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公四年（1/1）

［原文］

〔经〕四年春，王二月，莒人伐杞②，取牟娄③。戊申，卫州吁弑其君完④。夏，公及宋公遇于清⑤。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⑥。秋，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⑦。九月，卫人杀州吁于濮⑧。冬十有二月，卫人立晋⑨。

［原文］

〔传〕四年春，卫州吁弑桓公而立。公与宋公为会，将寻宿之盟。未及期，卫人来告乱。夏，公及宋公遇于清②。

宋殇公之即位也，公子冯出奔郑，郑人欲纳之。及卫州吁立，将修先君之怨于郑③，而求宠于诸侯以和其民④，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⑤，君为主，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⑥。”宋人许之。于是陈、蔡方睦于卫⑦，故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公问于众仲曰⑧：“卫州吁其成乎⑨?”对曰：“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以乱，犹治丝而棼之也。夫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弗，将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于是乎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必不免矣。”

秋，诸侯复伐郑。宋公使来乞师，公辞之。羽父请以师会之，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帅师”，疾之也。诸侯之师败郑徒兵，取其禾而还。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于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

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九月，卫人使右宰丑莅杀州吁于濮；石碏使其宰羊肩莅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与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

卫人逆公子晋于邢。冬十二月，宣公即位。书曰：“卫人立晋”，众也。

［注释］

四年：鲁隐公四年(公元前719年)。②清：卫国地名(在今山东东阿县南)。③修先君之怨：犹言报复先君的仇怨。此指隐公二年十二月郑人伐卫之怨。修，治。④和：犹安定。⑤除君害：除掉君王的祸害。君害，指宋公子冯争宋殇公君位之害。当时公子冯正在郑国。⑥赋：此指兵赋，即战争所用的人力物力，在此可指兵。以赋，即用兵，发兵。蔡：即蔡国，姬姓。⑦于是：犹言当此时，即当时。方睦：正和睦，即正友好。⑧公：指鲁隐公。众仲：鲁国大夫。⑨其成乎：不知能否成功?臣：我。古人相谈时多自称臣。以德和民：用德来和民，即施行德政可以和民。和民，即得民心。以乱：用乱，即采取作乱办法和民。犹：若，像，跟……一样。治丝：治理蚕丝。棼(ｆéｎ焚)：纷乱。此言州吁以乱和民，就像治丝一样，越治越乱。阻兵：仗着兵戈，依赖兵威。众叛亲离：民众背叛亲近离弃，即失掉民心，丧失亲近。难以济矣：很难会成功的。兵：指用兵。犹火：就像火一样。弗(ｊí即)：不加严禁。，禁止。自焚：自焚其身。弑其君：杀害了他的国君。虐用其民：虐用他的民众，即残酷地使用卫国的民众。不务令德：不致力于修善美德。欲以乱成：打算用作乱办法完成安定君位。不免：不能免于祸败。诸侯：此指宋、卫、陈、蔡等诸侯国。来：此指来鲁国。乞师：讨救兵，即请求出兵。羽父：即公子之字，鲁大夫。以师会之：出兵会合宋公。固请：坚决请求。行：出兵前去。疾之：憎恶他，指憎恶公子不听隐公之命。徒兵：步兵。厚：即石厚，石的儿子，助州吁弑桓公作乱。石子：即卫国大夫石(ｑｕè鹊)。王觐(ｊìｎ近)为可：若能朝觐周王，得到他的关照，就可以安定君位了。何以：怎么样。陈桓公：名鲍，文公之子，陈国第十二君，在位三十八年。方有宠：正受宠信。朝陈：朝见陈桓公。使请：求陈桓公向周王请求。褊(Bｉǎｎ扁)小：土地狭小，即小国。这是石自谦之语。老夫：我，古代年老的人常常自称“老夫”。这是石的自称。耄(ｍàｏ冒)矣：老了，年纪八九十岁叫“耄”。矣，了。无能为也：无能为力了，即石自言国小年迈，对州吁之乱无有平息之力了。此二人者：州吁、石厚这两个人。敢即图之：敢劳大驾，立即杀掉他俩。陈人：陈国人，指陈桓公和他所遣使的人。执之：擒住他二人。请莅(ｌì利)于卫：请卫国人自来陈国处置。右宰：官名。丑：人名，卫国大夫。莅杀州吁于濮：到陈国濮地将州吁杀掉。濮，陈国地名(今地不详)。其宰：他的家宰，即石的家臣。(ｎｉū妞)羊肩：石的家臣。莅杀石厚于陈：到陈国将石厚杀掉。纯臣：纯直的大臣。恶(ｗò务)州吁：憎恨州吁弑君作乱。厚与：憎恨石厚参与州吁作乱。故石杀掉他俩。大义灭亲：为了伸展大义而除掉不义的亲人。公子晋：即卫宣公，名晋，卫庄公之子，在位十九年。邢：国名，姬姓，在今河北邢台市。众：大众，此指出于大众之意。

［译文］

鲁隐公四年春天，卫国州吁杀害了卫桓公而自立为君。隐公与宋殇公会见，要重温在宿地会盟的友好。还没有到预定的时间，卫国人来鲁国汇报发生叛乱。夏天，隐公和宋殇公在清地非正式见面。

宋殇公即国君位的时节，公子冯逃亡到郑国，郑国人想派兵拥立他回宋国为君。等到卫州吁自立为国君，想要向郑国报复先君结下的仇恨，以此讨好诸侯和稳定国内人民，就派人告诉宋国说：“君王要是攻打郑国来除去君王的祸患，以君王为主，敝邑发兵和陈、蔡两国作为属军，这是卫国的想法。”宋国人答应了卫州吁。当时，陈国、蔡国正和卫国友好，故而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一起攻打郑国，包围了郑国都城的东门，围攻了五天才撤军离开。鲁隐公向鲁大夫众仲询问：“卫国州吁杀兄自立为君，不知可否成功?”众仲回答：“我听说施行德政能够和民，没听说采取作乱方式能够和民。若用作乱的方式和民，就如同理丝一样，越理越纷乱。州吁依靠兵威并且安于残忍；依靠兵威就会失掉民心，安于残忍便会丧失亲信，众叛亲离，很难成功。用兵，就如同火一样，不进行严禁，便会自焚其身。州吁杀掉他的国君，虐用他的百姓，这样他便不肯致力于修善美德，而想要用作乱的方式定其君位，那便一定不能避免祸败了。”

这年秋天，诸侯军再次攻打郑国。宋殇公派人来讨救兵，鲁隐公拒绝了。羽父请求出兵会合宋公，隐公不同意，他便坚决请求而后出兵前去。故而《春秋》记录说：“帅师”，这是表示厌恶他。诸侯的军队打败了郑国的步兵，分割了郑国的谷子才回国。

州吁未能收拢卫国的民心，石厚向他的父亲石碏求问安定君位的方法。石碏答道：“要是可以朝见周天子，得到他的关照就能够安定君位。”石厚说：“如何才能得以朝见周天子呢?”石说：“陈桓公如今正受周天子的宠信，陈国、卫国的邦交正处于亲善和睦之际，州吁要是可以去陈国朝见陈桓公，求他代为向周王请命，一定能够获得周天子的应许。”石厚采纳了父亲石碏的建议，随从州吁一块往陈国去拜会陈桓公。

石碏暗中派人到陈国密告陈桓公说：“卫是个小国，我已经年迈无用了，故而未能平息卫国的祸患。州吁和石厚这两个人，确是杀害卫君的凶手，敢劳陈君大驾，就他二人到陈国朝拜的时机，请马上将他俩杀掉。”陈国人遵照石碏的话，将州吁和石厚抓住，并请卫国人到陈国处理他俩。同年九月，卫国人派遣名叫丑的右宰，到濮地杀害了州吁；石碏又派他的家臣羊肩，到陈国杀害了石厚。史官评论这件事说：“石碏，真是一位纯直的大臣，他由于痛恨州吁杀害卫君和石厚助州吁作乱，故而杀掉了他俩。大义灭亲，那正是说的石碏这种做法。”

卫国人到邢国迎接公子晋。冬季十二月，卫宣公就位。《春秋》记录说：“卫人立晋”，是说出于民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