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错嫁（1/1）

门外的打斗声不停，张羽从窗边回过神来，看着安安静静坐在婚床一角的新娘，心头五味杂陈。

张家本来也算是庄里的富户，父亲不幸早卒，只留下些微薄的田产。母亲窦氏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常去蒲郡做帮佣的活计，前些年也过世了。长姐梅英早先已嫁到了邻村的秋家庄，但姐夫秋胡却是个败家的，做了些亏本的买卖，还得罪了些贼匪，最终拿了张家的田产抵债才赎了身。

如今，张羽耕着家里仅剩的几亩薄田，过着家徒四壁的日子，尽管如此，寒舍里那一架满满的书籍经典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舍变卖换钱的。

梅英因为丈夫的缘故，更加心疼这个弟弟。前些年，秋胡许下去蒲郡谋路的大誓、一去就音信全无之后，梅英就常来照顾弟弟起居，二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好不容易才养肥了薄田，刚得了些盈余，梅英就忙起了弟弟的人生大事——辗转求娶了远村宋家的闺女。

对于姻缘，张羽不甚上心，实则是心有不愿。村头的泼辣俏姑娘怎么也是比不过书中的颜如玉。但是长姐如母，也为减免些她的愧疚与操劳，张羽只得应了，决心跳出书本，过起农夫的真实日子。

于是，他慢慢的踱到床前，心里想着，此生就这样与她同甘共苦了，先前诸多的荒唐就从此埋藏于心吧！

“唯愿我这痴人不负她。”张羽这样想着，就伸手去掀那鸳鸯戏水的盖头。

就看见盈盈剔透的双眸迎了上来，带着三分的纯真和七分的好奇，如同深潭之水，张羽望着，不觉沉了进去，深深的，无法呼吸，仿佛再也出不来了。

不曾想，这宋姑娘竟是这般精致的女子，似那莲间泛舟而出、松间踏烟于归的仙子，是连颜如玉见了都能羞愤掩书的女子。

迎着张羽认真的目光，映雪有些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会揽着她的双肩如此将她笼罩在目光里，她只觉得张羽那黝黑的瞳孔里有着一些说不清的让她怦然心动的东西，他呼吸的气息抚在她的面颊上，令她生出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周身似乎都凝固了。

张羽笑着握住映雪的双手，给她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暖，她回应他一个微笑，问：“这是哪里？”

“我们的家。”张羽温和道。

“我们的家？”

映雪有些迷茫，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立起身来，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摆放的虽是破旧简陋的家具，却十分干净整洁，对面摆着的书架上塞着满满的书，毛姑婆婆在皋野之泽的草房子有着几分相似。

“这些都是你的书吗？”映雪走到书架前，伸出手指轻轻的触摸着这些书，书香满溢，这是她从前最爱的味道。

“都是随便看看，聊以解闷罢了。”张羽略略惊奇且惊喜，问她可能读过书。

映雪认真地说：“读过啊，以前婆婆要我背一整间房子的书，还要背给她听，只是有些书上写的拗口，我都不懂，可婆婆从来都不许我问，也从来不讲。”

“那以后，我给你讲。”

映雪望向张羽，笑得有点甜。

张羽又问她可有乳名称呼，映雪听罢，眼眸一亮，笑说：“婆婆叫我映雪，说取自萤窗雪案的典故。可惜婆婆现在不在我身边了。”

映雪说罢，眼眸也黯淡了。

张羽怜爱地将她揽在怀里，但心下忽然有些奇怪，媒婆口中的宋姑娘是个不识字的村中女子，宋家向来只有宋老爹和幼弟，家中早就没了老人，怎会有个婆婆？

不过，拗不过心内的期许，张羽打消心头疑虑，将映雪从书架旁牵回到床前，捧起满盛合卺酒的白瓷盅，递给她说：“雪儿，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跟你亲密无间胜于父母和兄弟姐妹，会与相濡以沫相伴一生。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天上的月亮，阴晴圆缺，会有快乐和不快乐相伴，但是约定了一生的两个人都会被一根红线紧紧拴住，即使在最拥挤混乱的人群里也不会走散。你愿意与我定下这个约定吗？”

映雪抬起头，迎上张羽黑的深邃的眼眸，竟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双手，等张羽来拿红线栓，分明一股豆蔻天真之态，全然无有及笄女子所应有的含羞娇怯之情。

张羽且惊且喜，见她毕竟是二月枝头初绽的韶华，天真不解风中情，便含笑从怀里掏出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玉镯轻轻的拢在映雪细嫩的腕子上，这是母亲留给长姐梅英的嫁妆，也是梅英亲手交付给张羽、并嘱咐留给新娘的信物。

此时此刻的窗外，蔡婆婆仍然在与集萤酣战。插不上手的龙女转头窥见了土堆里趴着的秋胡，心道：“这不是崔府的秋公子，郑连城的得力助手吗？！”

于是，便心上一计，就见她悄声绕至土墙，提起秋胡，一个轻盈地脚尖点地，便腾空飞了起来，一瞬间就向东远去了，临去还不忘向缠斗着的蔡婆婆、集萤二人放话：“你们两个疯子拼命去吧，本公主不奉陪！后会无期——！”

龙女的忽然逃离令集萤稍一分神，蔡婆婆的黑风掌便狠狠的落在了集萤的左肩。这一掌拍的集萤全身一颤，她吃痛向后倒退数步，眼冒金星！

本来这一掌对集萤不在话下，可偏巧正拍在了前几日龙女留下的旧伤上，两相叠加，不堪重负，当下左肩的素衣上就渗出了点点血丝。

集萤大怒，但也顿感周身腾出一股子莫名的虚汗。眼见着蔡婆婆得势后又疯了一般的扑上来，集萤只得连连躲避掌法。

趁着一脚绊住蔡婆婆的空档，集萤忙腾身飞出，却恍觉右手被一只轻柔的小手拉住，回身低头一看，竟是她四处找寻的妹妹映雪！集萤心喜，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欲带她一起脱身，谁想这空儿，蔡婆婆早已爬起身来，集萤一个字未说出口，就被蔡婆婆发狠而出的一掌打得飞出去十米开外，原本抓住映雪手腕的手也脱开去了。

映雪重重的地摔在了空地上。

那蔡婆婆早已经疯掉，哪里肯停手，速速的又向集萤的方向追去，令她无暇顾及妹妹映雪，被迫逃去。

蔡婆婆穷追不舍，口中依然念着：“还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