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广撒网（1/1）

这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为这些红男绿女创造出来的失乐园。

秦原经过一个个ktv包厢，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处监控，但只是一个摆设，摄像头从来没有开过。

顾川说小夏是从五楼拐角掉下来的，那应该就是这一间，502。

秦原推开门走进去，一人正在点歌，一人正在开啤酒瓶，中间沙发上坐着一个肥胖油腻的中年男子，腿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人闻声抬头打量着秦原。

秦原连忙道歉说走错了包间。

她下楼到前台处，问道：“你好，我想查询一下包间预定的情况，可以么？”

前台小姐礼貌地问道：“是要预定包间么，我给您看一下。”

“不是，”秦原说道，“包间我已经在网上订好了，我是想查一下你们的包间预定记录，比如在11月5号那天，谁预定了502房间。”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说道：“对不起女士，这是上个月的事情了，相关的记录已经送回了公司本部存档，我这边是无权查看的。”

秦原不甘心地说道：“那网上预定的记录应该是可以查到的吧。”

她看看四周无人，把两百元的钞票从台上推过去，展开笑颜说道：“小姐姐，你人美心善，就帮帮我吧，我怀疑我男朋友出轨了，但是还没有证据。”

前台小姐四下看了看，收起那两百元钱，在电脑上一顿查找，把当天预定过502包间的信息都调了出来，没有孙川笠、金帅或者顾川的预定记录。

秦原有些失望，前台小姐说道：“我给你查的是当天的消费记录，不只是网上预定，还有电话预定和直接过来的，没有你说的这几个人。”

“这个信息全么？”秦原探头问道，“我是说，会不会有遗漏？”

“肯定是全的，”前台小姐笃定地说，“公司要统计人次和每日流水的。”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南宫炀的声音：“秦原。”

秦原转过头，南宫炀几步跑到她面前，笑了笑：“咱们俩还来ktv？”

南宫炀的笑容令秦原心痛，她之所以一眼就喜欢上南宫炀主要就是因为他的笑容吧，一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仿佛散发着阳光。

缘尽了，秦原心想，为了他更好的前程，也为了自己——她要查小夏的事，不想连累他。

前台小姐看到南宫炀两眼放光，他走过来的瞬间感觉厅堂内撒满了阳光，同时很疑惑，不是说怀疑男朋友出轨么，这小伙子看上去阳光正派。

看秦原神情凝重，南宫炀把她拉到一边，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查小夏的事？”

秦原摇摇头，扯开声带，她压制住声音中不自觉的嘶哑：“想唱歌了。”

“你能唱《红玫瑰》给我听么？我喜欢听你唱这首歌。”在包厢的沙发上坐下，秦原低声说道。

“得不到的总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南宫炀的歌声非常有磁性，包间里回荡着悠扬的歌声，几乎分不清是不是开了原唱。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闪烁起来，“孔双”的名字跳跃在来电显示上。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笑容……”歌声戛然而止。

秦原的视线长久地聚焦在手机上。

歌声停下来，只有背景音乐空荡低沉地回荡在包间里。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和孔双一直藕断丝连，你当我是傻瓜吗？”秦原抬起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南宫炀愣住了，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知道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在他答应孔双去见王教授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交出了命运的主动权。

秦原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出那令她痛彻的三个字：“分手吧。”

秦原擦着南宫炀身边走出去。

南宫炀呆愣在原地，看着晃动的毛玻璃门，终于反应过来，拔腿猛然追了出去。

南宫炀只记得那天的风特别大，感觉特别冷，而秦原仿佛和风比速度一般，南宫炀全力奔跑却只能追逐她的背影。

两人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马路上，一盏路灯下，南宫炀终于追上了她。

路灯投下两人颀长的身影。

南宫炀抓住秦原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跟孔双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再走回头路了。”

秦原看着他，说道：“是吗？那你的保送呢？”

南宫炀说道：“欠她的人请我会用别的方式还，如果不行，这个保送我不要了，我自己考。”

秦原说：“她以后还能帮你出国，还有体面的工作，这些你也不要吗？”

南宫炀说：“我凭自己也可以。”

秦原咬紧了嘴唇，竭力控制眼泪掉下来。

本来以南宫炀的智商，考上一所好学校一直读到博士，问题都不大，若不是那年的意外，或许他们不会来东大，他们会和自己的同学一样，读一所省内的或者北京的大学，不会认识孔双和孙川笠，他们会无忧无虑到毕业。

而那年的意外，秦原知道自己脱不开干系。

秦原摇摇头，终于抑制不住眼泪流下来：“炀，我想我们到底是八字不合，我老拖你后腿，孔双才能帮你呀，我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

南宫炀摇摇头说道：“你不要再自责了，那年的事不怪你，这么多年我也认了。”

南宫炀轻轻拭去秦原脸上的泪水，温柔的动作彻底击碎了秦原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秦原崩溃地哭着说道：“可我觉得太累了，我们在一起太累了！我好辛苦，我支撑不下去了，我想要安全感，你懂吗？我不渴望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我想踏踏实实地和一个爱我的人在一起，你明白吗？”

南宫炀愣愣地听着，眼神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秦原咬着嘴唇：“我不想天天提心吊胆，心慌意乱，这种煎熬下，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爱你了，我想要的感情不是这样的，我们真的不合适。对，南宫炀，是我想分手了，我累了。”

秦原转身离开，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冷风将南宫炀的话送入耳中：“秦原，我很喜欢你，我爱你，从小到大，只爱你一个。”

秦原脸上的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岿然不动。

肩膀不要耸动呀，秦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背对着南宫炀摇了摇头，表示她不信，或者她根本不在乎，whatever。

李琛决定再做一次走访，向宁小夏身边的同学再了解一些情况，如果确实还是没有任何突破，那就让案件定性尘封吧。

“我们学校今年不是事比较多嘛，嗨，其实往年也有自杀的，今年都赶这几个月了。”宁小夏的同学，一个微胖的女生一边吃着烤串一边说道，“最近学校特别关注大学生的心理健康，辅导员没事就来转转，找我们谈心。”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李琛心想。

女生说道，“小夏安安静静的，很温和，成绩很好，一直是第一名，她当年入学时专业课和文化课都是第一，比第二高了好多，我们都说她来东大屈才了，东大最强的是生物系，全国数一数二，北大清华也得靠边站，但美术嘛就一般般了，我们都说她该去中央美院，她笑笑说她来东大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李琛问道。

上次走访时没见到这胖丫，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一段时间。

胖丫点点头：“我们都调侃说是男朋友吧，小夏摇摇头笑着说不是，她没有男朋友，我们都不信，她这么漂亮性格又好，怎么可能没男朋友。”

“那是因为谁？”李琛问道。

“她没说。”胖丫摇摇头。

“她的圈子是怎么样的，除了男朋友，还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evan，”胖丫说道，“她和evan关系最好，和大家关系也不错，但好朋友就evan一个，她圈子挺简单的，生活也挺简单的，不上课就去图书馆。”

又走访了一圈，和上次得到的信息大差不差。

周围的人普遍对宁小夏的印象很好，但交往不深，印象中是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喜欢读书看电影的女孩子。

李琛想起宁小夏倒在血泊中看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她翕动的嘴唇，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他捏了捏眉心，那几天任务重，熬了几夜，是不是幻觉了，或许这个事本身就没有那么复杂。

确实每年都有大学生自杀的新闻，屡见不鲜，而且是越好的学校越多。李琛本身也是学霸，父母都是老师，当年违背了他们的意愿执意考了警校，他从小就爱读侦探，爱看警匪电影，当警察是他从小的梦想。

李琛记得看过一个报道，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从小被父母老师打击，抗挫折能力反而比成绩好的孩子强很多。

正胡思乱想着，下课铃声响起，一群学生鱼贯而出。

李琛随手拦住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子，问他：“你认识宁小夏吗？”

旁边穿蓝色T恤的男孩子吹了个口哨：“是你大二时想追的那个学妹吧？”

李琛本无意之举，没想到竟然捞上来一条小鱼。

白衬衫男生说：“我对宁小夏其实了解也不多，那时候就是广撒网嘛……”

“广撒网？”李琛挑挑眉毛。

“嗨，”白衬衫男生挠了挠满头的卷发，“好看的学妹，能追的都追一追，不知道哪个能成嘛。”

李琛摇摇头。

白衬衫男生说道：“当时很亮眼，她们两个女生，都挺好看的，当然大家审美有差别，有的人喜欢她闺蜜那一款，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小家碧玉的，她那个闺蜜，一看就太有想法有个性……”

“闺蜜？”李琛抬起头。

在之前的走访中并没了解到她有女性的好友，她的室友异口同声，来往密切的只有evan一个。老师和辅导员并不会了解每一个学生，对小夏的社交圈也不甚清楚。

“叫，叫，什么来着，”蓝色T恤男生想了想，“奥，叫秦原。”

李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衬衫男生喝了一口可乐，说道：“两个女生好的跟谈恋爱一样，我们俩分别追，我追宁小夏，他追秦原，最后感觉我俩特傻逼，就像俩电灯泡，特别尴尬。我们俩一致觉着，她俩关系好的过头了，不像是普通闺蜜，女生不都是塑料友情么，我都怀疑这俩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男生，是一对蕾丝边。”

蓝色T恤抬起胳膊肘撞了一下白衬衫：“人俩不是拉拉，后来各自有男朋友了，宁小夏听说找了个富二代。”

李琛瞪大了眼睛，宁小夏有一个关系这么好的闺蜜，之前走访中竟然无一人提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李琛问道。

“就我们刚上大二，”蓝色T恤说道，“那会儿大一学妹刚来嘛，我们要抢先下手。”

李琛问道：“最近你们学校连续发生了几起自杀，你们怎么看？”

白衬衫和蓝T恤互相看了一眼：“听说过，那个博士哥哥已经读了五年了，想发个小文章毕业，导师不同意，他想要一篇大文章评长江学者，博士哥哥想早些毕业工作，孩子嗷嗷待哺……”

李琛说：“最近的一起，你们学校一个女生从对面大楼跳楼的事，知道么？”

“这事儿肯定是知道，”蓝色T恤说，“但具体是谁不清楚，我们不是特别八卦，而且这类信息学校也很注意保密。”

秦原一夜无眠，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里像一台乱码的电脑，和南宫炀的过往，一帧帧画面，凌乱的碎片一般不断闪回。

凌晨三点，秦原亦梦亦醒，她走在茫茫的森林中，森林深处一个女孩坐在树下读书。

秦原走近，女孩把书放在膝盖上，是一本《挪威的森林》，拨开遮挡的树叶，秦原看清了女孩的脸。

是宁小夏。

她对着她露出惨淡的笑容。

秦原猛地醒过来，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凌晨四点钟。

她再也没有一丝睡意，干躺到六点，感觉很煎熬，于是穿上运动衣与跑步鞋出去跑步，压力大的时候她通过跑步来减压。

秦原刚下楼，就看到舍管正和一位男子交谈，看上去三十多岁，身材颀长，穿着件皮夹克，留着寸头，鼻梁坚挺。

男子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格外有神。

舍管见到秦原走过来，连忙说道：“她就是你要找的秦原。”

秦原愣住了。

男子走上前来，伸出手：“你好，秦原，我是市公安局刑警李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