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1/1）

姜子牙站在树丛中观看，骑马人并未追赶。隐约中，他看到有四五匹马向前走去，仿佛这些人也是去金庭驿的。

姜子牙判断得不错，那一行人马正是去金庭驿的，前边四个骑马的是亚相比干家的家丁，最后一个是比干自己。

姜子牙没有想到来者会是比干。

比干也没有想到遇到的人会是姜子牙。

相府家丁见深夜有人行走，且询问时不予理睬，怕是歹人，为亚相比干安全，便吆喝来人站住，不想却惊走了姜子牙。

比干见家丁要去追赶，制止道：“算了，不必追赶。就你等那几声喝问，无论是谁，都会被你们吓跑了。”

比干来金庭驿同样也是为了看望伯邑考。伯邑考本是晚辈，比干屈驾亲临，是有他的想法的。

伯邑考治理西岐的业绩，比干早有耳闻。他勤于国政，关心百姓疾苦，深受西岐百姓爱戴。这次他亲自前来为父亲赎罪，更说明他是一个大孝子。

这来朝歌之事，非同小可，那是冒着杀身之祸前来的。比干判断，伯邑考前来，肯定会来找他，因为他与伯邑考的祖父、父亲均有交往。

另外，伯邑考是私自进京的，纣王并未召见，这也是很糟的。纣王可以据此治罪，一些推波助澜的佞臣也会据此诬告，一旦事发，难以收拾。

比干听到了伯邑考进京的消息，还听说他要拜见亚相，心中十分不安。作为朝廷要员，他不便白天在金庭驿露面，只好深夜出动，来见伯邑考。

伯邑考听到门卫来通知亚相比干前来见他，不由受宠若惊，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着出来迎接。见了比干，他连忙行礼，说：“晚辈伯邑考不知亚相亲临，有失远迎，望亚相原谅。”

比干扶起他，说：“不必施礼。深夜前来，是我失礼，打扰你歇息了。”

伯邑考扶着亚相，说：“请亚相屋里坐。”

他们来到房中，落座上茶。比干问：“伯邑考，你来京城，为何不事先打个招呼？”

伯邑考满脸歉意，说：“晚辈亦曾想过，只是怕众前辈及朝廷阻拦，所以就贸然前来了。我带来了些西岐产品，敬奉亚相，请亚相笑纳。”说着，吩咐随侍搬出礼物。

比干摇手，说：“不。公子当知我比干脾气，绝不收此无功受禄之礼。请收回去。”

伯邑考坚持说：“若亚相携带不便，晚辈明日亲自送到府上。”

比干正色道：“绝对不可。这样吧，我看你带的有西岐红枣，我等共来五人，一人一颗足矣。这样也免得你心中不安。”

伯邑考没有办法，只好按比干说的做，从箱中挑出五个又红又大的枣儿，洗干净，递给比干，比干又分给随他来的几人。那几人当即放入口中，咀嚼了起来，不由连声说：“好枣儿，好枣儿！”

伯邑考又捧出几捧，放在桌上，说：“既然好吃，就多吃一些。”

比干哈哈笑了，说：“有言在先，一人一颗，不能更改。好了，我们接着商议正事。公子此次前来，我心中明白，主要是解救公子父王姬昌。西伯侯姬昌目前并无危险。他整日钻研八卦易经，很有见地。纣王沉湎于酒色，早就把姬昌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初，我只主张好待天下诸侯，维护商汤，巩固纣王天子地位，施行仁政。不想，纣王堕落，残杀下属，遭到非议。纣王充耳不闻，我行我素。我今日也失去了信心。若倒退十年，我虽不会主张囚禁西伯侯，但也要睁着一只眼微笑，睁着另一只眼监视。现在不同了。西伯侯与公子均为大贤大德之人，所以，我不会为虎作伥，而会尽力帮你解救父亲，做件于天下有利的事。”

伯邑考听了比干的话，热泪盈眶地说：“亚相的话，如同冬日之阳光、夏日之雨水，晚辈万分感动。晚辈愿听亚相安排。”

比干叹了口气，说：“作为当今天子的叔父，过去说话天子还听。近些年纣王变得固执、残忍，听不进好话。再加上一些奸贼和妲己的劝诱，使他难于自拔。这样吧，后日上朝，我携你拜见纣王与妲己，将贡品献上，然后禀奏替父赎罪之意。我想，姬昌这些年来规规矩矩，毫无不忠天子之表现，天子应能允许你的请求。”

伯邑考连连拱手：“谢谢亚相帮助。”

比干嘱咐伯邑考要见机行事并多加小心之后，带着随侍离去了。

过了三天，是纣王上朝的日子。众文武大臣在九间殿等了又等，奉御官却传旨说：“天子今日不上朝了，有本隔日再奏。”

这种天子不临朝荒于政务的现象已是司空见惯，众文武大臣也早习以为常，所以也就都默默散去了。

又隔了几日，仍不见纣王上朝，比干决定带领伯邑考到寿仙宫去见纣王。

纣王在忙什么呢？原来，他正与妲己在寿仙宫后院的美酒池里嬉戏。前些天，费仲从遥远的西域物色来十名金发碧眼的美女，为此，纣王修建了这个美酒池，池中装的是美酒，酒香浓郁，几里外都可以闻到。纣王让西域美女脱得赤条条的，跳入酒池，在酒池中做各种舞蹈与游泳动作。兴致高时，他与妲己也赤裸着身子，跳入池中嬉戏，名曰美女美酒乐。据说，在酒池中嬉戏一会，就会有人醉倒，未醉之人将醉倒之人抬到醒酒台，供大家取乐……

奉御官禀报纣王：“陛下，亚相比干有要事求见。”

纣王与妲己此时都已被酒香熏得微有醉意。纣王哈哈笑着喊：“真好玩儿！”

妲己将雪白雪白的双臂搂在纣王的脖子上，娇滴滴地拉长了声音说：“陛下，抱我出池吧，我要醉了。”

纣王将赤裸的妲己高高举起，哈哈大笑，说：“醉了？醉了好，我们把你抬到醒酒台上，让你在那儿醒醒酒。”

妲己人面桃花，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喊：“不嘛，不嘛！我可不愿躺在那醒酒台上让人取笑，我是娘娘——”

站在旁边的奉御官见纣王没有反应，就又一次禀报：“禀报陛下，亚相比干有要事求见。”

纣王将妲己放入池中，转过头来，不愉快地说：“亚相，亚相，真让人厌烦，哪有那么多要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起微有醉意的妲己，慢慢踏上台阶，从酒池中走出，然后将赤身的妲己放在一张锦床上。

妲己一边穿衣，一边说：“陛下，亚相有要事，就让他进来说吧。我马上就穿好衣服。”

纣王说：“宣亚相进来。”

奉御官又说：“启奏陛下，来者还有西岐西伯侯姬昌的大公子伯邑考。”

纣王一愣，问：“伯邑考？他怎么会来？本王并未召他来京呀！”

妲己说：“既然来了，也让他进来吧。”

纣王点头，说：“也宣伯邑考进来。”

奉御官说：“遵旨。”

不一会儿，奉御官领着比干和伯邑考走了进来。亚相施了君臣之礼，说：“启奏陛下，西伯侯之大公子千里迢迢，从西岐前来向陛下敬献贡品来了。”

伯邑考连忙跪下，施礼后，说：“罪臣西伯侯姬昌之子伯邑考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纣王皱着眉头，说：“伯邑考，未经本王允许，各路诸侯一律不许进入京城，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邑考低着头跪伏在地上，答道：“知道。罪臣正是知道，才斗胆前来敬献贡品，并希望一睹天子英姿。即使因此获罪，也心甘情愿。”

纣王点头说：“嗯，伯邑考很会说话。好吧，本王不追究此事。本王问你，贡品都是什么？现在何处？”

比干连忙将贡品清单呈上，说：“陛下，西岐贡品丰厚，望陛下收纳。贡品现存放在金庭驿，待禀报陛下以后，按陛下意志再运进宫中。”

纣王接过贡品礼单，边看边读：“锦缎五百匹，骏马二百匹，宝玉一块，果干四百斤，七香车十辆、醒酒毡二十条，美女十名，白面猿猴一只……”

妲己听罢，对纣王说：“七香车、醒酒毡可以留下。其他可转赠文武功臣。”

纣王点点头，说：“七香车、醒酒毡，还有美女十名都留下。礼单中提到的白面猿猴是什么样的动物？”

伯邑考说：“启奏陛下，白面猿猴是西岐特有，虽为兽类，但却通达人意，又活泼，又漂亮，还能唱歌、跳舞。”

妲己听罢，十分好奇，笑着说：“这真是太少见了！一只猿猴，能唱能跳，是不是经过你们训练的？”

伯邑考点头道：“是的。一共捕到两只，都经过训练，可惜这一对猿猴一雄一雌，雄的跑了，罪臣派人四处寻找，未曾找到。”

纣王问：“猿猴现在何处？”

伯邑考答：“在金庭驿由专人看护。”

妲己对纣王说：“陛下，宫中游戏都玩儿腻了，是不是先让他们将此白面猿猴送来？”

纣王说：“好。派人去将白面猿猴取来。”

妲己兴致很高，见伯邑考十分英俊，一表人才，心中喜欢，说：“听说西伯侯姬昌的儿子个个都很英俊，果然不差。还听说你们能歌善舞，且歌声高亢、舞步粗犷，不知是也不是？”

比干见妲己的仪态粗俗，心中厌烦，替伯邑考答话说：“西岐人豪放粗犷，确实不假。伯邑考多才多艺，且十分孝顺。此次前来献奉贡品，就是为了替父赎罪，望陛下能体察其心。”

妲己哈哈大笑，说：“替父赎罪？你傻不傻呀？自古以来，父子兄弟为争王位，自相残杀，你死我活，互不相让，你不会不知道吧？姬昌在朝歌，你正可称王西岐，夺取大权嘛！唔，说这些没有意思，还是说说你有什么才、什么艺吧！”

纣王也笑着问：“会弹琴吗？”

伯邑考心中十分难过，但又不敢有丝毫显露，他低声答道：“略知一二。”

说到这儿，骑马去取白面猿猴的人回来了。那猿猴十分乖巧，骑在来人脖子上，见了伯邑考，猛地一窜，窜到伯邑考的怀中。伯邑考抱住了它，说：“白面猿猴，下地给陛下和娘娘磕头。”

那猿猴十分听话，跳到地上真的磕了三个头，嘴中“吱吱”叫着，仿佛是说：“万岁，万岁，万万岁！”

妲己说：“伯邑考，你说它会跳舞唱歌，那就唱唱跳跳嘛。取琴过来，由伯邑考操琴。”

琴取来了，放在伯邑考面前。他望望比干，忐忑不安地说：“罪臣不知如何是好？”

比干说：“既然陛下和娘娘想看猿猴唱歌跳舞，那你就弹个曲子，让猿猴唱起来。”

伯邑考点头说：“好。只是白面猿猴虽通人性，聪明伶俐，但它终究还是兽类，不能尽善尽美，若有造次，还望陛下、娘娘、亚相原谅。”说罢，弹起了琴，曲名叫《深山精灵》。

琴曲悠扬，十分动听。那白面猿猴听到琴曲，不由自主地挥舞双臂，扭动双胯，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咿咿呀呀”唱起歌来，那昂扬的歌声中带着一丝凄凉。至于歌词，实在很难听懂，大意是：深山深，树木高，水流长；那里是家乡，山上有禽鸟，涧边有虎狼……

纣王悄声对妲己说：“这猿猴真是个精灵。”

妲己笑着说：“怎么精灵，它也是只猴子。你瞧，那猴屁股，毛都磨光了，嘻嘻！”说着，将手中剥开的半个核桃皮使劲抛向猿猴的臀部。

那猿猴正跳得高兴，突然感到屁股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从妲己那儿飞来的核桃皮。它有些生气，拾起核桃皮看了看，用鼻子闻了闻，然后抬起头望望纣王，望望妲己，望望亚相，望望伯邑考……

妲己看到猿猴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纣王也笑了，说：“瞧，它在寻找仇人。”

妲己一撇嘴，说：“看它能怎么样？哼，我给它点儿厉害看看，刚才是核桃皮，现在是一把实心的核桃！”说着，抓起一把核桃猛地扔向白面猿猴。那核桃劈头盖脸地砸在猿猴的头上、脸上，其中一个正巧打在它的左眼上。那猿猴气得满面通红，忽地跳起来，扑向妲己，伸出两只爪子去抓她的脸。

妲己吓坏了。她没想到白面猿猴会如此大胆，敢来扑她；更没想到，它动作矫捷，一跳就是几丈远、几丈高，这一扑就扑到了她的面前，她的脸被抓破了，头发也被抓乱了……

妲己拼命地大声叫起来：“陛下救命！”

顿时，大殿上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