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1/1）

有人在门外喧哗，侍卫来报：“禀奏大王，公子发、周公旦与黄飞虎求见。”

姬昌望了望姜子牙，意思是问：“请他们进来吗？”

姜子牙点点头。

姬昌吩咐说：“让他们进来。”

此前，因黄飞虎的妻子贾氏和妹妹（纣王的妃子）二人惨遭纣王所害，死于摘星楼之下，所以他背商投周，助姜子牙与商交战。

公子发、周公旦和黄飞虎见姜子牙在屋中正与姬昌谈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周公旦说：“父王与军师交谈，我们待会儿再来。”

姜子牙说：“别走。你们来得正好。”

周公旦等听了，便席地而坐。姬昌看他们几个人个个意气风发，摩拳擦掌，便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时机已到？”

公子发笑着答：“回禀父王，刚才周公旦找到我，说纣王率兵东征，朝歌空虚，可以趁机灭商。我们来向父王请战，正好又遇到黄将军，就一同前来了。”

姜子牙也笑着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姬昌摇头，说：“有同有不同。我们并不想现在就发兵朝歌，去灭商纣。”

黄飞虎问：“为何不可？”

姬昌说：“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战胜纣王吗？十拿九稳还不行，必须要十拿十稳！”

姬发问：“那得等到哪一天啊？”

姬昌说：“必须要等。当然，这不是无所作为的等，而是积极创造条件的等。”

姜子牙望着姬昌说：“主公说得好。依我说，现在就有几件事要做。请口才极佳的周公旦去邘国（今河南沁阳），说服他臣服我周国。黄飞虎可同时率军前往。如若臣服，就可大兵压境，给他些厉害看看；如若反抗，即可灭了他。”

姬昌点头说：“对。我们下一个主要讨伐的对象应是崇国。崇国是商纣西边的门户。过去，我们讨伐密须、黎国等，都绕过了崇国，就是因为崇国占据着关中平原最肥沃的土地，国力仅次于商纣。崇侯虎这些年来已经成了纣王的亲信，一旦我们攻崇，商纣绝对不会坐视不救。现在好了，纣王东征，自顾不暇，这正是我们去攻打崇国的最好时机。攻下了崇国，就如同砍下了商纣的双臂，也就为灭商纣铺平了道路。”

姜子牙说：“主公所说极是。灭邘与攻崇可同时并进，这叫一石二鸟，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周公旦与黄飞虎可去准备了。公子发与主公一起，前往征讨崇国。”

姬昌对周公旦说：“旦儿，文告由你完成，越快越好。”

这一次是西岐周国从上到下总动员，除了一部分兵力由黄飞虎率领去攻打邘国外，其余部队均杀向崇国。西岐王姬昌总统领，军师是姜子牙，先锋由闳夭担任。

战书是在大兵出境时发给崇国崇侯虎的。战书中写道：

告天下诸侯共知。当今天下大乱，无道横行，民不聊生，国不太平。天子脚下，崇国作祟。崇国国君崇侯虎，谗言媚上，勾结奸党，诬陷朝臣。挟天子令，荼毒百姓，垒罪如山岳，积恶似渊海，贪财如虎豹，伤人似虎狼。普天之下，虽三尺孩童，均知崇侯虎如虎狼，狠毒无比。天下人呼之：诛杀崇侯虎，以平民愤。大周西岐，仁义之师，为天行道，征讨崇贼，必胜无疑。值此时节，崇贼当识时务，束手就擒，以获宽大。如若顽抗，下场悲惨……

崇侯虎接到战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大声骂道：“可恨西伯昌，当初杀掉他就好了。纣王放虎归山，果然今日猖獗，前来伐我。哼，他也是太小瞧我崇侯虎了！”

崇侯虎不敢怠慢，急忙召来大将军崇文豹，守城大将周东、慕林、巴秋禹、胡夷，以及公子崇席吉等文武要臣，共议抵抗西周之策。

厅堂里气氛十分紧张。崇侯虎说：“召集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议抗拒姬昌大兵的良策。”

东城门守将周东说：“主公，周国虽兵良将精，粮草充足，但总还是离开了本土，又长途跋涉，我们可在国界处以静迎动、以逸待劳，与周国决一死战。”

公子崇席吉摇头说：“不可。那周国主力浩荡而来，士气高涨，如我在边界迎敌，很难消其锐气。依我之见，还是固守崇城，待其锐气减去，然后冲出城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大将军崇文豹摇了摇头，说：“大哥，我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崇文豹是崇侯虎的堂兄弟，能征善战，为人也比较忠厚。崇侯虎说：“你说吧。”

崇文豹瞧了瞧众人，说：“恕我说些不吉利的话。纣王荒怠朝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崇国过去依靠商汤，成为一强，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可现在纣王自顾不暇，又遭天下唾骂，我国名声亦不太好。西岐周人姬昌十分贤明，治理周地，日新月异，变化甚大，现出兵伐我，我以为，这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与周人以死相抗呢！”

崇侯虎问：“依你之见呢？”

崇文豹说：“不如派出专使，与他们议和，或干脆降了他们。我以为他们是不会刁难我们的。”

崇侯虎大怒，骂道：“胡说！身为本王堂弟、大将军，说出这等话来，可耻！今日议事，先不处置，以后再说。你滚出去！”

崇文豹嘟哝了一句：“实话实说，有何不可！”说罢，一甩手，出了厅堂。

崇侯虎心中不快，说：“谁再提投降、议和之类，立刻斩首！”

众人无语。他叹了口气，说：“大敌当前，竟不能同仇敌忾，可悲！可悲！就这样吧，我同意公子之见，固守崇城，看他姬昌、姜子牙能怎么样我！”

这样定了以后，崇侯虎将大部分军队调入城中。四位守门将军各司其职，严把城门，无特别命令谁也不许出城。

姬昌统帅大军进入崇国，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姬昌看到崇国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山清水秀，只是百姓生活穷困，没吃没穿。走到嵩山北一个村庄，农户十之八九没有粮食，一问，原来粮食都被崇侯虎抢去了。姬昌看他们可怜，对姜子牙说：“救济他们一些粮食吧！”

姜子牙点点头，吩咐有关官员说：“留些口粮给他们。”

穷苦百姓分到了粮食，便都跪在路旁喊：“仁义的周国人啊，我们祈求你们打胜仗！贤圣的西岐王啊，祝愿你打败崇侯虎！”

大军来到崇城，姜子牙巡视了四周，命令三军：“崇城南门外扎营，准备攻城！”

崇侯虎的探子早就报告崇侯虎：周国军队扎营南门外。崇侯虎急忙来到城上观望，不禁大吃一惊。城南周军旗帜如海，营帐一个连着一个，这数万大军着实使他忐忑不安。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战胜敌人了，于是当即派专使急赴朝歌求救。

大约午后半个时辰，周营的战鼓声、号角声，便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大军在南城外列阵，先锋闳夭站在阵前高呼：“贼子崇侯虎出来迎战！”

城上守将崇文豹看到周军军容整齐威武，心中十分佩服。他见周军先锋叫阵，连忙禀报崇侯虎：“大王，敌军叫阵，要我们迎战！”

崇侯虎说：“随他去叫，我们守城！”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登上城大声喊道：“叛贼姬昌，出来相见！”

闳夭禀报西岐王，姬昌率姜子牙与众将军来到阵前。姬昌骑在高头大马上，说道：“崇侯虎，商汤已临末日，气数已尽，你若悔过自新，开城投降，我仁义之师便可免你一死！”

崇侯虎骂道：“逆贼姬昌，十几年前，纣王准备杀你，是我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才免于一死。当年杀你就好了。当今天子待你不错，你为何反叛？你快下马归降，我崇侯虎可以不咎既往。”

姜子牙哈哈大笑，上前说道：“崇侯虎，谁不知道你勾结朝中奸佞，为非作歹。你看看你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难道还不惭愧？你如识时务，赶快开城投降，不然，就不会有好下场！”

崇侯虎看到了姜子牙，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上回姜子牙骗他逃走，他也不至于受到纣王的贬斥。他往城下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姜子牙，你算什么东西！昆仑山上学了些皮毛，就到处行骗。骗来骗去竟骗到我的头上，闹得我好不光彩！你这村野老朽，当了什么军师，可笑！可笑！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骗我投降？哈哈哈……”

崇侯虎狂笑了一阵，走下城头，叮嘱城门守将：严密把守，不可懈怠。

姜子牙并不生气，对姬昌说：“主公回营歇息，待我安排攻城。”

经过一阵准备，姜子牙命令闳夭：“将军准备的五十支登城梯兵在前，五千名弓箭手在后，三通战鼓过后，攻城开始。”

闳夭说：“遵命。”

命令一下，鼓角齐鸣，城下喊杀声震天动地。弓箭手张弓搭箭，那箭如同雨点一样，落在城头上。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登城梯手蜂拥而上，个个英勇无比。

崇城守兵弓箭齐发，以牙还牙。城下一次次进攻，城上一次次反击，两军鏖战了两个时辰，双方各有伤亡。

天色渐晚，周军鸣金收兵。

连续攻城两日，虽杀伤崇国兵士不少，但终未能攻下城池。

第三日夜晚，乌云随风从西北滚滚而来，霎时，天昏地暗，下起了瓢泼大雨。

“轰隆隆”——震耳的雷声从大地上滚过，让人心惊胆战。几个炸雷过后，雨渐渐小了。北风还在吹，吹得树梢发出尖细的怪声。雨云在风的吹动下迅速散去，云缝中闪出几颗星星，它们眨着眼，从云缝中窥视着战场……

军帐中姬昌闷闷不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姬发看出父王为攻城不下而忧愁，便说：“父王，是否唤来师尚父商议？”

姬昌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太公望也在思考攻城之法，不用打扰他了。发儿，为父胸中郁闷，你来替父王捶一捶背。”

本来姬昌出发前，姬发曾劝父王带些宫女在身旁伺候。姬昌生气地说：“那怎么可以？是去打仗，还是去享福？”

吓得姬发不敢再说。现在，父王心中郁闷，身体不适，怎么办？他答应一声，连忙上前替姬昌捶背。

姬发一边捶，一边说：“父王，您记得吗，我小时候爱唱歌，您也特别爱听？”

姬昌点头说：“是。”

姬发说：“我现在给您唱一首，好吗？”

姬昌闭着眼睛，微微点头说：“好。”

于是，姬发小声唱道：

出了城门往正东，一园青菜成了精。

绿头萝卜坐大殿，红头萝卜掌正宫。

江南反了白莲藕，一封战表打进京。

豆芽菜跪下奏一本，胡萝卜挂帅去出征。

白菜打着黄罗伞，芥菜前面做先锋。

小葱使的银杆枪，韭菜使的两刃锋。

葫芦肚子放个屁，崩得辣椒满山红。

崩得茄子一身紫，崩得扁豆扯起棚。

崩得大蒜裂成瓣，崩得黄瓜上下青。

崩得豆腐尿黄水，崩得凉粉战兢兢。

藕王一见害了怕，一头钻进泥土中。

还没唱完，姬昌就哈哈笑个没够。他一边笑，一边回忆说：“不错，我记起来了。你小时候跟奶娘学的，你每唱一回，就笑得我肚子疼一回。”

正说着，姜子牙走进军帐，见姬昌父子笑得开心，便说：“难得主公休闲。”说罢，回头招呼一位发须皆白的老翁，说：“老先生请进，这就是我们主公西岐王和公子姬发。”

那老翁走进军帐，众人都十分惊讶。原来，此人毛发披散，双目炯炯。老翁施礼道：“哈哈哈，你就是姬昌？”

姬昌还礼说：“不错。”

姜子牙说：“主公，他在外边打听主公，守营武士将他带来。不知他有何事？”

姬昌问：“老人多大年纪？找我有什么事？”

那老翁说：“若问我的年龄，说来你也许不信。不大，不大，小民也才只有九十岁。听说西伯昌讨伐崇侯虎，我特来参战。”

众人听了，觉得好笑。

老翁摇头摆手说：“不要笑，你们以为我是疯子？不。我说前来参战，并不错。战争中各有分工，有的冲锋杀敌，有的运送粮草，有的烧火做饭……我呢，是专门议论打仗的，哈哈哈哈，就是坐在军帐里议论这仗该怎么打的……”

听了老翁的话语，众人知道他有些来历。姬昌也感到刚才有些失礼，连忙致歉说：“老先生请坐，您对我们征伐崇国一定有不少见解，姬昌愿恭耳细听。”

老翁说：“我的名字叫鬻熊。这‘鬻’当卖字讲，说白了，就是卖熊的。我看到百姓日子难熬，赋税繁重，便不远千里，去朝歌进谏。不想，官府把我当成疯子，毒打了一顿，轰我出来，还说，要不是看我九十岁，就扒了我的皮。我又去找纣王告状，也没有人理。商朝完了！我听说西边有个周国，国君礼贤下士，视百姓如父母，如今正开疆拓土，征伐崇国，于是前来寻找西伯昌，做些我能做的事情。”

姜子牙听后，重新施礼说：“刚才失礼，鬻翁多多原谅。听您讲，您对我们讨伐崇国有计要献？”

鬻熊点头，说：“崇侯虎作恶多端，残害百姓。百姓已经受尽了苦，今若强攻，势必伤害百姓，周方亦会有较多伤亡。据我所知，城中崇军粮草并不充裕。因此，对崇城如若围而佯攻，则不用多久，城中粮草告罄，崇军必军心大乱，不攻自破。”

姜子牙想了想，说：“此计甚好。只是我军围困崇城，必定日久，若在此期间，商朝派来援军，我即坐失良机矣。”

鬻熊说：“不必多虑。朝歌几十万大军均去东征，不会派出人马支援崇城。即使派来援军，亦是少量散兵，不足为惧。”

姬昌和姜子牙等人听了，频频点头。他们采纳了鬻熊的建议。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空湛蓝，树木碧绿，野花鲜艳，散发出阵阵清香。姜子牙早已命令各路军队围城驻扎，层层封锁，将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天黑夜，周军均轮番攻城，或呐喊，或放火，或射箭，一刻不停。佯攻闹得崇军坐卧不安，十分疲乏。

崇侯虎看到全城被围，援军无望，心中不安。他命令家丁将家中细软装箱打包，随时准备逃跑。他的举动也影响了将士们，士气急剧低落。七八天过去了，粮草日渐短缺，各路军队开始争夺粮草，自相残杀。

将军崇文豹对崇侯虎说：“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又过了几天，城里的粮草完全断了，人们开始吃树皮和野草。可城中的树皮、野草又能吃几天呢！

姜子牙看到已有百姓和士兵偷偷跳下城墙逃跑。

百姓，放掉他；兵士，一律暂时扣押起来。

姜子牙下令：在崇城四个城门口不远处，架起大锅，熬好香喷喷的小米粥。

那粥香飘呀飘呀，飘进了城……

姜子牙又派了些嗓门大的人，站在粥锅旁高喊：“喝粥啰——香喷喷的粥——随便喝啊——”

“城门外有不要钱随便喝的粥！”这消息在城里传开了。就在这天夜晚，城墙上放下一根根长绳，从绳上下来几十个人，人人手中提着一个或两个陶罐。他们悄悄走到粥锅旁，打了粥，又悄悄返回城墙根，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这些，姜子牙与周军将士都看得一清二楚。

鬻熊大笑，说：“他们中了师尚父的计了！”

武吉问：“什么计？难道粥里有毒？”

鬻熊摆了摆手，说：“比毒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