周，现在很得人心。”
杀黄皓的事，之前就听田续讲过，一个奸臣而已，没了就没了。
但是听师纂说刘谌还把谯周杀了，这可在邓艾的意料之外。
谯周的名气，他还没到凉州任上就听说过。之前也有传言，这个谯周主张刘禅投降。
这么一个当世大儒都看好自己，结果却被刘谌杀了？
他怎么敢的啊！
邓艾后悔自己为啥不早点儿下决心出兵，非要在绵竹等两天。
这下好了，先是等死了黄皓，少了一个叛徒。又是等死了谯周，少了公众言论。
难怪成都这么难打。一步慢，步步慢。
刘禅还能生出这么个有脾气的儿子？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收拾人心，这个刘谌，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们有什么办法能攻下成都？”
邓艾想不通，索性不去想，开口询问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
有办法早用了。都是带兵之人，要是我们有办法，还至于在这帐篷里呆着？
四面通风冷得要命，哪有家里被窝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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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都很无聊，魏军每天定时到成都城下打卡，爬几下墙头，然后丢下几具尸首回营。
其他时候，都是在牵弘脑袋的注视下，城上城下对着骂。
“你过来啊！”
“不过去！”
“就会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
“千年王八万年龟，活的比你们久！”
“你们没本事，都不敢出城！”
“你们没本事，都不敢上来！”
魏军开始出工不出力，刘谌也乐得清闲。晚上，在城楼上和士兵们吃着火锅御寒。
之前杀黄皓的时候，刘谌还因为血腥味反胃。守城的这两天，城上的血水也没人会去打扫，刘谌反而习惯了。
就算城下就是魏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死尸，刘谌照样在城上大快朵颐。
众人围成了几堆，面前分别架着一只釜，釜里咕嘟咕嘟煮着肉。
别人那儿不知道，刘谌这边，还没等肉熟透，就有好几双筷子伸了过去。
釜里立刻空空如也。
刘谌的筷子还悬在半空，看着周围被烫得嘶哈个不停的士兵，脸都皱到一起了。
“我说，我好歹也是个王，你们就不能给我留几块肉吗？”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对面一位伍长笑得很无赖：“大王，当了兵，做什么事都要争个第一，不然怎么立功？打仗要抢，这吃肉嘛，自然也要抢。”
刘谌无语：“这什么歪理，反正我没肉吃，我得罚你。去，再拿几盘肉来！”
伍长笑嘻嘻地去拿肉，嘴上的话仍旧不停。
“大王之前可曾在军中任职？”
刘谌摇摇头：“没有，这还是第一次。”
我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军训过，这算不算？
伍长一竖大拇哥：“总有第一次嘛。不过看大王用起刀剑很是熟练啊！难不成是喜欢这军伍之事？”
刘谌大马金刀坐在鼎前：“喜欢，那可太喜欢了。”
“天天看着这城门楼子，脑袋别裤腰带上和人拼命，不能按时吃饭，也不能搂着老婆睡觉，一群大老爷们儿天天臭烘烘的待在一起，能不喜欢吗？”
这番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伍长也笑道：“那大王还跟我们待一块儿？”
刘谌转而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待在哪？”
伍长一下子被问懵了。
这还用说吗？王府，官署，反正不是这遍地血污的城楼。
刘谌筷子不轻不重地搅着刚下到釜里的肉，“我是守将，就意味着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军人。职责在身，就只能待在这儿。”
“我们在这儿，城里的百姓就不用在这儿。我们过不了安生日子，但是城里的百姓就还能过安生日子。总得有人上，我们不上，谁上？”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众人纷纷垂目。
刘谌瞥了瞥沉默的众人，赶紧把筷子探到鼎里，夹起好几坨肉。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结果往嘴里塞得太着急，自己也被烫到了。
哎你别说，烫是烫，这吃到嘴里的肉就是香！
其他人瞪起一双眼睛，瞅着挥舞筷子龇牙咧嘴的北地王，这才反应过来。
敢情您在这儿装深沉，就是为了能有口肉吃啊！
一时间筷下如大雨瓢泼，然后这轮就变成了伍长没吃到肉，他很委屈。
“我说大王，你要吃肉就直说，大家少吃几口就是了。玩文的，在座的哥儿几个扁担倒了都不知道是个一字，谁能玩得过您啊！”
刘谌哈着气，等嘴里的肉凉了几分赶紧咽下，再看时，又是空釜一个。
听到伍长在抱怨，刘谌也不以为意。
开玩笑，你们要是能少吃，我至于三轮了还没吃上吗？
“你教我的啊，说当兵要奋勇争先。我这也给你们上了一课，叫什么来着？对，叫兵者诡道也。都给我记住了啊，我这样免费授课还不收钱的先生，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
伍长笑容很苦涩，自己搬起石头砸到脚了。
看伍长在笑，刘谌还耀武扬威地问他：“你笑什么，不服吗？”
“服，当然服啊！”
伍长又拿来一碟肉，端起来，想了想，又放下。
“大王，我是真的服你。就这两天，我们兄弟看得清清楚楚，大王手里的剑，至少砍死了八个魏贼。”
“就凭这，我们都服你！”
身先士卒，说得轻巧。
等真正到了战场上，士卒们的身前，从来都是只有敌军。
而北地王能在大家眼前，砍杀魏贼，还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吃火锅聊闲天。
所以如今能和北地王并肩杀敌，他们与有荣焉！
刘谌故作疑惑：“你记错了吧？我只杀了八个？我怎么记得是九个啊！”
伍长连连摇头：“我不可能记错，我杀了九个，大王就在我旁边，我数过，是八个。”
“不就一个两个的事嘛。你叫什么名字？要不咱俩就比比，看谁杀得多！”
伍长胸脯一挺：“在下张全，大王既然要比，那就比！”
映着火光，刘谌看清了伍长胸口负章的内容：
张全，蜀郡广都人。
周围的士兵还在为这个赌约嘻嘻哈哈，刘谌举目望去，眼下这种热闹和之前自己巡营时的嬉闹完全不同。
现在每一个汉军将士的眼里，都有了光。
那是军人发自心底的尊敬。
表面的尊敬，是作揖，是客套。真正的尊敬，是能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毫无芥蒂。
不分贵贱，无关高低。
“行，有种。”刘谌赞许道，“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活着。”
随即，刘谌抬高了声音，喊向四周：
“你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
数日里的同生共死，刘谌开始真正相信身边的这群士兵，而这群士兵，也相信他刘谌。
他们不是庙堂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公卿，是真正的袍泽，而是可以把背后交给对方的兄弟。
身前又是一阵喧闹，刘谌却没和大家一起去抢，而是回头望向城楼。
楼里静悄悄的，当中竖起了一座牌位，上书：
“大汉阵亡将士之灵位。”
字是马秉所写，苍劲有力。
灵位前，三炷香袅袅升起。
灵位后，是密密麻麻的的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