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尾随（1/1）

她太了解顾落英了。莫名的焦虑升上杨希的心头，她有些躁动不安。顾落英像个在母亲面前尝试策划低级阴谋的天真小孩儿，母亲一眼便注意到了孩子异样的举动，只是嘴上不说破，心里倒要看看这傻小子究竟要干什么。

顾落英在最后一节课显得异常焦躁，没过几分钟就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或是呆呆地盯着教室右上方挂着的时钟发呆。电子手表上16：59终于变成了17：00，时钟上的分针也挪动到了正上方。放学的铃声响了。顾落英在响铃的一刻猛地站起了身子，却被生物老师布置作业的声音摁回去了。

顾落英从来不理解老师在打了下课铃后，占用全班同学的休息时间布置作业这件事。就算非得占用不可，他们完全可以只占用课代表得课间时间，再由课代表告诉同学们作业。

终于等生物老师啰嗦完后，顾落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比平日里班级最着急干饭的学生都要快。

其他着急干饭的学生也在落英后面冲了出去，教室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怎么今天落英不跟我们吃饭呢？”小日小月来到杨希座位旁。平日里因为杨希顾落英是前后桌的关系，她们俩的位子是四人的集合点。

“嗯......她也没告诉我。”杨希脑袋往前伸着，目光探向门外。

“你们俩先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杨希说着，起身快步朝门外跑去，她注意到顾落英跑出去时背着书包，肯定不是安心干饭的阵仗。

“杨希，你没拿饭卡。”小日拿起杨希的饭卡，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

杨希一股脑追赶顾落英，没能听见后边小日的声音。

顾落英兜兜转转来到了行政楼，路上的学生都往食堂方向赶，她背着背包，逆着人流而行。

下午五点过的夕阳正好，阳光将学校行政楼墙壁上的浮雕染成了金黄色，水池底部沉着只有晚上才打开的照明灯，金鱼躲藏在灯下面。校园广播夹杂着微风在学校上空传播。

“下面是高一二班的俊一同学，他为他的朋友点的一首，周杰伦的《晴天》。”

悠扬的吉他旋律在嘈杂的校园上空响起。教室里是一片纯净的金黄，不吃晚饭的同学寥寥无几，有的在安静地在位子上写作业，有的在黑板上完成自己的画作。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歌，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接下下一句歌词。俊一走在去往食堂的石板小路上，那天他躲在大树后面等待落英的记忆宛若昨日。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吴言在操场上带训，因为学生一直跑不出成绩，满头大汗的他怒斥着面前的学生。此刻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大祸即将来临。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歌词到达尾声，顾落英到达了行政大楼，她站在大楼门口。行政大楼人烟稀少，里面的老师一般在下午四点就下班了。

杨希远远地站在拐角处，顾落英的视角看不到她，她却能很容易地观察到顾落英。

顾落英走入行政楼，在杨希的眼前消失不见。

杨希绕出拐角，跟了上去。

广播的音乐停止了。校园只剩下了嘈杂。

行政楼此时空无一人，杨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顾落英在电梯门口等待电梯。

电梯门开了，顾落英走进电梯前，忽然警惕地左右张望着，杨希触电般地把身子缩回了墙边。差点被看到，杨希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

等到杨希再次探头时，电梯门前的顾落英已经不见了。杨希连忙跑过去，看见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上升，不断变化的数字上方有一个向上的箭头。数字最终停在了5。杨希左转，果断地进入楼梯口，往5楼爬去。

行政楼的大部分老师都已经下班了，正剩下一两个老师和清洁工在值班。这正合顾落英的意思，越少的人看见她越好。她来到一间办公室，黄色金属牌匾上用黑金色的字体写着“教务（一）”。

门关着，她用指关节轻轻地扣了扣木制大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刚刚爬上五楼，还没走出楼梯口的杨希也清晰地听见了敲门声。

无人应答。顾落英握住门把手，往下摁了下去，她期待着门没上锁。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门开了。办公室空无一人。整洁的办公桌装饰简单，摆着几盆生长旺盛的绿萝，显得素净而典雅。

顾落英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绕任何弯路，她径直来到一个办公桌。

李主任和顾落英的母亲是挚友，他在学校时就经常关照顾落英，由他帮忙将此信交给教育处是再合适不过了。

顾落英取下背包，将背包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拉开拉链，取出里面一个密封的淡褐色信封。她拉开办公桌抽屉，将信封放了进去。这一切被躲在楼梯间大门后的杨希尽收眼底。

顾落英走之前还不放心，又重新打开抽屉检查了一番，才安然地离开。

杨希在门后静静地等待着。行政楼的楼梯间像是从来没有被打扫过，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走起路来尘土飞扬。杨希拼命忍住不让自己打喷嚏。

刚才一直停在5楼就没动过的电梯门缓缓开启，顾落英进入电梯。电梯载着她下落，杨希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3，2，1。”她默默地念着，电梯到达底楼后就停了，数字上的箭头消失，显示屏上的数字1一动不动。

确认顾落英已经离开，杨希走出楼梯间，来到“教务（一）”的门口，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入。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杨希的心跳猛然加快，急忙闪进室内，关上了门。侧着耳朵紧贴房门，脚步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只是路过。”杨希松了一口气。

她站到顾落英5分钟前曾经站过的位子，拉开了她5分钟前打开过两次的抽屉。

一个信封赫然躺在里面。

杨希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拿起信件，离开时没有忘记关上教务室的门。

杨希拿着信封一路冲出行政楼，在右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的步子迟疑了，速度慢了下来。

“自己真的要那么做吗？”杨希在心底问自己。她走出大门，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大部分的学生此刻都在食堂用餐。

顾洛英迈着轻快的步伐奔向食堂，几乎是蹦了起来。过往的同学无一不侧目观望，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让美女如此开心呢？她高兴得像拿到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胃口大增，食欲大开，食堂难以下咽的饭菜此刻也犹如人间佳肴。

杨希沿着水池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手里的信封越发沉重，她每到一处就惊动一处水池里的鱼儿，鱼儿仓惶地逃窜。杨希穿过教学楼，已经有吃完晚饭的学生陆续往教室赶，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她把手里的信封越发捏紧，往里面收了收，有意地将其藏在身体一侧。

穿过教学楼就可以看到操场了。操场上体育生的汗水渗透进橡胶跑道，还来不及到达深层，就被热气蒸发了。

吴言的脸好像被晒得更黑了，头上的汗水不断流淌多得像洗了桑拿，他鼓起腮帮子吹响挂在脖子的哨子，两边黑红的脸蛋像各自塞了两个鸡蛋，不像是他在吹哨子，反倒像是哨子在吹他。

杨希望着操场上的吴言，那是她的老师，尽管不如人意，但也是她的老师。

咸蛋黄似的太阳已经碰到了远处的山顶，周围环绕着缕缕轻云。夕阳像个垂暮老人不再大肆释放着锋芒让人不敢直视，杨希注视了一会夕阳，她的瞳孔被染成了金色。当她移走视线，重新望向操场上的吴言时，视野中出现一个黑点，吴言被笼罩在黑点里消失不见，杨希揉了揉眼睛，视野中的黑点依然存在着。

后悔着刚才一直盯着太阳，杨希痛苦地揉着眼睛，等眼睛适应正常的光线后，她重新睁开双眼。吴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跟前。

“哟，这不是我的体育委员么？不去吃饭吗杨希。”吴言向她打着招呼，他的头顶冒着热气，整个人彷佛马上就会蒸发掉。

“嗯.......我吃过了，吴老师。”杨希手忙脚乱地将信封藏在身体后面，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真不好好考虑一下练跳高的事情了？跟着我练保准你半年内出成绩。”吴言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动作，粗糙的手磨砂着下巴上下打量杨希。

“不好意思，吴老师，我不是这块料。”她推拖。

“那个吴老师，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杨希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慌忙离开了。

杨希一口气跑出去好远，直到将后面的吴言甩到看不见的地方。她停下来，弯下腰，双手撑着大腿，大口喘息着。

她原先想直接将信封交给吴言，但无言站在自己跟前时，顾落英，小日，小月三人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她胆怯了。她像只下水道里的老鼠，卑鄙地出卖了自己的伙伴。

那么，视而不见，帮助她们隐瞒呢？她更做不到。

顾落英将器材室钥匙还给她的那一天，她当时断言，如果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她绝不会坐视不理。而且杨希一直相信顾落英只是一时贪玩，她的本心是善良的，那并不是她的个性。

现在一个更大的阴谋藏在手里的信封中，顾洛英甚至带坏了同宿舍的小日小月，以广播体操这样一个小小的理由，诬陷诽谤老师。杨希知道，这封信一旦落入教育部的手里，吴言的下场轻则撤职，重则名誉扫地，甚至妻离子散。这已经不是简单范畴里的恶作剧了。

原地休息了一会，呼吸重新平缓，杨希站直了身子，步履坚定地走向教学楼，一楼是吴言的办公室。她对那里很熟悉，吴言的记性不好，杨希经常去帮他拿上课要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