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1/1）

申公豹隐约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一身影，不禁毛骨悚然，大声喝问：“谁？”

他的喊声早已淹没在风声中。等了一会儿，似乎又没有什么。他想，可能是自己看花了眼。回过头来再看风光道，前边走去的兵士已无踪影，于是急忙俯下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刚出山口，那风又刮得更强劲了，人根本无法站立。他只好趴在山石路上，一点儿一点儿往前爬……

这时，在申公豹身后的那个人影又出现了，只不过，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风光道”三个大字之下，看着申公豹等人踏上死亡之路，消失在风和黑暗之中，心里无比快慰罢了。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是发自内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丝毫也不担心这开怀大笑会被别人听到。

他一边笑，一边对着呼啸着的风说：“军师所料，丝毫不差啊！”

原来，他是扮作砍柴人的闳夭将军。姜子牙让他快马加鞭，赶到黑风口扮作砍柴人，误导申公豹等人走上风光道。

怎么误导？闳夭将军是动了脑子的。民谣中的那句“一个也不留”并非都能过去，一个也留不下，而是在山脊上一个也不留，全都被风吹下万丈深渊。

尽管闳夭确实诱导申公豹中计，踏上了死亡之道，姜子牙仍然做了第二手准备。因为申公豹极为精明，万一产生怀疑，没有走风光道，而走了风石道，虽可能有些伤亡，但终究会有部分人员走过黑风口而赶赴崇城，给围城带来麻烦。

在闳夭离去不久，姜子牙就率精兵赶赴风石道的出口，等待申公豹到来。

在风石道口外，姜子牙将兵力布置成一个“晶”字形的口袋，一旦申公豹援兵到来，就立即让其钻入口袋，围而歼之。

姜子牙在黄昏之后不久，就赶到风石道出口，部署好了兵力。他们耐心地等待，等到天快亮时，却不见一兵一卒从风石道出来。

姜子牙骑在马上巡视一遍以后，探子来报：“禀报军师，闳夭将军率领他的随从已经去了风光道出口。申公豹全军覆没，请军师前往观看。”

原来，闳夭看着申公豹进入风光道以后，就回转去了山侧的隐洞中与随从会合，换了衣服，连夜从山下大道绕到山后，于拂晓来到风光道的出口。

这里是上下陡峭的石阶，几乎有三百多级，从上边下来，就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坡地。在这坡地上，往上可见到山脊，往下可看到渊底。渊底是乱石滩，滩上杂草丛生，在乱石滩与杂草中可以看到一具一具横七竖八的尸体。

闳夭望着那些死者，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叹……

这时，身后传来侍从的声音：“将军容禀，军师已到。”

闳夭回头一看，师尚父已快到跟前，便连忙迎上去说：“军师辛苦了！”

姜子牙微笑着说：“将军比我辛苦！这次将军仅带随从数人，就使敌全军覆没，一谢上天协助，二谢将军与随从尽力。你们立了大功，回营后，必有重赏！”

闳夭说：“谢军师褒奖。我们已经查看过，申公豹所部似乎无一漏网。具体情形和申公豹的结局，尚待我等下到深渊查看。”

姜子牙点点头，说：“时间还来得及。你与我一起下到渊底查看。”

闳夭说：“是。请军师随我们下山。”

姜子牙让辜江洋率兵先返回崇城郊外军营，他本人跟着闳夭慢慢下到渊底查看。路当然十分难走，沿途都有摔死的朝歌兵士。他们一边走，一边特别注意申公豹的去向。在一块竖立的青石板下，看到一个斜躺在地、上身倚在青石板上的很丑的矮胖子，头歪长在脖子上……

姜子牙一眼就认出了申公豹。

他走上前去，见那个似乎已经死去的申公豹，手中拄着剑，头上脸上全是血，本来就丑的脸扭曲着，半闭着双眼，好像不甘心失败一样，仍在痛苦地挣扎。

姜子牙叹了口气，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呼喊：“申公豹，申公豹，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闳夭看到军师有些伤感，说：“他也是自作自受，军师不用伤心。”

姜子牙面向昆仑山，弯腰施礼，遥遥远望，轻声说：“天尊师父，弟子心中难过呀。”

闳夭又说：“军师不必自责。商兵尸体，我会让人掩埋的。申公豹的坟茔可以单修，请军师放心。您先返回吧，这里风大，恐于军师身体不利。”

姜子牙点点头，转身说：“好吧，这里的事你就多多费心了。”

姜子牙转过身刚要迈步，忽听背后大吼一声：“姜子牙——申公豹与你誓不两立——”

还没等姜子牙反应过来，那申公豹已经从地上站立起来，举着剑，如同猛兽一般，直刺姜子牙的背部。

姜子牙一愣，惊讶地躲闪，但为时已晚。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闳夭闪电般地扑到姜子牙背后，挡住了那猛刺过来的剑……

那剑刺入闳夭将军的腹部。

血“哗”地流了出来。闳夭大喝道：“贼子大胆！”一边喊着，一边用左手去捂伤口，右手挥剑向申公豹砍去。

申公豹正向前冲，闳夭的剑正好砍向他的脖子，只听“咔”的一声，申公豹的脖子被闳夭锋利无比的剑割断，申公豹的头骨碌碌滚到地上。那滚落的头上，双眼圆睁着，嘴还在一张一张的，仿佛想说什么，但并没有声音。

姜子牙回转身来，一下子抱住闳夭，并大声呼喊：“快来，抢救闳将军！”

随从围了过来，解开闳将军的衣服，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用树枝搭了一块抬板，将闳夭将军抬回军营治疗。

闳夭被抬回军营，西伯昌和公子姬发都来看望。姜子牙取来从昆仑山上带来的伤药给闳夭敷上，闳夭的疼痛顿时得到了缓解。

姬昌说：“闳将军与军师此次灭掉了申公豹和朝歌精兵，功劳显著，既煞了朝歌的威风，又灭了崇侯虎的希望，同时也为攻占崇城创造了条件。”

姬发也叮嘱说：“闳将军要安心养伤，伤好后我们好攻打朝歌。”

闳夭微微笑着，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主公与公子放心，我会很快恢复的。”

姜子牙派人将闳夭送回西岐城，然后唤来武吉，问：“你与鬻老先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武吉答道：“禀报军师，均已准备就绪，只等军师命令。另外，近日又有从城墙上跳下逃跑的崇城士兵和百姓。”

姜子牙说：“从崇城士兵中挑两名知情者，前来问话。”

武吉答应：“遵命。”

不一会儿，武吉领来两名从城墙上跳下来逃生的兵士。一名年岁大些，腿摔坏了，走路拄拐，一跛一跛的。年龄小些的，瘦得皮包骨头，无精打采。

两名兵士跪在地上，同声说：“拜见军师！”

姜子牙说：“站起回话。我问你们，这两日城中怎样？”

年龄小的答：“可不得了啦！饿死的人，一堆一堆的。那些当兵的也没吃的了。崇侯虎骗大家说，朝歌天子已经派救兵来了，还送来了大批粮草，大家再忍忍就得救了。小人所说，句句实话，望军师开恩，放了我们。”

姜子牙说：“你们不要怕，问话答话，实话实说。我们不会加害于你们的。关于崇侯虎，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年岁大的说：“禀报军师。我是崇文豹军队的，我实在忍不了饥饿，又惦记郊外的父母，所以才跳城墙的。崇文豹还有点良心，关心我们的死活。他因派人偷粥，被他堂兄崇侯虎重责了五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他扬言说，他要带兵反出城外，以报五十军棍之仇。”

姜子牙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晓的？”

“我那天给崇文豹送药，在窗下听他对他夫人说的。”

姜子牙点头说：“好。谢谢两位。来人，奖些钱财给他们，让他们回家看望亲人去吧。”

那年岁大的兵说得不错，崇文豹挨打后，心中气恼，悄悄对夫人说：“我小时连父亲的打都没挨过，今日他竟如此打我，我真想杀了那只狗！”

他骂崇侯虎为狗。

夫人劝他说：“我看死守城中，只有一死，不如带兵反出城外，投降那西伯昌算了。”

崇文豹点点头，沉思说：“好。让我再想想。”

几天过去了，崇文豹的棍伤渐渐好了，虽然一瘸一拐，但终究能慢慢行走了。他到城中一看，心中急了。这城整个成了死城，到处是饥饿的人群与饿死的尸体。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不愿去找崇侯虎商议，就召集他的一些部下，在南城门楼上商议对策。

面对满面忧愁且已多日没有粮食吃的官兵，他说：“目前局势已到了绝境，主公又不管不顾，固执无理，难道我们就白白等死吗？”

一个官员说：“昨日主公还讲，朝歌派来的救兵马上就到，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官员说：“事情倒是真的，但那救兵已被姜子牙灭掉了。从城外喊话中知道，说是派来了申公豹，申公豹已经死在黑风口了。”

又有一官员叹息说：“我们干脆冲出城去，与姜子牙拼了，或者干脆投降。反正我看这商纣天子也不得人心，快要完了！”

他一起头，竟如同一个火花点燃了干柴一样，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对，反了吧！”

“投降就投降，西伯昌很仁义哩！”

崇文豹连忙摆手，说：“小声些，小声些。隔墙有耳啊！”

他们经过一番争议、讨论，决定在三天以后的农历初一夜里子时，开了城门，冲出城外。若能突围，就远走他乡；若不能突围，就投降姬昌。

大家还约定务必保密。

这天晚上，崇文豹吃罢极简单的晚饭后，夫人说：“夫君，我家粮食只能维持三天了。”

崇文豹点点头，说：“凑合几天，我们就冲出城去，能走就走，不能走就降。”

他的话刚说完，忽听门外人声嘈杂，家人喊：

“不好啦！不好啦！”

“主公到！”

“大王到！”

在喊声中，崇侯虎率领上百人，包围了崇文豹的府邸。他冲进院中，直奔内室。

崇文豹迅速将剑握于手中，走出卧室，见门外就站着崇侯虎及其兵马。

崇文豹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崇侯虎斥责道：“不要叫我大哥。我问你，你今日在南城门楼商议什么？”

崇文豹一惊，心想消息既已走漏，不如干脆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崇侯虎，实话说吧！我们不打算死守这座城了。你有吃有喝，你再看看百姓、兵士！你已经走到绝路，死到临头，还蛮横什么？”

崇侯虎气得浑身发抖，他从登上王位以来，还从没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跺着脚大声喊道：“放肆！我可以立刻处你死刑！”说罢，挥剑朝崇文豹砍来。崇文豹早有防备，立即举剑迎击。二人格斗起来，不分胜负。

崇文豹虽然有伤，但心怀愤恨，那剑出得急，走得快，如一条蛟龙围着崇侯虎转。崇侯虎渐渐抵挡不过了……

崇文豹看到了崇侯虎的一个漏洞，正要举剑刺向他的心脏，忽然跑来几名兵士，大声呼喊：“不好了！主公，不好了！南城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