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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雄风扫高平(1/1)

柴荣登基,赵匡胤又从开封府马直军使擢升为禁军宿卫将,成为禁军中的将级军官,虽然职衔仍不高,但统率的是围绕在柴荣身边的核心亲军,地位十分重要。

没几天,边关警报便一连串飞了过来。

北汉主刘崇得知郭威驾崩,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天赐良机来也!

自从三年前郭威登基,刘崇发兵晋州大败后,再也不敢染指中原。现在,郭威这块绊脚石没了,继位的柴荣不过三十出头的嫩瓜,早年一直在江汉一带做买卖,很迟才入军旅,在军队中完全没有地位。再加上后周初年王峻专权,柴荣也没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样的人当皇帝,几个人能服他?趁现在这个乱乎劲,正是发兵中原夺取江山的大好时机。

为了增加胜算,他又学起“儿皇帝”石敬瑭那一套,对契丹自称“侄皇帝”,许以极其丰厚的报酬,邀请契丹出兵,助他扫平中原。面对山一般堆积的金银玉器,契丹人动了心,命大将杨衮率万余骑兵、五万多步兵,与刘崇合兵并州。

刘崇亲率三万人马,以张元徽为先锋,联合契丹兵南下,进逼泽、潞二州。泽潞节度使李筠命将领穆令均率两千兵马迎敌,不料中了北汉军的埋伏,两千兵马死了一千多,穆令均阵亡,剩余人马只得撤回潞州依托城池固守。潞州城池坚固,刘崇不想在攻城上耗费时间,便分兵围城,其余人马直扑泽州。

龙椅尚未坐热的柴荣马上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生死局。刘崇这是欺负自己年幼,立足未稳,声望不足,想趁火打劫!面对气势汹汹的北汉契丹联军,后退即死,向前,打败刘崇,才有生路,这是唯一的出路,而且,必须自己亲自出马,亲自打败他,委托任何人都不行!因为,别人打败刘崇,那是别人的功劳,你柴荣新皇登基,寸功未立,何以服众?谁会相信你有能力有气魄坐在皇位上?

必须御驾亲征!

但是,他刚说出这个想法,宰相冯道马上出班上奏:反对!

冯道何许人?他自号长乐老,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其间还向辽太宗称臣,一贯圆滑世故、老谋深算、谨小慎微,从不多说一句话。但今天,皇帝刚张口说御驾亲征,他便站出来反对,分明就没把柴荣这个年轻的新皇帝放在眼里!

他以为柴荣是头脑发热,贪功冒进,谁知柴荣早把前前后后想了个透彻。

冯道说:“陛下初继大统,江山未定,人心未稳,必须坚守都城,安定人心。对付北汉契丹联军,派一大将领兵征讨即可。”

柴荣说:“北汉主刘崇必会亲征,我不亲自出马,三军难安!”

冯道摇头:“北汉主自上次晋州惨败以后,必不敢再亲自出征。”

柴荣又说:“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都是亲自出征的。”

冯道还是摇头:“陛下不能和唐太宗相比。”

柴荣仍道:“北汉军乃是乌合之众,我军击之,如泰山压卵。”

冯道仍是一个劲摇头,道:“陛下不是泰山!”

柴荣大怒:“待我得胜还朝,看你以何面目见我!”

说完,要三军听命,他亲征北汉,却不让冯道随行,只让冯道担任太祖皇帝山陵使,主持太祖丧事。

有些战略家就像是天生的。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柴荣不是拿命一搏的疯狂赌徒,而是从全盘到局部都有精确的量度和设计。从兵力配置、粮草辎重的跟进到军队士气的提振,每个细节都有充分的准备。

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率前锋先行,快速抵达泽州前线迎敌,缓解潞州城压力;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镇宁军节度使郭崇率军从磁州包抄敌军右路;河中节度使王彦超、保义军节度使韩通率军从晋州包抄敌军左路;柴荣亲率禁军主力从中路迎敌;同时调河阳节度使刘词率军作为后队,形成一个凹形防御面,这样既能分散北汉军的进攻力量,又可以在反击时形成战略包围,让刘崇有来无回!

刘崇久围潞州无果,听说后周援军已到,只留少量部队围困潞州,其余兵力向泽州方向集中。后周先锋部队在泽州的高平城与北汉前锋相遇,两军交战,北汉军被后周军击溃。柴荣怕刘崇逃跑,当即下令加速前进。

这时,禁军中的控鹤军都指挥使赵晁脑子进水,出来劝中军缓行,说大战当前,皇上掌控中军,不宜过分靠前接敌,而应该稳健靠后。柴荣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喝道:“现在什么时候?我御驾亲征干什么来了?此时就当一鼓作气,三军用命,迎难而上,锉掉敌军锋锐!你竟然大谈持重缓行,这个时候还贪生怕死,要你何用!”立即下令,免除赵晁职务,押回大牢,听候发落。

此令一下,三军震慑,所有的人不再存侥幸之心,全军速度顿时加快,只用了两天就抵达泽州,与北汉军遥遥相对。

柴荣未进泽州城,而是和三军将士一样,驻扎在泽州城外,他的中军大帐,就是整个后周队伍的核心。稍做休息,他便走出中军大帐,一直走到最前面的军队前。三军将士看到皇帝走到他们中间,顿时群情激奋,整个军营欢声雷动。

柴荣登上一个高台,大声说:“自安史之乱以来,整个国家陷入战乱,灾祸不断,国运不济,黎民百姓苦难不绝。至今,国家仍然破碎,百姓仍然穷困,根源何在?大家想想,石敬瑭给契丹人当儿皇帝,送掉燕云十六州,让契丹人随时可以进入我中原‘打谷草’,祸害我们,为什么?如果我们建立了统一的国家、强大的国家,还有谁敢来欺负我们?还有谁敢来抢我们的土地和财产?今天我们面对的北汉,一直与我后周为敌,觊觎我中原已久。如果我们不打败他们,日后就会为人所欺,我们的父母、妻儿都将受人欺辱。将士们,国家的命运掌握在你们手中,你们自己的命运、家人的命运,也掌握在你们手中。我们进一步,是生路,退一步,就是死路,绝路!”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大大激发了三军将士的斗志,两万多人齐声高喊:“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公元954年四月,高平城外的巴公原,是一片开阔无垠的地界,天然的战场。

北汉军队列的是一字长蛇阵,刘崇亲率禁军主力居中,大将张元徽居左,契丹大将杨衮率契丹兵马居右。

后周这边,樊爱能、何徽居右,对位张元徽;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李重进居左,对位杨衮;宣徽使向训率精锐骑兵居中,对位刘崇;柴荣亲率近卫军在二线压阵,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宿卫将赵匡胤随行;而河阳节度使刘词的部队正在赶往战场,赶到后作为预备队顶上。柴荣另外派史彦超率两千兵马埋伏在北汉军的后路,作为一支奇兵,准备在北汉军败退时,伏击全歼!史彦超曾担任过泽州刺史,熟悉地形,选择巴公原以北的江猪岭设伏。

刘崇这边,总计兵马近十万,而与他对阵的后周柴荣,兵马才两万多,而且骑兵不多。双方实力悬殊,以致刘崇完全不把柴荣放在眼里,所有人马全数排上,也不留预备队,以便战场形势变化后适时调整和补充。但是,实战经验丰富的杨衮却发现了问题,他认为后周军队的布阵相当精当,显得准备充分,且信心十足,便赶到刘崇处,说:“后周军是强敌,不可贸然进攻!”但这时刘崇心里正在懊恼的是,请来这么多契丹兵马,得付给他们多少金银财宝。早知柴荣只有这点兵力,他自己完全可以对付,杨衮这个时候还过来长敌人志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机不可失,将军就不要说了,且看我破敌。早知柴荣只有这点兵马,也不用请你们来相帮了。”

杨衮也是有脾气的人,见刘崇竟然这样说,就说:“也好,我就在一旁看北汉大军如何破敌!”

于是,契丹一万多骑兵、五万多步兵按兵不动,等于撤出了战斗。

也是奇了,本来东北风刮得很大,这时突然转为南风。北汉枢密直学士王得中认为风势对北汉军队不利,不宜出击。刘崇根本不听,命令左军率先进攻。大将张元徽亲自率领千余重甲骑兵冲击后周的右军,后周右军主将樊爱能、何徽本来就有怯战心理,交战没多久,看到北汉重甲骑兵来势凶猛,抵挡不住,就带领骑兵率先逃走,把后面的步兵方阵也冲乱了,跟着一起向后逃。后周右军迅速被击溃,上千名跑不快的步兵,直接就解甲投降。

后周右军一垮,等于失去了右臂,而左军面对的是更为强大的契丹军,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后周军的防线一下子就摇晃起来了!山崩地裂,在战场上,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在这危急关头,好一个柴荣,带着几名亲兵护卫,直接从二线跃奔一线,冒着雨一般飞来的箭镞,手持利剑,向着北汉军队冲去!

赵匡胤顿时血脉偾张,大喊:“后周生死存亡,在此一战!为皇上效命的时候到了!”士兵们看到皇帝不惧生死,亲当矢石,顿时把生死搁置一边,无不以一当十,向着北汉军队猛冲猛打,被动局面渐渐扭转过来。

赵匡胤策马奔到张永德身边,说:“贼气骄,力战可破也!你的手下有很多善于射箭的,请引兵占据高地,西出为左翼,以弓弩射敌,我引兵为右翼以击之。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张永德大喝:“好!”两人各领两千兵马,分头而行。

柴荣统领五十名贴身侍卫,向北汉军队猛冲。他一身黄金甲胄,在千军万马之中闪闪发光,分外耀眼,侍卫们死死护住他,一齐向前。北汉军队何曾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皇帝,首先在心理上就怯了三分,再加上逆风作战,风沙迷眼,不知不觉间,渐渐落了下风。

内殿直马仁瑀对手下大喊:“让皇上直接面对敌人,要我们这些人有用吗?”说完便跃马向前,拉弓劲射,连杀北汉军数十人。后周军士气大振,个个争先。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对柴荣说:“敌人势头虽然猛,但肯定被我们打败,陛下你就按辔不动,看我们阵前破敌吧!”马全义带领几百骑兵,冲进北汉军中,横冲直撞,把北汉的阵形冲了个七零八落。

左翼的白重赞、李重进也是一支生力军。他们见契丹大军按兵不动,后周军队危在旦夕,于是兵行险着,置对面的契丹军队于不顾,直接向刘崇的中军猛冲,契丹军队就在阵前看热闹。这样一来,相当于北汉和后周的军队都失去了右翼。

赵匡胤和张永德的两支兵马,成为扭转战场局势的决定性力量。

张永德率领的两千兵马是骑射军,轻装甲,以在马上射箭为主要攻击方式,攻击能力和机动性都非常强。这支骑兵冲上去后,两侧齐射,给北汉士卒造成重大伤亡。后来他们占据左侧一处高地,居高临下,用强弓硬驽,向四面的北汉军队劲射,北汉军像被收割的高粱一样,成批成批地倒下,一字长蛇阵乱为一团。

再说赵匡胤,率领两千骑兵向着北汉最为精锐的张元徽那一千重装甲骑兵猛扑过去。哪里北汉精骑最密集,他就往哪里冲。赵匡胤一马当先,拦在他马前的,他毫不留情,都是一招就结果了性命,硬生生在北汉的精骑中蹚开了一条血路。不知何时他左臂中箭,也不管不顾,只顾勇猛向前。身后两千骑兵紧紧跟随,将北汉最为精锐的这支重骑兵生生冲开、冲散,然后以多打少,各个击破。北汉这支战斗力最强的重骑兵,顿时败在勇猛无畏的赵匡胤手下。

刘崇见柴荣竟敢亲自冲锋陷阵,大感意外,连忙叫张元徽率重骑兵围剿柴荣卫队。但张元徽被赵匡胤的两千骑兵拖住了,他见赵匡胤英勇无敌,便拍马向赵匡胤直冲过来,后周骑兵见了,一阵箭雨向他射来。虽然他一身重甲,利箭不伤,坐骑却中箭倒地,将张元徽摔在地上,后周兵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将张元徽杀死。北汉军见最为勇猛的战将阵亡,顿时军心四散,溃败而逃。

刘崇亲自挥舞战旗,指挥兵马,但这时已无人听他指挥,只得收集溃散的一万多兵马,隔着山涧再行集结,布下阵势,防止后周军的进一步冲杀。

契丹大军刚开始还在边上看热闹,后来看到后周军越来越占上风,杨衮就一声令下,契丹军掉转身子,直接退出了战场。

再说樊爱能和何徽,他们溃逃后就认定后周必败,而这一败的后果,必然是国家不保,所以在溃逃路上,竟然抢劫自己军队的辎重,杀死运输辎重的夫役。柴荣派近臣和亲兵追上他们,让他们赶回战场,他们非但不听,还唆使兵士把这些人全杀了。他们边逃边散布谣言说:“契丹兵马都来了,我们大败,其他人都投降了!”遇上率兵赶来的刘词,他们百般劝阻刘词,把军队大败的谣言又装模作样地说了一遍。但刘词压根就不信,率领兵马继续北上,赶到巴公原时,正好看到北汉军队大败,退到山涧另一边布阵,二话不说,立即旋风般冲过山涧。后周其余兵马也乘胜向前,又一次大败北汉军队,一直追到高平。北汉军队的尸体堆满山谷,委弃的辎重、器械、杂畜等,不可胜数。

这场战役唯一遗憾的是,在江猪岭设伏的史彦超见到樊、何手下的败军,误信了全军溃败的消息,撤离了设伏地点,使得刘崇带领的一百余骑兵得以逃脱。刘崇换了服装,戴上斗笠,骑着契丹所赠的黄骝马,趁夜逃走。走了半宿还迷了路,便抓了村民作为向导,结果误走到了晋州,走了一百多里才发觉,便杀了向导,又趁夜向北走,刚到一个地方拿起筷子,就传后周兵追来了,急忙扔了筷子赶紧逃命。刘崇就这样昼夜奔驰,筋疲力尽,总算支撑着到了并州。

后周军在这场生死攸关的大仗中大获全胜,柴荣却来不及高兴。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那些阵前卸甲、投降北汉的一千多士卒,一个不留,全部被当场处死。这个现在看来过于残酷的惩罚,在当时却是整肃军纪的必要手段。

士兵们仍在打扫战场,他一直陪着战士,不进城。城里温暖舒适的房舍和床榻,以及肉山酒海,要过几天他才会和战士们一起享受。

在巴公原附近的西涧村,他把三军将领召集到一块儿,没有庆祝,没有奖掖,也没有分析这场大战的成败得失,而是抛开这一切,大讲治军,讲治军的“四义”——爱护百姓讲礼义,扶危济困重道义,军民互助讲仁义,一言九鼎重信义!

他释放的信号是:当下最为迫切的,是治军,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场大胜的性质,他比谁都清楚,这是决定性的!北汉虽然地域狭小,物产有限,但兵强马壮,好勇斗狠,一直在觊觎中原,为了获得中原,他们可以认贼作父,不顾廉耻,耗费大量财物请契丹做靠山和后援,随时准备吞并中原。这一场大仗,打折了北汉的胳膊,打瘸了刘崇的“腿”,让他丧失了吞并中原的本钱和能力。这把一直悬在中原头上的利剑,从此摘了下来。

但是,这只能算边患初定。

燕云十六州还在契丹手中,失去了这道屏障,物产丰厚的河北大平原,几乎沦为契丹的大牧场。

好端端一个国家,被分裂为十个国家,而作为国家核心的中原,被这十个国家紧紧包裹着,手脚都没有伸展空间,百姓无通行之便,物资无畅达之门。遥想盛唐,陆上有直通西方的丝绸之路,水上有海上丝绸之路,物资如海,财宝如山,万国来朝,商贾辐辏,那样的盛况,如今只存在于文献记载中。现在,陆路封堵于北汉和契丹,水路受控于南汉、吴越和南唐,要想成为一个强大国家,首先得有水陆两路的畅达,有伸展腾挪的空间。要做到这一点,国家必须统一,统一之后,国家才有生机和活力,黎民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乐享太平。

走到这一步,做到这一点,最强大的依靠必须是军队,一支强大的军队!

有了如此宏伟的目标,他又怎么会过分在意眼前的胜利呢?

这时,樊爱能、何徽带着他们的逃兵大大咧咧地回来了。

他们这些人,几乎害得后周全军溃败,临阵脱逃这样的恶劣行为,他们却根本没当回事。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怕,不在乎!

他们是柴荣的亲军护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从石敬瑭、石重贵、刘知远、郭威到柴荣,已经换了五位皇帝了,皇帝不停地在变,但他们不变,一直是禁军,一直当皇帝的亲军护卫。

因为,每个皇帝都需要保护自己的人。一个皇帝坐上了另一个皇帝的位子,接了他的盘子,他手下的军队,也是一股脑儿地全盘接过来。谁会笨到不要军队呢?军队就是你的胆,你的力量!有了军队,腰粗胆壮,没有军队,鸟都不会理你。

在军队混得久的人,都知道自己是香饽饽,没有哪个皇帝不看重自己,更没有哪个皇帝敢不把军队当一回事。

所以,真正敢牛气哄哄目中无人的不是皇帝,而是提刀吃皇粮的这些人,不论胜败,不论国家存亡,都不耽误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骄兵悍将,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没想到,柴荣真的要治他们的罪。

但樊爱能、何徽毕竟是分管禁军马军、步军的重要将领,资历颇深,对他们的处置牵涉极大,柴荣一时还真难以下决心。但如此恶劣的事件不处理,又何以治军?

大开杀戒前,柴荣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心里着急,大白天躺在中军帐里。张永德在一旁随侍,柴荣就问张永德:“樊爱能、何徽以前立过什么大功吗?”张永德说:“他们从未立过大功,不过是混的年头长,混出了势力和影响。这种人不处置,军法立不起来,就算有百万虎狼之师,也用不起来啊!”

柴荣听了,一下从床上起来,把枕头往地上一扔,说:“你说得太对了!”

柴荣当即下令,把樊爱能、何徽及他们所部军主、厢主以上的军官,全部抓起来,一下子抓了七十多人,齐刷刷跪在地上。柴荣站在高台上,说:“你们这些人,都经历多朝,不是不能打仗,临阵而逃,不过是想把我作为奇货,卖给刘崇!国家白养了你们!我想对你们留情,国法、军法却不许我留情!你们准备受死吧,这样的下场,是你们应得的!”

这七十多个见多识广的军官,原以为被皇帝训斥一通,最多打几军棍,意思意思就过去了,法不责众嘛!谁知这次竟然会被砍头,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鬼哭狼嚎,磕头如捣蒜。

柴荣看也不看,掉头就走。

樊爱能、何徽等七十多名军官,全做了刀下之鬼,三军震慑。从此,后周的规矩是,当兵吃粮可以,混日子不行。你敲破我的锅,我就要你的命!

接着,柴荣大赏三军,将缴获的财宝全部赏赐给士兵,不足部分,从国库大量调划。士卒们先是被樊爱能、何徽一吓,紧接着又是一喜:为皇帝效命,值啊!

接着奖励各级将校:李重进兼忠武军节度使,向训兼义成军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军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军节度使,升马仁瑀为控鹤弓箭直指挥使,马全义为散员指挥使。另有数十名有功的将校得到升迁,有不少普通士兵因作战勇猛被擢升为军主、厢主。

张永德向柴荣郑重推荐赵匡胤:“皇帝临危,他振臂一呼,舍生忘死,奋勇向前,可谓大忠;作为一名宿卫将,他提出分兵进击的主张,是越级的,但当时战场一片混乱,赵匡胤能冷静观察战场态势,提出非常正确的策略,可谓大智;他一马当先猛冲猛打,左臂中箭仍一往直前,可谓大勇。如此大忠、大智、大勇之人,堪作大用!”柴荣深以为然,连升三级,擢升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

从此,赵匡胤从禁军中级军官,进入高级军官的行业。而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也得到极大提升。

更重要的,是赢得了柴荣对他能力和忠诚的绝对信任。

高平之战,是赵匡胤的立身之战,他的人生,由此进入新阶段。

趁着北汉被打瘸,柴荣率军挺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直逼北汉都城并州。

北汉如果被灭,契丹就少了个财源供给地,同时失去了与中原的缓冲地带,于是契丹出兵救援北汉。柴荣命张永德和符彦卿、史彦超进军忻口,抵御契丹大军。

并州是大城,方圆四十里,后周军把它围了个水泄不通,轮番攻打。但并州城池历来号称金池,修建得非常坚固,加上北汉军拼死守御,一时久攻不下。

赵匡胤率兵猛攻南门。他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冲到城门口,一把火把城门烧了。北汉军不要命地反扑,赵匡胤中箭退出,跟着他冲进去的兵马也被北汉军驱赶出来。赵匡胤裹好伤口,带领部下正要再攻,被柴荣喊住了。

眼看围攻了两个来月,数万兵马的粮秣供应成为最棘手的问题,尽管冯道、范质等大臣在国内日夜不停地筹措,但一时间很难调得充裕。后周兵因粮草不继,直接就地征粮,说白了就是开始抢掠,引起当地百姓的强烈反感。喂饱肚皮当然也是大事,柴荣一时竟也无从着手。

同时,由于气候和环境的差异,后周军队中竟然发生了瘟疫。

张永德、符彦卿、史彦超在忻口的情况也很糟,多次交锋,后周军都没占到便宜,大将史彦超战死。

面对不利形势,柴荣下令班师。

后撤回中原时,柴荣下令,带回了十几万北汉的百姓。这对地域狭小的北汉可不是小事,一下少了这么多人,物产受限不说,军队人员的补充也有问题了。

从此,北汉长期陷入颓势。

北汉主刘崇经此重挫,连吓带惊地,勉强撑到年底,一命呜呼了。

班师回朝,柴荣马上着手整治军队。但他整治的不是全国的军队,而是自己手里的禁军。

禁军是皇帝可以直接调度的军队,那些在各地割据的藩镇军队,听命于节度使,皇帝往往鞭长莫及。所以,柴荣要把禁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并且要发展壮大,让它成为天底下最强的兵马。

赵匡胤是禁军中的殿前都虞候。禁军分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两部分,即使在殿前司,职位比赵匡胤高的也有几人,但柴荣毫不犹豫地把改造禁军的任务交给了赵匡胤。

赵匡胤出的第一个重拳,是改革禁军的职业化制度。很多人十几岁就进入禁军,一待就是三四十年,胡子白了,眼睛花了,还是个士卒或低级军官,但仍待着不肯挪窝儿。谁让天底下的军队中,禁军的待遇是最好的呢?要是遇上了打仗,打胜了皇帝有奖赏,而且还不少!万一打败了,溃逃路上经过的村子或乡镇都像水洗过一样,为何?全让这些逃兵给抢了!万一败得一塌糊涂把皇帝都败死了,换了别人当皇帝,也不耽误他继续做禁军!

赵匡胤第一步,便是把禁军中的老弱病残兵给清理出去,光是侍卫亲军司,被赵匡胤清出的差不多有一半。当然,他对这些人并不是一轰了事,他们一辈子在军营,除了打仗不会其他营生,得给他们一些安置费,让他们有个缓冲的时间,学一些谋生的技能。

接下来,赵匡胤向天下招募精壮男丁。别人招兵,大旗一扯,报名的人蜂拥而来,但赵匡胤招兵,那是优中选优,身材、力量、速度、反应、胆量,各方面挑了又挑。最好练过拳脚功夫,没有对付三五个人的能力,根本进不了禁军的门。

其他藩镇节度使手下的兵,如果想来禁军的,只要符合标准,敞开大门欢迎。在京城当禁军,不光人体面,待遇也比地方上高出一倍都不止。结果每个藩镇都来了很多精壮兵丁。但赵匡胤仍嫌不够,他又怂恿皇上向各个藩镇下诏,把藩镇最精壮的兵卒都送到禁军来。刚开始每个藩镇都犹豫观望想敷衍了事,赵匡胤拿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就上了路,亲自到各个藩镇直接挑人!

这个一箭双雕的措施,连柴荣都在一旁暗自点头称是。从藩镇抽调精兵,不仅壮大了禁军,同时也削弱了各个节度使军队的实力,谁再敢不听号令,谁还敢对皇位有想法,先掂量一下自己手下的军队还有几斤几两吧!

赵匡胤精中选精,先把素质最好的士卒安置在殿前司,然后是侍卫亲军司。殿前司人马少,左右两厢马步军,无不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合起来就是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

接着是战马。中原不产战马,契丹多良驹,但不会卖给中原。国家之间不能买卖,民间可以交易呀。草原游牧民族,多以膻腥油腻之物为食,中原出产的茶叶是去油腻最好的东西,于是民间兴起以茶易马,即使仗打得沸反盈天,茶马交易也没停止过。柴荣还将交易延伸到西北,一直到大宛,买到比契丹马更好的良马。

军服也很讲究,但不再追求华丽,按功能不同,以颜色区分。所有禁军,不论步骑,都配甲胄,精骑配重甲,骑射兵为了拥有更好的机动性,配轻甲,除硬弓外,还配弓弩,以求射程更远。步军中,除了固有队列外,还有专破马队的钩镰枪队、藤牌刀队,箭队的兵器除了硬弓、硬弩,还有射得更远、能破精骑重甲的弩床。

刀枪器械、行卧起居,都是优中选优,在全国挑最好的,不限量供给。

官兵同食,就高,不得就低。除节假日外,食宿均在军营。不得在营外酗酒滋事,违者严惩。

赵匡胤讲话:“全天下的兵,就数你们吃得最好,穿得最好,用得最好。为什么?不是为了把你们养得脑满肠肥,更不是要你们花天酒地!是要把你们锻造成天下最好的士卒,最强的军队!你们,就是皇上的拳头,皇上的刀枪!皇上要靠你们,荡平四海,再造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大国!以后,你们想升官的,会升得很快,因为,现在我们只有几万人,但接下来,很快就会是十几万、二十几万。多出来的部队,谁来带?你们中的人出来带!但是,要凭军功、凭勇力、凭谋略,才能升得快,升大官,给自己配荣华,让家人享富贵!但是,如果有人不守规矩,不讲道理,胡作非为,那他就是想死,死得也会很快!我就问你们,这样的军队,你们要不要待,想不想干?”

三军将士齐声高喊:“干!”

赵匡胤说:“好!从现在开始,每天、每个人,都好好地练,每天出几身汗,每月脱一层皮!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铁军来!”

“记住了!军队不是游侠,一人独骑就可以闯江湖!军队闯的不是江湖,是天下!你们每个人,都有单挑三五人的勇力,但这还不够!军队要讲阵形,讲呼应,讲协同,讲层次,讲轮动!还要讲诡计,讲诈术!独木不成林,三人成老虎!攻是烈火狂潮,守是泰山雄关!我们的兵法、阵形,当然有套路,但绝对不是一个套路,我们会有三个套路、五个套路,套中还有套,让对手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底细,这样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赵匡胤这一番训示,像一碗浓浓的鸡汤,让全军将士喝得酣畅淋漓,大呼痛快。在接下来严格的训练中,个个勇猛争先,人人不甘落后。

这时的“义社十兄弟”,个个是禁军中的将领,赵匡胤将他们安插在不同的部门,就像插入地底的木桩,有朝一日,便是架房筑屋的基础。

军队在大改,其他方面柴荣也没闲着。

柴荣早年做过小买卖,对底层百姓的生活非常了解,对底层官员的腐败,也非常清楚。所以,他治军之外的第二件事,便是整顿吏治。他处理起贪官污吏来,毫不手软。孟汉卿是主持税收的官员,因私自加派税额,被柴荣处死。经办的官员说,孟汉卿罪不至死,柴荣当然知道他罪不至死,但要让他的死威慑众官。对前朝不合理的刑法,他力主修删,修订后让大臣们反复讨论,最终形成《大周刑统》,建立了一套较为完善的法律制度。

为了招到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他空前重视科考,亲自出题,亲自主持殿试。此外,他要求每位朝臣都得向朝廷推荐人才,可以是自己的直系亲属,但两年内要对推荐的人才进行考评,如果德行、能力、政绩不及格,特别是出现贪渎情形,推荐人就得连坐,吃不了一起兜着走。

为了让国家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柴荣均定田赋,奖励农耕,恢复漕运,兴修水利。

这些年的战乱,让老百姓活得很不安稳,个人的命运跟国家的动乱裹在一块儿,让人常有生不如死的恐惧。很多人因此出家做了和尚,因为进寺庙不仅能躲避战乱,还能得到免徭役、免兵役等各种特权,所以出家人特别多。本来就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全国各地还广修寺庙,全国供养的僧人近百万。因为僧尼太多,服兵役的人数严重不足,劳动力更是捉襟见肘。因为各地都大塑佛像,导致铸钱的铜都不够,影响货币流通。

这还了得!柴荣大笔一挥:从下令之日开始,国内各道、州、府、县、镇、村、坊等处寺院,除少数有“敕额”(特许证)者准予继续保留外,其余各处一律停废,勒令僧尼全部还俗。今后不论城镇乡村,还是山林名胜之处,均不准新建寺院;王公贵戚、地方官吏亦不得再奏请建造寺院和开坛设戒、剃度僧尼。所有要求出家者必须经过严格考评,通过后才能在指定的少数几家寺院剃度出家。

一年下来,全国停废寺院三万多家,同时还废除了寺院田产免交赋税的特权,六万多名僧尼还俗,转事农桑。

为了解决铸佛造成的钱荒,柴荣又果断下诏,毁佛铸钱。除朝廷法物(庙堂乐器、仪仗、天子车驾等)、军器及铜镜,寺观内的钟、钹、相轮、铃铎外,其他各类铜器和佛像,限于五十日之内毁废,送交当地官府铸钱,官府根据所交斤两付钱。如有隐藏逾期不交者,按照斤两多少来判刑,五斤以上者处以死刑。

这些惊世骇俗的举措,震惊了天下。有人以佛教的因果来劝解柴荣,但柴荣说:“佛主张施善于民,做善事即是奉佛。铜像如何是佛?况且佛以利民为先,即使手眼也愿施舍众人,假如朕的身体可救济百姓,朕也不会吝啬。”这番话让劝说的人无话可说。

这样一来,国家的财力和人力都得到显著充实。

开封作为京城已经好多年,但一直残破拥挤,最宽的马路都不过五尺,皇帝的车辇都难以通过。柴荣决定改建京城开封。

但改建难度极大,再破的房舍,老百姓也认为是天子脚下,当成了宝,谁也不肯挪窝儿。撤换了好几任管拆迁的官员,都没效果。柴荣火了,既然拆不动,何必硬拆、强拆!跟老百姓耍什么威风?

他下令疏浚黄河、运河和汴河,广设桥梁、码头,把旧城四周扩展,将城区面积扩大四倍,建造亭台楼阁,广植花木,营造水系景观,把环境搞得漂漂亮亮的,街道纵横穿插,远比旧城宽敞,同时建造好配套设施,预留居住用地。然后向旧城居民发布公告:新城居宅用地,先到先得。旧城百姓一看,新城漂亮、大气,还舒适,纷纷搬离旧城,迁往新城。旧城改造难题迎刃而解。

这次改造,成就了开封数百年繁华,也成就了后来的传世画卷《清明上河图》。

但柴荣的重心,还是在扫平四方,平定天下。可是,大国出兵,出的都是钱。上次围攻并州,如果不是粮草不继,早就拿下,肯定一举灭了北汉。可粮草就是钱,扫平四方,得多少钱粮啊!

这么大的问题,他不想一个人直接定夺,他要听听大家的主意。

于是,他出了两道考题,一道叫《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另一道叫《平边策》,直接点了二十位大臣的名,要他们做好了交上来!

不几日大臣们一一交卷,柴荣一一详看。《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个个写得花团锦簇,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完全挑不出毛病。当然,全是陈词滥调,连篇套话。

《平边策》问题就多了,虽然一篇篇也都落在套话上,但跟那个“策”字,完全是驴唇对不上马嘴,套话又变成了空话。看上去字字珠玑,却又一无是处。柴荣劳神费劲地看了一大堆的废话。

还好,有一篇文章从这群“土鸡”里蹦出来,以凤凰的姿态,大展五彩羽屏,金光闪耀。

这篇文章说,打仗要花很多钱,仅靠百姓积累,不仅劳民,而且收效较慢,费时很长,在这个时间段,敌人也会获得喘息之机,得以壮大。最好的办法,是先攻弱小且富庶的地区,攻下这些地区,将这些地区的财富用来攻击较强的敌人,那就水到渠成,指日可待。现在,天底下最富庶的地区,一是南唐,二是吴越,三是后蜀,拿下这些地方,国家的物力、财力肯定大幅提升,什么北汉、契丹,都不在话下,陛下一定能一举扫平!

这篇文章真是说到柴荣的心坎上了。柴荣一口气看了三遍,还觉得不过瘾,急忙招来文章的作者,刑部郎中王朴。

他要王朴免了君臣礼节,面对面直接促膝而谈,一谈就是三个时辰,直到雄鸡报晓,东方既白。柴荣心里这个畅快啊!王朴对国家统一的整个战略部署,早已了然于胸,甚至连很多细节都构想完备,而且与柴荣的构想,大多不谋而合。

柴荣问王朴:“你这么有才干的一个人,怎么才在刑部当个从五品的小官呀?”

王朴说:“臣性格耿直,跟那些当官的合不来。”

柴荣大手一挥:“你以后用不着跟他们合得来!”

次日早朝时,柴荣颁旨天下,擢升王朴为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左谏议大夫、开封知府,位次在枢密使之下、翰林学士之上。每次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柴荣的身边必然少不了王朴,王朴才是真正的后周第一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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