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夜下的黑点（1/1）

寒风凛冽。

冻得人手指都没力气点烟。

唯有烈酒才能抚慰看门人冰冷的心。

「火水」的烈度正正好。

喝一口就能让人浑身血液都燃烧起来。

暴雪将至，他必须守夜。

时刻注意天气动向，以免「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受到影响。

看门人拿起望远镜站在高塔上向远处眺望。

目镜下的荒原，白皑皑的一片。

起风了，狂猎的风卷起一场白色的沙尘暴，像是能把一切掩埋。

矗立在郊区的福利院被这片荒芜的雪围绕，如同一个孤独的大型囚笼。

忽然，他发现一个黑点。

一片白中，

点上了一粒「黑」。

黑点向这个方向靠近，速度很快。

这样的天气，怎么还会有人在野外的雪天走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门人很是惊慌，他拿起随身摆放的长枪跑下楼梯。旋转直下的楼梯，像极了他焦急的内心。

为了老师和孩子们，他必须守护好这座福利院。

“是谁！！？”

看门人踹开高塔的大门，警觉地亮起长枪做出防御姿态。

狂风吹起惨败的雪尘，掩住了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黑铁面具的一角。

那个人手持一把砍柴刀、而刀刃早已残破不堪。

而戴着黑铁面具的那个人，正拖拽着一只体型庞大的魔物。

他拖着身形比他大上数十倍、甚至几十倍的魔物尸体，扯动它的前爪继续向前。

魔物在都能埋过人小腿的积雪里拖出深深的轨迹印痕。

每走一步，都是鲜红的血迹和黏腻的内脏碎骸。

巨大的猎物、瘦小的人形。

强烈的视觉对比。

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这雪天里。

当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再走近了些，看门人才认出那头体型庞大的魔物究竟为何物。

这、这是冰雪狼王！？

看门人认识这头狼。

它是所有雪狼的头领。力大无比、凶狠至极，总是让狼群侵犯附近的村庄，啃食家畜伤及无辜的村民。

每当圆月升起，这只狼都带领着狼群站在山顶之上发出尖锐嚎叫，狼群齐鸣，在森林的上空彻夜回荡。

越走越近。

那人向前一步，看门人就惊恐地后退一步。

“是我，尤里齐伯伯。”

那人放下手中的猎物，雪狼王的前爪砸在雪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带起一人高的雪尘。

空出来的一只手放下兜帽卸下面具，露出自己的面容，他笑的单纯无害。

尤里齐自然认识这个孩子。

这是「壁炉之家」唯一的一颗星星。

…

……

“你做的很好。”

院长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顶，夸奖起我。

“你坚强的内心、健康的身体终于可以抵御大雪的寒冷，我的孩子。你的成长让我惊喜，我为你感到自豪。”

道貌岸然的狗崽种。

我表面微笑，内心暗骂道：

看看他那臃肿如同肥料囊袋的肚子吧，还有因酗酒而肿胀如同猪肝的脸庞，是不是一刀捅破肚子，就能流出一地猪油？

院长仅仅是手触碰我的头顶，都会让我感到恶心想吐。

忍住恶心的冲动，我摆出礼节性的笑容，向他假客气：

“这都归功于院长您对我的栽培。”

“如果不是您当初把我捡回来，说不定我已经被掩埋在暴风雪里了……”

然而我假客气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咚咚声响。

老师敲门，说是来汇报这次的收入总额。

院长一听是有关于钱的事情，就立刻对我失去了耐心。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出门。

我自然也懒得和他继续交谈，径直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一身新衣服。

不能就这么穿着病号服去见弟弟妹妹。

这样会吓到他们、为我担心。

福利院的统一制服单薄又不保暖，料子也很差。幸好老师们都是怕冷的家伙们，福利院内整日都会烧起壁炉。

我换好制服打开门，还没向外迈出一步，一个小黑影就冲进我的怀里，差点把我撞得退了一步。

“尤利娅，怎么了？”

我蹲下身，拍打起她衣服后背所沾上的墙灰。

“奥瑞恩！”尤利娅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我的怀中抬起，“你终于回来了！你前往森林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我将她抱起来，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抱歉，我的小尤利娅。让你等了很久吧？”

怀中的小女孩紧皱眉头，脸上的小雀斑也跟着气呼呼的表情一同皱了起来，可爱极了。

小女孩在努力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很生气，因为她很担心奥瑞恩！

冬天这么冷、森林那么大、夜里那么黑，万一奥瑞恩在森林里迷路怎么办？！

为什么奥瑞恩每次都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害得大家都很担心，每天都在为他祈祷！

小女孩瞪了我一眼。

随即扭过头不看我，大声道：

“哼，如果奥瑞恩今晚不给我读童话书，我就不会原谅你！”

“哈哈，当然可以啊，我亲爱的妹妹。”我抱着她向前，“我们一起去厨房吧，帮帮老师准备晚餐好么？”

我抱着小女孩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后厨。在后厨帮忙的孩子们看到了我，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将我团团围住。

“奥瑞恩！你回来了！”

“奥瑞恩！听说老师说，你猎了一只雪狼，是真的吗！”

“奥瑞恩，你今晚不会再离开了吧？！”

“奥瑞恩！今晚陪我睡觉吧！我真的好想你！”

这话一出，所有孩子都齐齐转过头瞪他，异口同声地大喊：

“列昂尼德！你休想！！奥瑞恩应该跟我睡才对！”

“应该跟我才对！！你们都比我大！”

“和我！！”

一周没见到他们，弟弟妹妹们叽叽喳喳的样子让我怀念，我笑着安抚他们。

“大家不要吵到阿加塔老师好么？”

我将尤利娅轻轻放下，抬起头对弟弟妹妹说道：

“你们继续准备食材吧，我也陪你们一起，好不好？”

孩子们纷纷点头，懂事极了。他们一哄而散，再一次回到自己位置，继续干起手头上的活。

或许是为了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

生活在「壁炉之家」的孩子们，每个人都要帮助后厨和老师们准备每日的餐食。

我走到阿加塔老师的身边，从她的手中接过菜刀帮她杀鱼。

“奥瑞恩，你还好么？没受伤吧？！”阿加塔站在我身边小声询问。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摸着我的脸庞的双手颤抖至极。

猎杀雪狼王这样的魔物，对于现在的我，还是吃力了些。为此，我也受了不小的伤。

回来后我就立即被送进了急救室。

整整七天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恢复。

老师此时在确认我的身体恢复情况。

“我很好，阿加塔老师。”我的脸贴近老师掌心，微笑道：

“这次很顺利，我杀了雪狼的头领。院长也十分高兴，许了我一个承诺，他说会继续给孩子们提供过冬的食物。”

老师和我都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

这次我杀了雪狼的头领，魔物的价值在黑市上价值千金，院长可以通过这笔外快填补自己的口袋。因此在这个冬天里，不会有孩子被当作礼物送出去。

我熟练地剖开鱼腹，用刀尖挑出内脏、挤出藏在内里的血水。

“那就好，那就好……”阿加塔将手放在胸前祈祷，“感谢女皇的庇佑…女皇的仁慈……”

女皇吗……我解剖鱼肉的手未停。

起初，我是「神明」虔诚的信徒。

如果不是「神明」的力量，

不是神明一次又一次的仁慈。

我是无法走出那片如同地狱的森林的。

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每一天都度过着愉快又温馨的时光。他们喜爱我，老师们教导我，使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幸福。

即使我要无数地猎杀魔物，背负伤痛与折磨。

没关系。我不介意。

因为只要等我醒来。我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就会拥抱我，愈合我内心的伤口。

然而，我在某一次的捉迷藏时，偷听到了【家】的真相。

神的仆人将这些孩子当做工具。哥哥姐姐们到了一定年龄后就再也不回来了，我也会在每年的冬天失去一两个弟弟妹妹。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所谓的「分别」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一件事。

我开始向神明祈祷，可每一次的祷告都不曾得到回应。

每年还是会重复上演这样的事情。

如果女皇慈爱的目光可以触及到这片小小的花园，我的家人们也不至于过着这般潦倒的生活。

只有我自己拥有守护他们的力量，我才能更好的陪伴他们。

当我有能力杀死第一只魔物后……

我就不再向神祈祷了。

为了保护弟弟妹妹，我与院长达成「约定」。

为他猎杀魔物、替他赚钱。

成为他的沙袋，以防他醉酒后去殴打年幼的孩子们。

“阿加塔老师，如果院长在我背后没有遵守他与我的约定……记得告诉我。”

我剁掉鱼头，挑出鱼骨。

开裂的鱼内脏在刀尖黏出血腥，银面的刀刃折射出我此刻森冷的表情。

迟早有一天，我会把院长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