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文学网

繁体 简体
香蕉文学网 > 正德风云(全两册) > 第三十九章 天子坐柜千古一奇 皇商垄断尽占商机

第三十九章 天子坐柜千古一奇 皇商垄断尽占商机(1/1)

果然,由蒋冕起草的内阁公本,呈递上去第三天,便被驳回了。

更令杨廷和及梁储、蒋冕等人气愤的是,这次既未将公本“留中”,又出奇迅速地驳回来,但又不是通过正式的公文运送渠道批下来,而是由管理皇店事务的内官于经,说是奉“圣谕”来宣布的。

晨早己时,内阁三位大学士先后进入值房,不及披阅案牍,突然听到阁门外有人叫唤:“请通传几位老先生,内官监太监于经奉钦命来内阁宣谕圣旨!”

既然是“宣谕圣旨”,杨廷和不敢怠慢,忙吩咐预备香案,要步出阁门迎接。但未及准备,于经便躬着身子,笑容可掬地自己进来了,连说:“老先生不必拘礼,不必拘礼!”竟屈身要向三位阁臣行礼,并没有摆钦使的架势:“奉万岁爷口谕,派俺来内阁宣谕圣旨,其实也不过是转告老先生们几句话,说清楚就完事了。”

廷和等恭立,表示要敬聆圣意。但很快发觉于经神色不太自然,不难看出,他并不是真正奉命传旨的钦差,只是借着皇上一句话,前来内阁招摇,企图炫耀威风,自抬身价。

于经清了一下嗓门,先请阁老大臣们回座,接着说:“万岁爷已经看过内阁三天前上的公本,为几位老先生关爱君父、忠勤国事而高兴。对当前存在的财政困难和民间疾苦,万岁爷也是恫瘝在抱,念及天下,务求圣德日新。”

廷和等不想搭茬儿,只留意细听下文,但也很为这个宦官居然在翰林出身的大学士面前抛书囊、道典故,辞藻冠冕地为皇帝粉饰败行而惊异。看来这个人巧言善辩,得到宠用并不偶然。

于经转到正题:“万岁爷嘱咐俺告知几位老先生,其他军政等事,都容后再议,只是请罢皇店一事,今后不必再说,不要再转呈有关谏疏,更不要再上公本了。”

梁储忍不住:“这是为什么?”

于经从容答道:“只因皇店的经营有利国计,有益民生,不宜妄加议论。”

蒋冕拿起案头的一沓奏本递给于经,负气地说:“这些都是弹劾皇店的奏章,可否请公公转呈皇上?”于经端坐,不答,不接。

蒋冕情急:“这几份奏章,说的是朝廷钦派的淮安盐官被皇店驱逐,临清商人被皇店人员夺货害命,以及在开原和抚顺等地诓骗蒙古商民,引起边衅的问题。事实确凿,证据齐全,皇店病民蛊国,军民俱受重祸,焉能说有利国计,有益民生?还请公公据实回奏皇上!”

廷和以目示意,请蒋冕打住。于经按捺不住,一时面红耳赤,口气冷峻地说:“三位老先生是不是拒受宣谕呢?”

杨廷和回答:“不敢。但国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即有鼓励谏诤的诏示,有允许臣下退还批谕、奏请复议的成规。阁臣对于重大政务,不敢不尽言以匡辅君上。还请公公奏陈委曲。”

这算是给于经铺了一个下台阶,但他有备而来,冷笑道:“皇店之设,本是顺应国计民生需要,既能通畅商运,繁荣市面;又可以减缓科派,舒解民生痛苦。天下之财,本来不在官,不在民,理应归于皇上。当今皇上以财生财,经营有法,取之有道。近年来,宫室台榭的营建,巡狩四方的费用,过半出自皇家商业,减省了户部和工部多少开支。试问设立皇店,有何不可?有何不善?加以皇上轸念困窘民乏,总是敦行节俭,一贯戒奢禁靡,凡百用度,量入为出,绝无苛取暴敛。足见皇店遍设于全国,实在是利济民生的大事,是盛世的创举。只是有些臣民不明底细,屡用偏激之言加以诬蔑,更有奸人借此煽动。老先生等的公本,对这样的不正之风亦未明察,提出封禁皇店的主张,万岁爷十分在意,但亦不拟深究,只是切望老先生等今后坚持正论,引以为戒,并请内阁行文全国,澄清淆乱,严禁内外官民妄加议论,共襄盛举。这就是万岁爷嘱咐俺来阁传谕的内容。老先生等明智,自当体会圣心、恪遵圣谕。”

对于经这番说辞,廷和蹙眉,梁储闭目,蒋冕不耐烦地仰望房顶,三人都木然无反应。于经脸上挂不住,只好自打圆场:“俺奉命而来,该说的话都说了。告辞了!”

三人晃了一下身子,并未送出阁门。于经气急败坏地步出内阁,径直奔向豹房,骂道:“这三条死脑筋的老狗,总有一天,要把他们都宰了!”

当天经过于经的干扰,廷和闷闷不乐,刚过酉时,便出阁回家。

这是中秋过后的傍晚,天色阴沉,乌云愈来愈重,满街黄叶被吹得来回旋转,哗啦作响。

轿子经过长安街,通过正阳门,要从罗圈胡同转入孝顺胡同。转眼间下起瓢泼大雨,廷和闭目默想,只觉得局面艰难,难以应撑。轿子走到街头拐角处,忽然有半截砖头扔过来,伴随着高声吼骂:“杨迷糊,你听着,你是一个缩头乌龟,没有骨气的老奴才!做高官,享厚禄,不为生民做主,只知道奉承巴结,你还敢说自己读书知礼吗?”

廷和闻声大惊,忙揭开轿帘,通过雨幕,只见轿子右侧的街畔站着一个年约三十岁的汉子,这个人挺立在泥泞的道路上,不顾遍身已被倾盆的雨水打得透湿,满脸怒容,圆瞪双目,指着自己的轿子大骂。

廷和细看,这个汉子身材高大壮硕,脸色黑中透红,眼神熠熠生光,声音洪亮有力。更奇怪的是,这个当众骂街的人,却头戴四方平定儒巾,身穿蓝色圆领襕衫,竟是读书人打扮。廷和纳闷,此人从未谋面,为什么对自己视同仇雠呢?

廷和随行两名护兵,以为遇到刺客,急冲上前动手抓捕。汉子不慌不惧,立定马步,云手穿梭,左推右搡,当胸横劈,似有千钧之力,两个护兵应招倒地。之后,他不逃不躲,继续大声开骂,“杨迷糊”之声不绝于耳,斥责廷和“舐痔吮痈”“无所作为”,“和李东阳一个?样!”

廷和听出话中有话,也看出此人并非暴戾阴狠之徒,只是怀有不平之气,发些过激言词。而他开骂的内容,正是自己痛彻内心的苦恼。他从轿子里走出,喝止护卫人等,冒雨走到汉子面前,颔首为礼:“敝人就是杨廷和,怎么变成‘杨迷糊’了?”

汉子嗫嚅道:“这可不是我带头编造出来的。你不知道京城内外都是这样说,都叫你‘杨迷糊’吗?”

廷和点头:“阁下刚才的话,都是对我说的吗?”

汉子似乎又来了劲头:“一点不错,我骂的就是你!骂人有罪吗?要千刀万剐吗?”

廷和听出他是山东胶州口音,而且略有醉意,接过话茬儿说:“哪有治罪的道理,我有时也在骂自己呢!”

汉子听罢,一拱手,说:“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拔腿要走。

廷和急忙叫住:“别忙!你刚才骂我的话,我还真想细听根由。你愿意随我到敝宅,好好倾谈一下吗?”

汉子略作迟疑,转而回答:“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我都敢闯。丞相之府,我有什么不敢进的!”

“这样最好。转入南孝顺胡同东口第一家就是寒舍,也不必上轿了,我们相偕而行吧!”随行护兵和轿夫等,愕然面面相觑。

廷和领着汉子进入府内,不进堂厅,直接来到书房,请他就座。汉子受到礼遇,有点不自然,还是坐下了。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汉子听到询问,警觉起来,目光疑惕:“你想查清我的底细,以后可以发出海捕文书,将我捉将官里吗?”

廷和淡然一笑:“看来我们的隔阂还真不浅啊!”随命家人奉茶。

汉子酒意渐消,自觉过分,自报说:“学生姓齐名澄平,山东即墨人,今年二十九岁,出身武道世家。家父是即墨镖师头领,自少督导我学习武艺,由于要应武闱考试,也读点诗书。正德二年在本县考中武学生员,为了照顾镖行父业,未再应乡试,留在镖局担任镖师,护理商帮,押运货物。日前奉派押解镖货来京。”

廷和为了缓和气氛,调侃道:“你姓齐,名澄平,一齐澄而平之,是以天下为己任,可谓其志不小哇!”

澄平一笑,看出廷和并无恶意,放松道:“不敢当。但学生在胶州之时,以及往来南北的道路上,目睹耳闻许多不公不法、惊心动魄之事。真是豺狼当道,相率食人。来京途上,水陆码头,都看到皇店皇商荼毒军民,手段恶劣至极。这样的黑暗腐败,实在令人痛恨!

“学生来到北京之后,便改穿便服,前去皇店街仔细观看。见到这几座半官半商的铺子,半明半暗的买卖,十足是黑道营商,借皇威以搜刮,又听说当今皇上还亲自坐柜营商,真是千古一帝!耳闻目睹,不觉气从中来,又喝了几口闷酒,恰逢老先生乘轿而来,虽然未有旗牌锣鼓,但还是认出是内阁官轿。想起市井习称的绰号和传闻,一时按捺不住。回想起来,也觉唐突,请大人见谅!”

杨廷和不以为意,示意他尽言。

齐澄平有点发窘:“大人真想知道吗?”

廷和点头,面带鼓励。澄平表情渐显坚毅,似要横下心来一吐为快:“据学生所知,老先生是在正德三年由李东阳力荐而入内阁的。当时刘瑾权势熏天,又将他的死党焦芳安插入阁,另一死党张彩控制吏部。东阳软弱怯懦,不敢公开对抗,被讥诮为伴食中书。普天下士民,知道先生比较年轻,期望您能挟精锐之气,为一士之谔谔,作中流砥柱,挺身抗击佞顽,树立正气。可惜的是,先生入阁之后,特别是继任首辅以来,实际上是追随李东阳的老路子,在皇上和奸佞之间弥缝敷衍,委曲其间,只谋自保官爵俸禄,不敢死谏,未见除奸。未解民困,可说全无作为,实在令人失望!”

说到这里,他暂停下来,观看廷和的反应。只见廷和紧绷着脸,意态严肃,正在闭目聆听。发觉澄平停住,便睁开眼睛,示意他继续。

澄平大胆直言:“对于朝廷大政,各种紊乱纲纪、大失人心之事,老先生自必尽晓于心,学生就不必多言了。学生此次押运镖货北上,眼见浙江和南直隶水患非常严重,高低远近,一望皆水,军民房屋田土,尽被淹没。百里之内,看不到一户炊烟。流徙死亡,难以数计。经过之处,白骨成堆,幼男稚女,论斤而卖,十多岁的,只值铜钱二三十文。有经数日卖不出去的,父母子女啼饥号寒,实在没有生路了,只好相拥投水而死……

“及到北方燕赵之地,则是另一番景象。经过连年兵燹,黎民家园未复,骸骨未掩,但又遭到官兵蹂躏,奸淫剽掠过于贼匪,人们说‘贼如梳,兵如篦,贼掠财物,官兵杀我’。

“不论南北,或当灾荒,或当战乱之后,老百姓本来已难自活,但地方官府仍然要照旧例再加倍追迫税粮,拘捕索拿,酷刑敲扑,真正是敲骨吸髓,官迫民反。”廷和闻讯凄然,眼眶湿润。

澄平话锋一转,质问廷和:“老先生身为首辅,职在奉陈规诲,平允庶政,有所知闻后,有为民扶危解困,采取有效措置否?反而麻木不仁,不感觉内疚在心,有负委任吗?”

廷和被问得发怵。过去从未有人坦率质问,还可以苟且缄默,敷衍一时。今天听到澄平直白的责问,觉得心如刀割,脸红耳热,止不住潸然泪下。

看到廷和流泪,澄平似存歉意,放缓语调:“学生今天冒渎尊严,竟在街头撒野,实在唐突。但我之本意,不过认为老先生职任阁揆,既操天下之权,自应肩承天下之任,缓济天下之患。希望老先生仿效唐代的魏徵、宋代的寇准,以及我朝的刘基等,敢于谏诤献策、逆批龙鳞,坚持善政,为国家做实事,为生民造福。并无他意。”

廷和哽咽叹道:“时势不同啊!历史上得为名臣者多因有圣君在上,因为有唐太宗、宋仁宗,以及太祖高皇帝,才有魏、寇、刘等前辈出啊!”话刚出口,察觉失言,不再说话。

齐澄平点头:“学生只希望老先生知难而进,应知三国有扶辅不才幼主的诸葛亮;唐代有被称为房谋杜断的房玄龄、杜如晦;宋代有大事不糊涂,曾经拨乱反正的吕端,以及临难不苟免的文天祥。切望老先生建立功业,不辜负庶民期望!”边说边起身告辞。

看着齐澄平剀切的目光,廷和欲言又止。这个不速之客的言行如当头棒喝,令他更为清醒。原来草野之中,还有这样关心世运、通晓是非的有心人。但素昧平生,无法尽言,又不愿让他太失望,临别只是含糊说道:“老夫会自重的,请给我一些时间吧!”

十万男儿血:中条山保卫战雷锋非正常军师联盟中国古代十大后妃就是这么多情仵作小娇娘薛家将(青少版)中国历史全知道殡仪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