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宿命对手，孙传庭战李闯王（1/1）

杨嗣昌立下军令状“下三个月苦死功夫，了十年不解之局”。朝廷增兵增饷，大张旗鼓，像是搭了箭的弓弦，蓄势待发。然而，决战的架势，竟最终行之以招抚之略。兵马开赴了前线，却像是为了谈判桌边多几个“保安”显得有气势那样，根本不是去打仗的。假意投降的张献忠和罗汝才为此不仅有了驻地，还吃起了皇粮，一边“招安”，一边继续招兵买马。

那么杨嗣昌是否是在说大话呢，他究竟有没有出兵打仗呢？当然有。我们就来扒一扒其中细节，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杨嗣昌最终也走向了抚局。

杨嗣昌的“你在教我做事”看起来非常嚣张，但他的压力却也是无与伦比的。无论是管理“不听话”的手下，还是主张与满洲议和，统统困难重重。而这些也预示着“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最终必将破产。

杨嗣昌眼里不听话的手下都有谁呢？一个是洪承畴，一个是孙传庭。杨嗣昌认为洪承畴拥兵自重，不听调度，总是误事，至于孙传庭，则纯粹是理念不合。

孙传庭对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并不感冒，在他看来，增这么多兵、花这么多钱简直就是浪费民力。他尤其讨厌杨嗣昌在他那里增步兵的做法，明确表示只要八千关宁精骑，不需数月就能灭贼。不仅如此，孙传庭还特别耿直，在信中跟杨嗣昌直言不讳：“十面张网，人心不齐，必不能尽贼。”

孙传庭很有眼光也很有想法，但是杨嗣昌不喜欢如此特立独行的属下，不仅对孙传庭的建议实行冷处理，有意无意还打压打压孙传庭。好在杨嗣昌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嫉贤妒能、只知党同伐异之人，对于孙传庭作战的实力和自给自足的屯田方式也是看在眼里的，他后于崇祯十一年七月的召对中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杨嗣昌“三月平贼”的期限是崇祯十年的十二月到崇祯十一年的二月，很显然，他完全没有达到目标，为此，他在四月的时候上疏说“宁难民有负朝廷，毋朝廷有负赤子”。

杨嗣昌是很有水平的，会写皇帝爱看的东西，皇帝一看，十分感动：是的呀，怎么能对自己的人民刀兵相向！但若说杨嗣昌也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写这个是为了脱罪，顺便再为后来的抚局铺铺路。

这一切还要从李自成说起。崇祯十年末，李自成离开陕西，进入四川，一路席卷整个川北地区，无人能挡。同一时刻，洪承畴却以缺饷为理由，按兵不动，延误战机。杨嗣昌十分火大，直接上疏参劾洪承畴，迫使其于崇祯十一年正月起行剿贼。

这次剿贼阵势颇大，洪承畴亲率主力前往保宁，两名副将前往梓潼和剑州，还有陕西巡抚孙传庭打配合。按照孙传庭的想法，现在洪承畴全力出击，那自己就在陕西汉中至秦州一带布好防线，切断李自成部队回陕的可能。

李自成是很聪明的，对于圈套有着敏锐的嗅觉，二月初，他见洪承畴部队聚集在四川北部，立马掉转方向，见缝插针，往陕西西南而去。一向作战骁勇的洪部，此刻竟打了愣，战机稍纵即逝，李自成顺利进入西和、礼县一带，孙、洪前后夹击的计划就此泡汤。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计划策划十分，执行零分，不仅杨嗣昌气得肝疼、文官们跳着脚上疏，孙传庭意见也很大，话里话外认为失去这次机会是洪承畴贻误战机导致的。

孙传庭一语成谶，果然十面张网是做不到了。眼看军令状已然过期，杨嗣昌赶紧上疏皇帝，先用“宁难民有负朝廷，毋朝廷有负赤子”稳住皇帝，再说自己有罪，最后不忘狠狠参洪承畴一本。

洪承畴果然遭到了处分，宫保尚书头衔被削，成了侍郎。他瞬间清醒，再也不打愣了，并就此记恨上了李自成，开始一门心思追着李自成跑，其他人都交给了孙传庭。其部下曹变蛟相当勇猛，见着闯军就砍，不要命似的，穷寇勿追这词直接被他踢出字典，凡是看见敌人，不死不休，直斩获六千多人，把李自成赶到西羌才完事儿。史书记载，曹变蛟一路杀了上千里，近一个月没脱过战甲，睡觉时都穿着，时刻准备战斗（变蛟转战千里，身不解甲者二十七昼夜，余贼溃入塞），一度把李自成打到只剩百余人。

但是李自成非常厉害，绝不坐以待毙，他趁着洪承畴手下的左光先失误，抓住机会竟杀出了重围，一路回到川陕边境。

洪承畴非常悔恨，上疏请罪，称让李自成带着三百人逃跑实在是计算不周，愿担责罚。朱由检并未怪罪于他，只让他赶紧和孙传庭联手，共收全捷。

崇祯十一年六月，不服输的李自成收拾残余部队，整合了三千人马，往四川退去。八月，洪承畴率曹变蛟等人杀来，大战数次，砍去了李自成三分之二的人马。李自成陷入了人生低谷，手边只剩一千残兵败将，他甚至一度不敢回营帐睡觉，就怕有人叛变，拿他的人头去请功。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世上没有绝对的低谷，只有更低的低谷，老天对李自成的考验远未结束。

有人发愁就有人欢喜，现在朝廷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觉得闯军的部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廓清”了。而此时，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正吃着皇粮，堂而皇之养精蓄锐。

李自成是没有这般韬光养晦的机会了，他的信用在车厢峡用完了，又不如张献忠会交际，现在除了硬刚到底便没有别的选择。李自成咬咬牙，决定从潼关突围。

潼关突围绝对是九死一生，孙传庭等人早就做好了埋伏，就等着李自成入网。据记载，这个埋伏相当密集，每隔五十里设一卡，缩小了就跟百米跨栏似的。不是专业运动员，指不定搁哪个卡上就扑街了。

李自成硬着头皮突围，不断遭遇埋伏，一刻不得安宁，什么吃饭、休息统统没时间，上个厕所都要打几个预警，身边的兄弟一个一个倒下都来不及看是谁，可算是“才出包围，又入埋伏（变蛟等以官兵跳荡驰击，死者蔽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混乱中，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迅速弃马上山，逃亡山中，便是人们熟知的“十八骑”。

起义军有千千万，头目也可以凑个加强连，但是只有李自成命大如此，他不仅有勇有谋，还运气爆棚，能够绝处逢生。留得一线生机的李自成不会气馁，他记住了，记住了潼关，记住了孙传庭，也记住了大明皇帝。他蛰伏在大山深处，日后必然归来，那时候，他会为所有死去的弟兄复仇，并亲自把“生存与毁灭”的选择交给这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却没有选择蛰伏的机会。

现在，杨嗣昌或许想起了当初孙传庭的话，“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确实只是个蓝图，下属完美配合是不存在的。至七月间，杨嗣昌狠狠反思了自己，终于在召对中为自己过分苛责孙传庭做了检讨。从此，杨嗣昌也放弃了幻想，开始走抚局路线，同时也主张起了对满洲议和。议和的建议一出，可谓是震惊朝堂，那又是一番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