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韩非列传（1/1）

原文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②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③。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④，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⑤。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

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⑥。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而去，莫知其所终。

或曰：老莱子⑦亦楚人也，著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

盖老子百有六十馀岁，或言二百馀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

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合五百岁而离，离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

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于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齐焉。

世之学老子者则绌⑧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注释

藏室：国家的藏书室，即图书馆。

②子：古时对男子的尊称。

③蓬累而行：像飞蓬飘转流徙而行，转停皆不由已。蓬，一种根叶俱细的小草，风吹根断，随风飘转。累，转行的样子。

④态色：情态神色。淫志：过大志向。淫，过分的意思。

⑤矰：读zēng，来射鸟的拴着丝绳的能收回来的短箭，也泛指短箭。

⑥自隐：隐匿声迹，不显露。无名：不求闻达。务：宗旨。

⑦老莱子：老莱子（约公元前599年—公元前479年），春秋晚期思想家，道教人物。他的生活年代与老聃同时，其影响远大，堪称一代杰出的思想家。

⑧绌：通“黜”，贬斥的意思。

译文

老子是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他姓李，叫耳，字聃，是周朝掌管图书馆藏书的史官。

孔子到了周朝都城镐京，准备向老子问礼。老子说：“你所说的人，他的人与骨头都已经腐朽了，只有他说的言论尚存。况且，作为一个君子，当时机成熟时就不应该出去做官，当时机不成熟时就应该保持好心态，随遇而安。我听说，会做生意的商人常把货物藏得很严密，仿佛什么也没有；有盛德的君子，看他的容貌，却仿佛是看到了一个愚钝的人。去掉你身上的骄气与过多的欲望，把你不必要的姿态容色与过多的志向都去掉，因为这些对你的身体都没什么好处。我所能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些。”

孔子离去后，对他的弟子说：“鸟，我知道它能飞翔；鱼，我知道它能在水中游动；兽，我知道它能奔跑。能奔跑的兽，我可以用网去捕捉它；能游的鱼，我可以用钓线去钓它；能飞的鸟，我可以用箭去射它。至于龙，我就不知道了，它是不是能乘风云而上天？我今日见到老子，感觉到他就像龙一样。”

老子修道德，他的学问以隐居修养、追求无名为主。他在周朝都城镐京住了很久，见周朝已衰，就离开了镐京。老子到函谷关时，函谷关令尹喜说：“您就要隐居去了，请尽力为我写一部书吧！”于是，老子就写成一部书，书分上下篇，说的都是关于道与德的，共五千多字。之后，老子就离开了，不知所终。

有人说：老莱子也是楚国人，写书十五篇，专门阐发道家思想。他与孔子处于同一时代。

老子大概活了一百六十多岁，也有人说是二百多岁，那是因为他修道而获得长寿。

从孔子死后一百二十九年，史书上记载周太史儋见秦献公，说：“起初秦与周是合在一起的，五百年后分离，分离七十年后有霸王出现。”有人说太史儋就是老子，有人说不是。世上没有人知道哪种说法对。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老子是一位隐居的君子。

老子的儿子叫李宗，李宗是魏国将军，分封在段干。李宗的儿子叫李注，李注的儿子叫李宫，李宫的玄孙叫李假。李假在汉文帝时为官。李假的儿子李解担任过胶西王刘卬的太傅，最终安家于齐地。

世上崇尚老子之学的人一般都排斥儒学，崇尚儒学的人则排斥老子之学。

“道不同就不在一起共同谋事”，难道就是指这个而言的吗？老子崇尚无为，一切顺其自然，主张清静，一切自归其正位。

编后语

《管晏列传》之后是《老子韩非列传》。《老子韩非列传》是一篇关于先秦道家和法家代表人物的重要传记，涉及老庄申韩等人物，代表了汉人对道家与法术家关系的重要看法。本文选取了《老子韩非列传》中老子的传记，省略了庄子、申子、韩非子以及慎到等人的传记，以及司马迁的相关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