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1/1）

邑姜在幼儿时候，离开生身父亲，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一直寄养在商容老丞相府中，虽是大小姐的养女，却也是过着优裕的生活。今日，突如其来，面前出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算卦先生，她怎么也做不到将这个姜大仙与自己的生身之父联系起来。

她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爷爷会与自己十分喜爱的养孙女开这样的玩笑吗？不会，不会。看来，此人是与自己有些关系，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二十几年前幼儿时的往事……

她似乎在脑子里记起了那孟津城的城墙，也好像想起了她确有一个俭朴勤劳的父亲，他的名字叫姜尚……

商容请姜子牙坐下，也让邑姜坐在自己跟前，用人倒了茶端上来，他一点一滴地将如何在雷公庙拾了她，如何拜他大女儿为娘姨，做了商家养女，如何见到了姜子牙讲了一遍。

姜子牙望着女儿，心中又是爱又是疼。爱的是她小时候的活泼天真，今日出落得如此美丽；疼的是失散这么多年，孩子缺少亲生父母的疼爱，自己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热泪盈眶，接着就将他如何与孟玉兰结为夫妻，夫妻如何分离，孟玉兰又如何送她来寻自己，以及如何丢失女儿，等等，讲了一遍。

邑姜一边听，一边流着泪。

她心中终于明白了，面前的姜子牙确实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姜尚。

她与姜尚的那种血缘亲情，在她心中，在她父亲的心中，如同已熄灭的火焰，现在又重新燃烧起来。

邑姜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在相府优裕的生活，她的养母以及对她都极关心的府中人们，都不能替代那种血缘亲情。她将这种亲情长久地压抑在她那始而是幼小的，后来是少女的胸中。

现在，她终于将这种压抑与心灵深处的苦痛释放了出来。哭吧，畅畅快快地哭吧……

姜子牙终于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商容虽为官多年，但性情耿直、善良，此时，也同样是潸然泪下。

父女终于相认了。邑姜呜咽着，双膝跪下，抬起头，泪眼望着爹爹，低低地但却是真情地呼唤：“爹——女儿邑姜终于有爹了——”

一句动情的呼唤，又引起了父女的痛哭。姜子牙猛地伏下身，搂住女儿，哭着说：“孩子，爹爹对不起你呀！”

商容见他们父女哭得伤心，便强忍泪水，前来相劝。众人稍稍平静了些，都又坐下。商容吩咐家人，准备晚饭水酒，一为庆贺养孙女找到了亲父，二为庆贺与姜子牙的友情。

商容正在吩咐，忽然一名家将匆匆走来，压低声音说：“老爷，宫中传旨，纣王召见老相爷，说有要事。”

商容点了点头，说：“让他复旨，说老臣一会儿就到。”

家将答应了一声，转身退去。商容显出无奈的样子，对姜子牙说：“纣王召见，不去不行。我去去就回，你可与女儿好好叙谈叙谈。她可真是个好孩子哩！”

邑姜笑了，一边搀着商容，一边春风满面地学着爷爷的腔调对父亲姜子牙说：“他可真是个好丞相哩！”

邑姜的活泼，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商容换好朝服，匆匆忙忙去见纣王。

自从费仲与尤浑、申公豹密谋将胡仙儿顶替妲己，送入宫中以后，他们心中忐忑不安，总怕露了馅儿，走了风声。幸好苏护十分沉稳，克服了巨大的悲痛，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胡仙儿真是老练得很，打扮以后，竟与妲己相差无几，只是侯门闺秀的气质少些，但却比妲己更加妖媚迷人。胡仙儿心中牢记着一句话：我就是绝代美人儿妲己。

纣王见过的天下美女不计其数，他后宫里的后妃也个个美貌无比。但当妲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一时失态，离开王位，跳下丹陛，站在妲己面前观看：天啊！真如他们讲的，是个绝代佳人！瞧，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如同梨花带雨、海棠醉日，不亚于嫦娥离月阙、九天仙女下瑶池……

妲己樱桃朱唇，双弯凤目，眼神中送出了娇滴滴的万种风情。她终于看清了这万众尊崇的天子纣王的风采：真是英俊啊！

妲己向纣王行了大礼，口称：“小女苏妲己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纣王见众大臣盯着自己，便渐渐冷静下来，退回到王位宝座，说：“美人儿平身。”

纣王封了妲己妃子称号，当晚同宿寿仙宫，你恩我爱，如胶似漆，致使纣王竟忘了第二天上朝理政。

众文武大臣在朝上左等右等，不见纣王，议论纷纷。有的大臣说，天子迷恋妲己，如此以往，不堪设想；有的大臣说，纣王新选妃嫔，热情正浓，亦不为过。

当值班朝臣宣诏散朝后，费仲悄悄对尤浑说：“看来一切顺利。只是不知苏护返回有苏没有？你一定要亲自送他离开朝歌，嘱他万万当心。”

妲己见纣王十分宠爱自己，心中万分高兴。同时，她也十分感谢费仲等人给她的机遇，但心中也有隐隐的不安。这不安就是她的致命的顶替秘密。当然，她也可以不怕，她就是妲己，纣王对她言听计从，她说雪是黑的，纣王也会点头，还怕谁出来捣乱！知道她的秘密的五人，那苏护因为此事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他不会捣乱。费仲、尤浑和申公豹，将来早晚要收拾他们，要么让他们永远不敢提及此事，要么不让他们在这世界上存活。还有一个是姜子牙，他太难办了。妲己深在后宫，高在朝廷，对姜子牙是够不到、摸不着，可别在他那儿捅出什么祸端来。当然，找个理由杀掉他，并不困难，可他终究是母亲的友人，有恩于我呀。

妲己思虑再三，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请姜子牙进宫，一则放在自己眼皮子下边，时时监督他；二是让他过上好日子，也算报了他的恩情。

想好以后，一天纣王与她亲热以后，她对纣王说：“陛下，妾身初到朝歌时，曾听人讲，在朝歌有一算命神仙，名字叫姜子牙。”

纣王笑了，说：“哈哈，美人莫信那些什么神仙、算盘、铁嘴之类，都是骗钱的。他们与神巫不同，神巫是传达上天意旨的。姜子牙，葱子牙，我不关心，没有听说过。”

妲己伸出白嫩的手儿，握拳轻轻为纣王捶背，边捶边说：“陛下不信，妾妃相信。我想请他进宫为妾算上一算。”

纣王想了想，说：“好吧。我先让商丞相去打听一下，然后请他进宫，若算得准，重重奖赏；若算不准，割掉他的舌头。”

纣王传旨召见商容就是为了此事。

商容进得宫来，拜见纣王，说：“大王召见，老臣前来恭候圣命。”

纣王赐座，问：“你可曾听说京城有个姜子牙，姜神仙？”

商容一惊，答：“陛下容奏，老臣听说过。陛下问他为何？”

纣王点点头，说：“果然有此神仙。据说他算得很准，是也不是？”

商容心中这才明白，纣王是在问姜子牙算命准与不准。他一块石头落了地，答：“恕臣直言。据传闻，那姜子牙确实知识渊博。他演练八卦，造诣甚深，算命亦准，老百姓称他为姜神仙。”

纣王想了想，说：“三日以后，将那姜子牙请到宫中八卦堂，本王与妲己贵妃要算上一算。”

商容心想，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与比干亚相正想请姜子牙借算命规劝天子，现在，他倒自己要请了。于是，他连连答应说：“陛下放心，此事由老臣安排就是。”

三天以后，商容、比干陪着姜子牙来到了八卦堂。这八卦堂为宫中祭祀伏羲大神之殿堂，虽不甚大，却很豪华讲究。正殿供奉伏羲神位，左右侧殿摆满了祭器供品。纣王与妲己来到八卦堂，坐在正殿宝座之上。商容上前行礼禀奏道：“陛下、贵妃容奏。姜子牙已经来到。”

纣王说：“让他进来！”

姜子牙在比干陪同下走进正殿。比干是纣王皇叔，站立一旁；姜子牙跪下行了大礼，说：“陛下召见小民姜子牙，荣幸至极！”

妲己坐在宝座之上，见姜子牙今日换了一件官服，看上去比过去精神多了。姜子牙知道上边坐着纣王与妲己，但他不能抬头正视，这是宫中殿规。

纣王转头看了妲己一眼，然后回转来对姜子牙说：“听说你会算命，算得又准，可是如此？”

姜子牙说：“陛下容小民禀奏。小民在昆仑山玉虚宫学习二十年之久，师父元始天尊教导说，天命可说而不可算。命即规律，犹如水之东流、冬之冰雪，自然而成。你若反之，则会有难。因此人人均需循命而行。”

纣王听了，似懂非懂，说：“贵妃妲己想问你一卦，你当小心推算。”

姜子牙说：“小民遵命。请贵妃垂问。”

妲己轻轻嗽嗽嗓子，娇滴滴地问：“姜神仙大名，本妃已经耳闻。请先生说说本妃前途。”

姜子牙稍稍想了想，然后摊开八卦，将签儿一支支摆开，摆了又移，移了又摆，最后说：“贵妃恕小民直说。贵妃妲己，妲者，从女从旦。旦者，日出也。贵妃入宫，犹如晨光初照，朝霞满天。再卦曰，妲者，从女从旦。女者，贵妃也；旦者，太阳初升，天子纣王也。女旦相合，大富大福大贵大吉。从上推算，贵妃与天子如鱼水相依，如雷电相托，美满幸福。小民说卦，不知妥否？若有差错，还望陛下、贵妃见谅。”

纣王听后，大笑说：“算得准，算得确实准。姜神仙不说，本王还真不了解那妲的真意。看来，妲己入宫陪伴本王全是天意。”

妲己听后，心中十分感谢姜子牙。她想，他不是活神仙，起码也是活嘴巴，一个“妲”字，说得纣王眉开眼笑。于是，她趁势对纣王说：“陛下，姜神仙真是神说，请大王奖赏！”

纣王点头，说：“宫中本有八卦堂祭祀伏羲大神，你可留在此处，一则主持祭祀，二可随时为本王说命。”

比干与商容听了纣王的决定，都很高兴。比干对姜子牙说：“姜神仙赶快谢恩！”

姜子牙本意并不想主持什么八卦堂，现在圣旨已下，圣命难违，也只好如此了。也许，在宫中能更多地了解时势，能劝说纣王从善，造福百姓。于是，他又行大礼，说：“小民姜子牙谢恩！”

比干想让姜子牙说一点劝诫纣王的话，就说：“陛下，还可问些有关社稷之事，为万民造福。”

纣王有些不耐烦，勉强说：“唔，好吧。姜大仙，关于社稷，你看眼下可好？”

姜子牙问：“陛下是让我直说，还是虚说？”

纣王也问：“何谓直说？”

姜子牙答：“直言不讳，苦口良药，难免有触犯圣上与后妃之嫌。”

纣王又问：“何谓虚说？”

姜子牙答：“避实就虚，阿谀奉承，难免有欺骗圣上与后妃之嫌。”

纣王笑了，他是个很机智但又非常傲慢固执的君王。他又问：“从你的话听得出，前者直言，有犯上之罪；后者虚说，有欺君之罪。两者都有罪，你选哪个？”

姜子牙答：“我选前者。直言虽犯上，于人有益。”

纣王说：“那好，你说吧。”

姜子牙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社稷之本，百姓也。社稷之魂，天子也。社稷之梁，良臣也。这本，这魂，这梁，缺一不可。商汤行天之道，灭无道夏桀，顺应史潮，已数百年。时至今日，弊端渐显，腐败已出，天子当明察。天子务要遵先训，严朝纲，善民众，固边防，才能成为一代明君。”

纣王生气了，厉声问：“你说当今弊端渐显，腐败已出？”

姜子牙点头道：“恕小民直言。苦口良药，若有犯上之嫌，望天子恕罪！”

纣王十分不悦，又要发作，妲己连忙说：“好啦。时间不早，天子该歇息了。姜子牙可以退下了。起驾回宫。”

纣王和妲己走了。比干和商容为姜子牙捏着一把汗，说：“哎呀，好险，好险！”

正说着，侍从来报：“上大夫梅伯要见丞相，说有急事相商。”

商容说：“让上大夫梅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