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1/1）
第十六回
怀异志李密离京城显忠义伯当箭穿身
且说李密在长安，总是坐卧不宁，长吁短叹。独孤公主几经劝慰，也无济于事。
这几天，听说程咬金到了长安，心里盼着他来拜见。因为他知道程咬金与李世民有仇，不比秦琼于李渊有恩，听听他的消息，也是好事。可是左等右等，程咬金也没来看他。接着他又听说，程咬金被李渊封了官，李密更是怒火中烧，百爪挠心。他想，程咬金被封了官，将来徐茂公、秦琼等人也必然前来投唐。这样一来，我李密就彻底完了。住在长安如行尸走肉，再没有出头之日，无异于等死。
一日，他找到王伯当说：“长此下去，怎能东山再起呢！”
王伯当说：“不知主公有何定夺？我想莫如及早离开长安。如果晚了，咱们的部下都被李世民拉过去，就一切都完了。徐茂公在黎阳，张善相在伊州。听说单雄信做了俘虏，被王世充说服，归了郑王。权衡利弊，眼下只有投茂公和善相去，再聚众兴兵，以图后事。”
此时贾润甫也来了，在一旁默默听着。李密自认贾润甫也是他的心腹，说话也不避讳。
王伯当接着说：“这事好办，就说去山东和河南等地招募旧部，一齐投唐，就名正言顺了！”
贾润甫在旁听着，劝李密说：“主公这样做，我以为不妥。第一，唐王待主公不薄，况且以公主相许，我看是真意。第二，主公既已投唐，再离唐而去，就称叛逆，如被发觉，性命难保。第三，独孤公主真心相随，你一走留下她一人，怎么生活？我想主公还是安心于唐，听凭自然，以图其便，这是万全之计。当今天下纷争，百姓都图个安宁，谁也不愿再打仗了。如果唐王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主公就不应再有什么异想了！”
李密听了很不高兴，说：“我把你看成我的心腹，你怎么这样说话？”
贾润甫见李密不以为然的样子，想起往事，痛上心头，流着泪说：“主公啊，当年瓦岗起义势如破竹，气势很盛。可是自从翟让大哥被杀之后，人心涣散，上下离心。人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暗地里都说你弃恩忘本。翟大哥亲手扯起瓦岗大旗，落那么个下场，他死得好惨好屈呀！假如主公弃长安而去，企图东山再起，那么以主公对翟让之心，以主公对茂公之心，谁还能在你身旁聚义？我说这话，完全是肺腑之言，愿主公能听得进去！”
李密被贾润甫揭了短处，立时大怒，说：“你不同心于我，要你何用！”说罢举剑要杀润甫。王伯当急忙上前拦住了。
王伯当说：“润甫之言虽然有伤尊颜，但也有可取之处。我劝主公还是要告知独孤公主，一同潜出长安。就是李世民得知，派兵来阻，有独孤公主在旁，他们也不敢胡来。”
李密听计，夜里的时候，便沉着脸对独孤公主说：“我有一事郁结于心，不敢言明。”
独孤公主说：“大丈夫胸怀磊落，夫妻之间，有何话难言？”
李密说：“我身在长安，总是不安。上次世民污辱于我，可见他仍耿耿于怀。再说，我李密绝非人下之人，所以想离开长安，另图他计。”
独孤公主听了很是伤心，说：“唐王对你这么厚待，你仍与他二心，实在不应当。我已嫁你，你如此行事，将我如何安排？”
李密说：“我想携你同行，不知意下如何？”
独孤公主大怒说：“你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就是随你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李密大怒，恨不得一剑杀了她。此时一个侍女相劝说：“有什么事好商量，不必伤了夫妻伉俪之情。”
李密看说不动独孤公主，径自走出来，见了王伯当学说经过。王伯当听了大惊：“此事已经败露，应该及早行动，不然性命难保！”
李密连连点头。二人商量一阵，决计去伊州投奔张善相。这张善相是李密老部下，眼下守伊州，王世充因路途遥远，没有去攻打他。
计议已定，王伯当领二十几名亲兵相随，乘着夜晚出了长安城，打马如飞向山林中跑去。等逃到安全之处，再寻去伊州的路径。
李密潜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府。这是独孤公主报的信。李世民听了，急忙来见唐王李渊。李渊听了拍案大怒：“好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这样厚待于他，他不图报，反而背我而去！”说罢，要发兵去追。
李世民说：“父王不要着急。我想他们也跑不远，请父王发虎头令牌，通知各州县，处处设卡，见着李密和王伯当，立刻拿下解来长安！”
李渊依言，发下虎头令牌，捉拿李密和王伯当。
李密和王伯当等二十几人，跑到天亮，来到一座城池跟前。李密和伯当不知是什么地界，便找当地人打听。当地人说这是桃林县。
这桃林县是个大山区，县城坐落在山坡上，四外都是高山峻岭，不能通过，必须从县城过去。李密派了两个卫士来到城门，守门军卒戒备森严，因为他们早得到县官的号令：严查行人，一旦可疑，就拿到县衙。
这个县官叫方正治，是个忠实可靠的人，自从接到虎头令牌之后，昼夜值班，不敢粗心。
李密的两个卫士对守门军卒说：“我们要从此通过。”
守门军卒见有二十几人，心中怀疑，便说：“等我禀知守门官，方能放行。上边有令要缉拿逃犯李密和王伯当。”
两个卫士本是粗野之人，听说一个小小县城竟敢这样对待魏主，立时大怒，抽出兵器要砍。守门军卒急忙逃跑。
王伯当见出了事端，便要上前劝解。李密说：“不要再动口舌，杀入就是了！”
二十几个卫士听李密这样说，便各自抽出兵器，杀向前去。守门的军卒看抵挡不住，便跑到县官方正治这里报告。方正治害了怕，正要命令军卒关门，李密的卫士冲了进来，守门军卒仓促应付，尽被杀死。县官方正治藏在悬阁之上，躲过了灾难。
李密与王伯当叫卫士们赶快出城，卫士们抢了一些吃食和银两，匆匆地护着李密和王伯当出了桃林县城。
方正治躲在悬阁之上，听着安静了，慢慢下来，得知李密和王伯当跑了，恐怕吃罪不起，连夜跑到熊州城（今河南宜阳）。熊州城刺史叫史万宝，听方正治报告了情况，说：“这一定是李密和王伯当了，但不知逃向何方。如果咱们放走了李密和王伯当，秦王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
熊州总管盛彦师说：“这个不难。出桃林县向东南方向，两旁是山，只有一条道路，可通熊耳山。到了熊耳山，山高林密，他们要躲藏起来，我们不好捉拿。我们先不惊动他们，悄悄派兵守住熊耳山的出口。我想他们不能在熊耳山久留，等他们出来时，一拥上前，准能抓获。”
史万宝认为盛彦师的主意很好，便下令调兵一千人，攀山路绕到熊耳山出口，埋伏在草丛中，等候李密和王伯当诸人。
李密和王伯当领着二十几人，出了桃林县沿着山路往前走。走到天黑，见前面是高山横路，寻了半天，才寻见一条道路，便顺着道路进了山。
天黑了，路窄难走，大家又累又饿。李密说：“先歇歇脚，打打尖（吃饭），天亮再走吧！”
王伯当说：“如此山高路窄，万一有强人出没，我们可就难办了！”
李密说：“没事。那县官吓得屁滚尿流，还能追咱们来吗？如有山大王出来更好，我们收服了他们，在此处落草，也是好事。”
王伯当无奈，只好坐下。二十几个人吃了饭，便靠着树，慢慢睡着了。
李密睡不着，与王伯当说话：“伯当，如今只剩下你我至交了。我李密闯荡半生，混到这个地步，真叫人悲伤啊！”
王伯当安慰他：“人生前途难以预料，今日河东，明日河西。日月两车轮，乾坤如旅舍。人逢乱世，民不聊生，所以出来闯荡。当年我与魏公草草相依，时至今日，至死不移，这就是我的为人。生事魏公以忠，死全魏公以义。”
李密听了甚为感动，拍着王伯当的肩头说：“你武艺高强，人讲信义，只是因我连累了你，使你随我东躲西藏，不能施展抱负。”
王伯当说：“人各有志，随魏公受苦受累，没有怨言。”
说着话，二人肩靠肩睡着了。一觉醒来，山涧流泉“叮咚”作响，林中鸟雀鸣啭不停。李密望着群山，激情满怀，壮志不已，对王伯当说：“我李密如有神灵保护，一朝得势，便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封此山为卧龙山。”
王伯当笑笑，催促大家快走。二十几个人睡了一夜觉，有了精神，快步前行。李密和伯当骑着马在后。走出大山，前面是一片密林，密林边上仍是曲曲弯弯的小路。他们顺着小路走去，刚到路头，只听密林中，几声炮响，冲出一队人马，拦住去路，为首的将官正是盛彦师。他大吼道：“李密、王伯当，快快下马受缚！”
李密和王伯当吃了一惊，看看人家人马很多，不敢抵抗，只好说：“将军请了，你认错了人，我们不知李密和王伯当为何人，请让开出路！”
盛彦师大笑道：“还敢欺骗我们？我们奉命捉拿逃犯。如不是李密和王伯当，就请跟我回熊州城，验明正身，再放你们！”
李密和伯当见盛彦师不放他们，没有办法，就拨马后退，企图就原路逃跑。谁知这盛彦师也不追赶，只是在马上大笑。
又听得一声炮响，山林之中又冲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史万宝。他站在山头高喊：“李密、王伯当，赶快下马就擒！”
李密见前无进路，后无退路，对王伯当说：“兄弟，如何办？”
王伯当狠狠心说：“主公，只有冲杀出去，求个生路！”
李密点头，命令二十几个卫士冲杀，自己也抽出宝剑与王伯当合力冲向史万宝。史万宝本想抓个活的，献唐王请赏，现在看李密等人拼死向外冲，早忘了原来的打算。紧急之中史万宝下令：“放箭！”
他这一声令下，埋伏在山坡上、密林中的弓弩手，一齐向李密和伯当放箭。一时间飞矢如蝗，前边的二十几个卫士，早早地中箭身亡。李密和伯当跑出来时，没有甲胄在身，只靠用剑拨打箭矢，没有多久，李密身中数箭，跌下马来。那马也中了许多箭，嘶鸣暴叫逃跑了。
王伯当见李密中箭落马，急忙跳下马来，抱起李密躲在一棵大树后，为他拔掉身上的箭矢。
李密周身淌血，眼泪汪汪，对王伯当说：“兄弟，我李密当死于今日，你武艺高强，快闯出重围，逃命吧！来年周日，为我烧上一把纸，我就含笑于九泉了！”
王伯当哭着说：“主公，伯当绝不愿个人逃生！”
二人正说着，从对面又射来许多箭矢，王伯当以自己的身躯挡住李密，背后连中数箭死于李密怀中。
李密轻轻将他放下，刚刚抬起头来，又一阵箭矢飞来，都中脑门。
过了许多时候，史万宝和盛彦师走了过来，看看李密和王伯当已死于树下。
盛彦师说：“应该拿活的，咱向秦王方好交代。如今都射死了，不知他们到底是不是李密和王伯当。”
史万宝说：“这有何难。将他们的首级砍下，解往长安。如是李密和王伯当，咱是大功一件；如果不是，秦王也不会怪罪，可见我们已努力抓捕逃犯了！”
盛彦师想了想说：“只好如此！”
于是，二人命兵士将李密和王伯当的首级砍了下来，将尸体扔在荒山野草间，就收兵回熊州去了。
可怜两具无头的尸体，被蚁钻蜂咬横躺在山坡大树之下。山风吹来，树叶悲鸣，似乎述说着王伯当的忠义和李密的罪孽。
李密、王伯当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