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幻境交错（1/1）

就在村长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方修允大致梳理好了发生的事情。

刘村长膝下共有二子。

大子刘忠为人憨厚老实，少年时期曾于松下书院求学，在书院后山吹箫时偶遇一美少年。

少年喜欢笙箫琴筝，而刘忠恰好擅长抚琴弄笛。

当天两人就乐律知识促膝长谈。

不久后便成为知己好友。

少年无父无母，身上只有一枚铜镜，收养他的人便唤他镜奴。

刘忠想为好友谋得自由身，可不待他攒够银两，镜奴就不辞而别。

刘忠发奋图强，一路考中进士。

奈何官场浮沉变幻无常，他最终选择辞官返回家乡，经营村长家开在城中的米铺。

某天闲来无事，刘忠在整理少时所背负的行囊时看到了曾经吹过的竹箫。

一时忆起少年岁月，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他回到了少时求学的书院，于山间再次吹奏竹箫。

恰好当年那位少年也在此时故地重游，又被刘忠的箫声吸引，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至交好友见面本是一大乐事。

只是当时的镜奴痴纯不复，已成了富贵人家的面首，日日夜夜被迫承欢雨露。

刘忠为好友打抱不平，可他早已辞去官职，无权无势，自然是斗不得权贵。

豢养少年的那位女将军给了他机会，提出与他比拼喝酒的要求。

若是刘忠喝得了三十坛酒，镜奴就可以被他带走。

喝到第十五坛时刘忠便倒地不起，女将军派了医师来医治他，可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镜奴见知己好友为自己而死，强撑着喝完了剩余十五坛酒，最终摔碎酒碗割腕自尽。

刘忠的尸身被刘家带回。

但镜奴出身卑微，只落得了个草席裹尸、曝尸荒野的下场。

现下刘村长只求为儿子觅得良缘，让他在地府完满。

刘四是个跛脚大汉，家中贫苦，膝下共有儿女五位，其中要数小女儿生的最为貌美。

刘村长早就打算让刘四的小女儿嫁过来给自己当儿媳妇。

大儿子出事之后这个想法就变得剑走偏锋。

方修允最后瞥了眼刘村长和李媒婆，和谢卿年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我想我有思路了。”谢卿年突然道。

方修允回身，眉梢上扬：“比如？”

“破局的关键不在刘忠之上，而在于那个镜奴。”谢卿年顿了一下，“但他的尸体会哪里？”

方修允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在这个村子的范围之内。”

他们已经试过了，能够供他们活动的范围是有限的，超过那个范围就又会被传送回村子门口。

看他眉眼之间满是困顿，谢卿年提议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候也不早了，等明天再继续。”

方修允揉了下眼，小声应过好。

两人没有选择回去玲姨家睡，毕竟谁也不知道第二天房子会不会突然塌掉。

为了防备村子里突发异变，二人决定轮流守夜，眼下先让方修允回芥子空间里休息，谢卿年守着上半夜。

第二天村子又恢复了荒芜破败的模样。

为了以防万一，方修允二人再度探查了村子的样貌。

但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除却玲姨家的院落残体下发现的那只快不成样子的金锭。

入口的石碑上依旧印着个类似血手印的东西。

方修允思索片刻，决定和谢卿年分头调查干涸的小河以及村长家附近的那口井。

他御剑来到小河边，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奇诡现象。

方修允不死心，用了天眼心诀仔细感受周围的灵力变化。

可既没有怨气，也无魔气激荡。

几米高的芦苇丛生，随风晃荡。

一切都很正常。

难道是时间点不对？

晚上的时候才会出现变化？

几番搜寻无果后方修允果断选择原路返回。

他与谢卿年约好了在村口汇合。

方修允到的时候谢卿年还没回来。

他闲着也是无聊，瞧着村口石碑上的手印形状奇怪，他越想越好奇，于是决定将手放上去试试。

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好能和那个印记对上。

是巧合吗？还是……

还不待他多想，身后传来谢卿年的声音。

“修允，我在井下发现了一只竹箫。”

“时间过的太久了，这只竹箫都不成样子了。”

方修允兀自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阿年，你还记得我们找到的那一面小铜镜吗？”

昨天两人搜遍整个村落，只在一户人家那里发现了一面铜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谢卿年点点头，从储物手环中取出被布帕包裹着的铜镜，连着竹箫残片一起递给他。

方修允口中呢喃：“铜镜……竹箫……还有镜奴跟村长家的大儿子刘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突然道：“阿年，今晚我去发现铜镜的那户人家探查一番，你去村子外的小河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可以。”谢卿年替他将铜镜跟竹箫残片收好，接着问道：“刚刚你有什么发现吗？”

方修允面色凝重，拨开石碑前的杂草，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个类似于血印的东西上。

“我的手掌大小刚好能跟这个印记重合，除此之外尚且没有其他发现。”

谢卿年眉心轻拢，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可惜并不能跟印记重合。

“也许是什么巧合吧。”方修允倒是心大，他揉了下谢卿年的眉心，“去旁边打坐休息一会儿？”

谢卿年拉下额头上的那只手，放在脸侧轻轻蹭了下。

方修允心中一软，拉着人走到一处空地上，随后取出蒲团与他一起打坐修炼。

时间一点点流逝，再度来到夜半三更。

方修允从打坐中睁开眼。

周围的一切再度变幻，村口依然坐着那几位大娘。

只是她们完全把谢卿年二人忘了。

方修允拿出前一晚的说辞，再次被玲姨收留住下。

他先是与玲姨聊了会儿家常，等到时机成熟，他试探地询问道：“大家平日都是从村中的那口井里取水的？”

玲姨乐道：“可不是嘛！那井是村长家的大儿子刘忠找人挖的，原本大家都得走大老远去村子外的河里打水。”

“刘忠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当年考了个探花回来，又体恤村里的老人打水困难，他啊，便张罗着人挖了这口井。”

方修允笑道：“刘大哥是个好人。”

玲姨眼中闪过遗憾之色，叹着气摇头道：“可惜英年早逝啊！三日后便是那孩子头七。”

方修允眸光微闪：“听闻刘大哥是为好友而死的，是个忠义之士。”

玲姨唉声叹气：“他的好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听说他的尸身就丢在村子外的乱葬岗。”

谢卿年故作不解道：“乱葬岗？”

玲姨点头：“就在村子外五十丈远的地方。”

方修允与谢卿年对视一眼，接着若无其事般跟玲姨谈起其他事情来，把老人逗得开怀大笑。

又过了几刻钟的时间，村子里归于寂静。

玲姨和她孙女也睡下了。

方修允二人在床上放好虚影，接着分别向两处位置走去。

谢卿年去小河边探查情况，而方修允按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向昨天发现铜镜的那户人家。

刚一走近，他就见到一位身上打满补丁的女孩从院墙上翻下来。

女孩似乎是被摔倒了，但还是坚强地咬着牙不肯出声。

等缓过来那股痛劲儿以后她才从地上爬起来，随后背着小布包朝远处跑去。

方修允隐藏好气息默默跟过去。

跟了一会儿才发现女孩的目标竟然是谢卿年那个方向。

他赶忙给谢卿年发过去讯息，提醒他隐藏好身形不要打草惊蛇。

放下传音玉令的时候女孩已经临近河边了。

这时候的小河还没有方修允在白天里看到的那般干涸和杂草丛生。

此时河水潺潺，河面宽广无比。

女孩扒拉出藏在芦苇丛中的竹筏，撑着竹竿渡河而去。

方修允定了定心神，召出秋水御剑远远跟在女孩身后。

女孩撑着竹筏还没行多久，她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突然惊叫一声，身形也在刹那间变得极为不稳，眼看着就要向河里摔去。

方修允眼疾手快地御剑飞至她身边，将她一把打捞起。

“啊啊啊！你是人是鬼？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瞧起来慌张极了，在方修允的怀里不住挣扎。

方修允心下无奈，将女孩稳稳放到竹筏上之后才明白了她为何会如此慌张。

竹筏的前面正躺着一具被水流冲过来的死尸。

那具尸体不知道在水中泡了多久，已经肿胀发烂。

女孩刚刚就是被他给吓得差点跌入水中。

方修允已经见惯了这种画面。

他从女孩手中接过竹竿，接着将尸体翻了个面。

这才发现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面小小的铜镜。

联想到昨晚夜半三更他和谢卿年在村长家听到的谈话内容，方修允立刻明白了这具尸体的身份。

他用灵力操控着把尸体丢到了岸上， 并且用灵力隔空拽掉了那面铜镜。

待那面铜镜在河里被洗过几次之后，方修允将其用布帕包起。

与此同时，传音玉令里传来谢卿年的声音。

说是在河边发现了一处乱葬岗。

方修允心中了然，这具尸体恐怕就是自乱葬岗那边冲过来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修允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

有怨气的地方必有厉鬼滋生。

他看向岸边的那具腐尸。

果然，天眼心诀的反馈告诉他，那具尸体上正散发出缕缕怨气。

竹筏上的女孩儿怯懦懦地缩成一团，方修允心中无奈，只好先将女孩带回岸边。

在传音玉令里给谢卿年发过讯息，让他快点过来之后，方修允转头看向女孩儿。

“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会出来？”

女孩明显有些害怕，但还是老实道：“我是刘四的小女儿，叫刘小小。”

“父亲想将我嫁给村长家已经死去的大儿子，我心中不愿，奈何村长家势力太大。”

“我便只好趁着他们都没发现之前偷跑出村。”

女孩跪在地上，给方修允连连磕头，美目中满含泪水：“请求仙长饶我一命，我年纪尚小，并不愿就此草草了结一生！”

方修允扶起她，叹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不过是个路过的普通道士。”

女孩将信将疑，可她实力弱小又不能反抗。

便只能咬牙低头跟在他身边。

方修允知道女孩心中委屈，但他也无可奈何。

定了定心神之后，他使出几道降魔法咒打向那具尸身。

也就是在这时异变陡生。

周围再次出现水纹状纹路。

方修允还未不及用传音玉令告诉谢卿年此事，身边就已经换了样子。

女孩儿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景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深夜。

方修允闭目凝神，向外探出神识，直至神识能够笼罩整片幻境。

他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远处的村落传来一阵哀嚎声。

他神情一厉，提着秋水剑就向村落赶去。

刘家村已经不复当时景象。

四处燃烧着滚滚浓烟，村子入口处的石碑附近，一只尖牙利爪的恶鬼正趴在人的尸体上狠狠啃咬。

方修云认出了恶鬼叼在口中撕咬的那具尸体，正是前一晚他还见过的刘村长。

而那只恶鬼便是他不久前才打捞上来的那具腐尸，镜奴。

此时的镜奴面目狰狞，眼白不安地来回滚动，指甲尖长锋利，似乎一下子就能将人撕成碎片。

方修允神色不变，提起秋水便直直攻向恶鬼。

镜奴反应迅速地回身反击。

尖长的指甲划过秋水剑剑身，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方修允眉头一皱，旋身后退几步。

腰间别着的传音玉令微微发热，是谢卿年问他去了哪。

方修允一边使出水月剑诀对抗镜奴，一边告诉他自己进来这里的过程。

但诡异的是，谢卿年只在方修允消失的地方发现了倒在一旁人事不省的刘小小，并没有看到尸体。

方修允眉目一凛。

恶鬼不愿放过他的任何一个破绽，尖锐的利爪划破他的小臂，尸气混合着阴冷鬼气袭向他。

方修允神色怔忡，身形一时不稳，沾满鲜血的手刚好撑在刘家村入口处的石碑上，形成一个血手印。

与此同时，提着刘小小返回刘家村的谢卿年愕然发现村口的石碑上缓缓多出一只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