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之变(1/1)
再往后,咱前面说了,六镇军民揭竿而起,拉开了北魏大规模民变的序幕;由此也把初出茅庐的尔朱荣卷进了漩涡[guō]中心(他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起义就在他们家边儿上爆发的。)。
在这个过程中就看出年纪轻轻的尔朱荣不简单了,他一面“奉诏讨贼”灭了不少实力一般的乱民,一边不断的招降、吞并那些跟北魏中央军作战失利而被打散的原六镇官兵;很短的时间内,尔朱荣便混壮了。实力即政治,随着尔朱荣实力膨胀,北魏朝廷也不敢等闲视之,其官职如同坐了直升机一样,由原先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官,跨级跃升为从一品的仪同三司及并州、肆州、汾州、广州、恒州、云州六州讨虏大都督;由此,尔朱荣成了北魏山西境内脚踩黑白两道的超级大鳄;帐下聚集了斛[hú]律金、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侯景、司马子如、贾显度、段荣、窦泰等猛将。
而就在尔朱荣蓬勃发展的时候,山西的隔壁河北杜洛周势力也混的风生水起;不过貌似老杜同志人性不咋地,具体表现是留不住人;前文提到的高欢、段荣、尉景、蔡俊等给老杜打工的员工居然合起伙儿来想要干掉杜老板;可惜后来事不机密被老杜发现了,这一票人只好连夜出逃,后来都投奔了尔朱荣。
别人还则罢了,高欢的到来让尔朱荣眼前一亮——
尔朱荣家里世代养马,因此尔朱荣本人也经常亲力亲为打理马匹;高欢来的时候,尔朱荣正在马厩里干活儿;尔朱荣有一匹好马,性情暴躁,常人难以靠近;一看高欢进来面试,尔朱荣拍拍手递给高欢你把剪子,一指那匹马,你去,给它弄个造型(剪马鬃)。
这会儿尔朱荣就等着看笑话儿了,哪知高欢接过剪子过去波澜不惊的就把那匹马的刺头儿给剃了;这样尔朱荣大感惊异。一转眼,高欢活儿干完了,回头冲尔朱荣一龇牙,说了句很有型的话,对付恶人也该如此!
尔朱荣一看,我去,人才啊;当即一改轻慢的作风,很郑重其事的接见了高欢;二人屏退左右密谈良久;据说,就是在这次谈话中,高欢劝尔朱荣带兵进京,清君侧、成霸业。
除了高欢劝尔朱荣以外,还有一个人对尔朱荣的影响也很大,此人是时任并州刺史的元天穆。
元天穆是北魏远支皇族,能力蛮强但仕途很不顺,一直郁郁不得志;尔朱荣成了山西一霸之后,元天穆倾心与之结交,二人关系不错。看朝中奸臣当道,元天穆有意无意的就撺掇尔朱荣,你不能光低头儿发展,得做个有责任心的大臣!
一来二去的,尔朱荣的心思活了;但是他也有顾虑,尔朱荣在山西,这会儿隔壁的河北,气象已经变了,杜洛周被杀,所部被原北魏六镇之一的怀朔镇镇将葛荣吞并;葛荣一下子又成了跨州连县的庞然大物。
尔朱荣很担心自己如果领兵南下,万一葛荣来个釜底抽薪怎么办;所以别看高欢和元天穆一个劲儿忽悠,但尔朱荣迟迟下不了决心。
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巧,他下不了决心,有人来帮他下决心了。
谁呢?
远在洛阳的元诩和灵太后!
尔朱荣兵强马壮,而且距离京师还很近;最关键的是尔朱氏跟皇室历来关系亲密,但跟灵太后却没什么交情;还有一点,元诩有一个媳妇儿(嫔)是尔朱荣的女儿。
有这三个原因在,元诩觉得于公于私,找尔朱荣就对了;于是他派心腹带着密诏来找尔朱荣了。一见面儿,特使把诏书往外一拿,情况一说,尔朱荣都不用酝酿情绪,瞬间爆发,手捧诏书嚎啕大哭,诶呀,皇帝受委屈了!边哭边跟特使说,您家走吧,我收拾收拾随后就到。
他这一哭,把使者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一挑大拇指,真是好演员,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儿;得,那我先走了!
等使者走后,尔朱荣一抹脸儿,叫人把高欢、元天穆,以及手下大将贺拔胜等人请来了;诏书一传阅,尔朱荣就问,大家说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元天穆和高欢不用说,还能怎么办,干呗;可问到贺拔胜这儿,后者微微一笑,将军且慢,您先瞧瞧我这个;说话儿从怀里也掏出一份诏书。
诏书内容很简单,但尔朱荣和高欢看完眼睛都直了。
什么东西?
这可是历朝历代臣子们梦寐以求的东西——朝廷颁发的免死铁券。
在座众人都很诧异,这种限量版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贺拔胜说,这玩意儿不止我有,咱们军中好些人都有!
都是聪明人,尔朱荣一转念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直接就开骂了,胡太后,你个老母狗,巴拉巴拉巴拉……
怎么回事儿呢?
贺拔胜手里的东西,确实是如假包换、朝廷认证的免死铁券;但却是灵太后背着尔朱荣,直接发给他手下将领的。目的也简单,就俩字儿:离间。
尔朱荣势力一天比一天大,而且占的位置离洛阳又很近;不论是灵太后,还是他的情人郑偐[yàn],其实心里还是很忌惮[dàn]的;徐纥就给灵太后出了这个主意。
弄清楚原委,尔朱荣火冒三丈;本来他手里已经有了元诩的密诏,可以说师出有名;再加上灵太后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儿;尔朱荣不纠结了,立即传令,全军集结,由高欢任先锋,咱进京找老母狗讨个说法儿去。
据史料记载,这会儿的尔朱荣“有马数万匹,富等天府。”,已经在山西做强了;部下一水儿的骑兵,他这头儿一声令下,高欢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上党,也就是现在山西长治。
走到这儿,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到军中——年仅19岁的北魏孝明皇帝元诩,龙驭上宾!说这话儿,是武泰元年,也就是公元528年的2月。
元诩死了?
死了!
被他那位缺心眼儿的妈给毒死了。
而就在元诩驾崩的第二天,灵太后抱着潘嫔给元诩生的“皇子”(也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个女孩儿)坐到了皇极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宣布,立此“子”为皇帝,大赦天下。
可仅仅过了3天,灵太后就自己抽自己嘴巴了——
各位不好意思啊,之前抱错了,那是个丫头;咱现在重新来过,立临洮[táo]王元宝晖[huī]的世子元钊为帝。这一年,元钊小朋友,还不满3岁。
朝中大臣看着灵太后在上面耍,一个个儿张口结舌,啼笑皆非;您这还有没有个准谱儿了?哦,您先弄个女娃糊弄俺们,然后又立个连衣服都穿不利索的小屁孩儿!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景儿,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就这么坨肉,能领导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吗?
可是这会儿朝政大权都在郑偐[yàn]、徐纥这些后党手里,大臣们敢怒不敢言。不过,当元诩驾崩、灵太后胡作这些事儿传到尔朱荣耳朵里,他可不会像京城里那些大臣那样,老老实实的听你摆弄;老子手里没别的,兵,有的是;怕你个肾?
尔朱荣立即给朝廷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
先帝驾崩,大家都说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有奸佞之徒先立皇女,再立幼主,这特么不是拿国家大事开玩笑吗?现在我要进京参加老领导的追悼会,您们谁也甭拦着,谁拦着,我削谁!
这封信寄到朝廷,不用说,茅房里扔石头——粪(分)量十足!
灵太后也怕了,赶紧找来正在京城任职的尔朱荣的堂弟尔朱世隆,让他去山西做做尔朱荣的工作,让后者给个面子,消停点儿。
哪知尔朱世隆到了山西,一见尔朱荣根本没劝和的意思,张嘴就说,哥你怎么还慎着呢?赶紧出兵啊!为了坚定尔朱荣南下的决心,尔朱世隆把洛阳城里的情况跟他哥交代了个清清楚楚;末了儿,尔朱荣说,那你就别回去了,跟我一块儿走吧。
尔朱世隆没干,他跟尔朱荣说,现在朝廷对你很不放心,所以才派我来;如果我不回去,朝廷知道有变,肯定会提前做好准备;再一个,我回去还能帮你做做内应,联络禁军。
一看弟弟说的在理,尔朱荣也就没强求,让尔朱世隆回了洛阳。
尔朱世隆转了一圈儿,回去先跟灵太后报到,没问题,我哥那边儿搞定了,放心吧,妥妥的!算是稳住了这老娘们儿。
这头儿送走弟弟,尔朱荣又把元天穆叫来了,商议下一步怎么办;二人议来议去,议出来的结果,现在是主昏臣庸,满朝奸佞,貌似只有长乐王元子攸还不错,这趟进京,咱就拥立他当皇帝。
元子攸又是谁?
说来这位爷也是忠良之后,他的粑粑是元宏的弟弟、彭城王元勰xié。元子攸打小儿就陪着元诩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很得元诩信任。不过这会儿,他也正因为这件事儿受牵连;元诩死后,他就被郑偐[yàn]一个大脚踹回家,正闭门思“过”中。不出意外,这位爷在灵太后的任期内,政治生命已然被毙了。不过,元子攸这会儿可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尔朱荣和元天穆正筹划让他“咸鱼翻身”。
再说尔朱荣,商量好了人选之后;尔朱荣秘派侄子尔朱天光、心腹奚毅、侍从王相先走一步,到洛阳跟尔朱世隆汇合,提前通知元子攸,您准备着高升。等这几位偷偷摸摸儿的见着元子攸,把来意一表,元子攸当然满口答应。
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尔朱荣下令,全军换上素服,戴孝出征!
等尔朱荣南下的消息传到洛阳,灵太后第一反应是去把尔朱世隆给老娘抓来,他不是说妥妥的吗?
不过这会儿尔朱世隆早跑了;还等你抓啊!
没抓到人,灵太后赶紧把大臣们叫进宫商议对策——
情况就这个情况,大家看看有什么好办法退敌?都说说!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大臣们心说了,你特么作妖儿,惹了一屁股屎;哦,现在想起来让我们想办法了,早干嘛去了!大臣们互相一对眼神儿,了然,不约而同心中默念八字大明咒: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看着眼前这帮人就跟庙里的泥胎一样无动于衷,灵太后急了,歇斯底里的吼了半天;不过,没有然后;大家依旧装聋作哑,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徐纥跟边儿上嘟囔了一句,尔朱荣不过是马邑的一介小胡,咱们出动禁军以逸待劳,应该能击败他;算是把这场圆了过去。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灵太后又把群臣臭骂一顿之后宣布散会。
派谁领兵呢?看群臣那德性,灵太后不敢把兵权交给外人;这要是临阵倒戈,那就全完了。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人吧,老娘们儿叫来自己的绯闻男友,黄门侍郎李神轨,封其为大都督,统帅禁军迎敌;同时,又让郑偐[yàn]的俩亲戚,郑季明、郑先护率军前出至黄河岸边警戒;想想还怕不保险,灵太后又把武卫将军费穆喊来,让其率一部,驻扎在小平津(孟津北)。
以灵太后的智商,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换句话说,活该她最后被扔进黄河里喂鱼。
她也不想想,尔朱荣那叫小胡吗?
咱前面聊过,从拓跋珪时代,尔朱氏就跟北魏皇室有联系了;一百多年下来,尔朱氏跟北魏宗室可以说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渊源——
尔朱荣的媳妇儿,是北魏大将元英的妹妹;尔朱荣的女儿,是元诩的嫔;尔朱荣的妹夫穆建,干过武卫将军;尔朱世隆跑出洛阳之前,是禁军将领;现任武卫将军费穆,就是这次被派到小平津驻守的那位,是尔朱荣的铁磁。而尔朱荣本人,也曾经当过禁军军官。
这背景,你拿他当小毛贼看?活该你倒霉啊!
再有一个,就得说元子攸了。
不论是灵太后,还是郑偐[yàn]、徐纥,显然低估了元子攸的能量。
这位少爷以前在元诩身边的时候,长期担任宫廷侍卫,那在禁军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而且元子攸的妈,是北魏名臣李冲的女儿;李冲还有一个女婿,唤作郑洪健;郑洪健的堂弟,唤作郑偐[yàn];亲弟,就是上文说到的郑季明。而郑偐[yàn]另一位亲戚郑先护,跟元子攸是一起撒尿和泥的死党。
这关系捋顺了,您就知道,灵太后得有多蠢了。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啊。
不提灵太后在洛阳犯傻;再说尔朱荣,这会儿他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河内(河南沁阳);在这儿尔朱荣短暂停了一下,一来让部队休整,二来他派人混进洛阳,悄悄儿的把元子攸以及他哥哥彭城王元劭[shào]、弟弟霸城公元子正一起带出了风雨飘摇的京城。
公元528年4月,元子攸一行来到河阳(河南孟州),跟尔朱荣汇合;一天之后,军中搭起祭台,元子攸盛装登台,祭拜了天地和列祖列宗之后,即皇帝位,这就是北魏历史上的第9位皇帝、孝庄帝。
元子攸即皇帝位;接下来就该干正事儿了。
尔朱荣铺盖卷一打,元子攸一抬,走你,直奔洛阳而来。
头一道障碍,就是二郑扼守的黄河防线;只见元子攸催马上前,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姨夫,我当皇帝了!对面儿的郑季明二话不说,缴枪投降!
第二道障碍是费穆驻防的小平津,这次更简单,尔朱荣大军还没到,人费穆提前就来看望老朋友了。
这两道屏障一丢,后面的李神轨也干脆,这伙计直接就跑回洛阳去了;他一走,手下的部队没了统帅瞬间瓦解。
就这么着,灵太后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消息传回洛阳,城中大乱;先得着信儿的郑偐[yàn]和徐纥连招呼也没跟灵太后打就跑了,趁着尔朱荣还没到逃出了京城。不过这俩货躲过初一,没躲过十五,都在逃亡路上被杀了。
等灵太后听说大势已去的消息时,反应挺奇葩,她把宫中元诩留下的嫔妃全部召集到一处,宣布,咱们集体出家吧!
灵太后以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能免掉即将临头的大祸;她可能忘了,当年,元恪去世之后,他的第二任皇后高英,被迫出家了;可到最后高英还是难逃一死;下手的人,正是今天的灵太后。
不说洛阳城里怎么人心惶惶,再说山西土豪尔朱荣。
自打过了黄河,见着老朋友费穆,本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尔朱荣反倒下令部队放慢了行军的速度。
之所以这样,源自两位老友之间的一次谈话——
尔朱荣:哟,老费,好久不见;怎么样,还好吧?
费穆:嗨,好什么好啊;这不是投奔老朋友来了嘛!
尔朱荣:咱们老伙计好说,那就一块儿走呗!
费穆:咱多少年的朋友了,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尔朱荣:当讲不当讲,都让你说了;那就讲呗。
费穆:您这次来,我看着没带多少人啊;您就打算靠这点儿人进洛阳?
尔朱荣:……
费穆:如果是这样,您可有点儿危险;据我所知,您之前所以能顺顺利利,还真不是您多能打;而是您抢了个先手儿,把皇帝立起来了。但是再往下,恐怕您还得再找点儿别的辙?
尔朱荣:Why?
费穆:您想啊,前面是什么所在?洛阳城!那可是叫首都;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别看现在这帮人一个个儿挺老实,如果让他们知道您就带了这点儿兵,分分钟拿身体中后靠下部位的C眼看你。您的根儿在山西,您手下的兵家里人也都在山西,这就注定您在洛阳呆不久;等您离开洛阳,恐怕都到不了太行山,城里就变天了。
尔朱荣:然后呢?别特么卖关子,削你了啊!
费穆:一个字,杀人立威!
尔朱荣:……
史料中,费穆这番话,别看字儿不多;但效果不亚于一把重锤呼到尔朱荣脑瓜子上;一家伙就给他抡醒了。
对啊,不把城里那帮跳广场舞的老家伙们收拾掉,迟早是堆祸害。
这会儿尔朱荣的部队走到了河阴;尔朱荣一声令下,部队原地扎营,不走了。
部队不走了,尔朱荣可没闲着;他一明一暗的派出了两拨人;前一波儿,大张旗鼓的进城,挨家挨户的通知大臣,滚到河阴接驾;而后一拨人,则悄悄儿的进城,手持尔朱荣头号儿心腹元天穆的书信,找到后者的堂弟、时任领军将军的元鸷[zhì];一番密谈之后,又悄然返回大营。
公元528年4月12日,北魏群臣手捧皇帝印绶,带着皇帝全套仪仗;来到了河阴,准备接元子攸回家;与此同时,尔朱荣军中,一支骑兵飞驰而去,目的地,洛阳皇宫;任务,抓捕灵太后和小毛头皇帝元钊。
很快,该来的都来了;灵太后打头,一众大臣鱼贯而入;此时,所有这些从洛阳来的人谁也没想到,一场准备好的大屠杀正等着他们。
见到尔朱荣后,已经把脑袋剃了的灵太后开始跟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的抱怨;一会儿说自己孤儿寡妇的不容易,一会儿又说现在房价这么高,攒点儿钱不容易,我已经一年没看电影、两年没买口红,三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开始的时候尔朱荣还挺耐心的听着,可灵太后叨逼叨、叨逼叨的越说越下道;直接把尔朱荣肚子里的火儿给勾起来了;他也懒的废话,一挥手,身边儿的卫士扑上去就把灵太后和3岁多点儿的小皇帝元钊捆起来;旁边儿就是黄河,卫士们喊着号子,一二三,走你!这一老一小,就被扔进了黄河。
灵太后和元钊被“水刑”处死,尔朱荣一扭脸儿,冲着瞠目结舌的大臣们开骂,天下大乱,元诩暴死;都特么因为你们这帮孙子,贪婪成性,暴虐无度;你们说你们还活着干嘛?
骂完,尔朱荣下令,给我杀!
四周早都布好骑兵,听见尔朱荣的号令,骑兵们一抖缰绳,像打仗一样对着群臣开始冲锋。
一轮劈砍踩踏之后,按《魏书·尔朱荣传》记载,1300多人就此丢了性命(“因纵兵乱害,王公卿士皆敛手就戮,死者千三百余人。”);而据《资治通鉴》记载,这次屠杀死的人更多,足足2000多人(“因纵兵杀之,自丞相高阳王雍、司空元钦、仪同三司义阳王略以下,死者二千馀人。”)。
这里边儿既有像老棺材瓤子元雍、“司空公元钦、仪同三司元恒芝、仪同三司东平王略、广平王悌、常山王邵、北平王超、任城王彝、赵郡王毓、中山王叔仁、齐郡王温”,这些王公贵胄[zhòu];也有普通的朝廷官员。
不过要说一句的是,有一些人,尔朱荣杀的就别有用心了;比如元子攸的姨夫、刚刚才投降过来的郑季明,以及元子攸的哥哥元劭、弟弟元子正、表兄弟王遵业;也都被尔朱荣一勺子给烩了。
骑兵杀人的时候,尔朱荣就站在屠宰场旁边儿一座高地上;他身边儿还有俩人,一个是元天穆的堂弟,领军将军元鸷[zhì],另一个就是刚刚登上皇位的孝庄帝元子攸。
此时,三个人的表情亮了——
看着下面一片血腥,元鸷[zhì]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脸上甚至偶尔还会划过一丝笑意。
这其实也好理解,北魏自从元宏太和改制以来,文武殊途,文官们越混越壮,武将的地位却越混越惨;咱前面聊过的羽林兵变,不就是因为这个才闹起来的吗;现在借尔朱荣的手,把这些看着就让人来气的文官杀光,当然也符合他的利益。
再看元子攸,那可就完全冰火两重天了;元子攸是公元507年生人,到这会儿也就21岁;他跟尔朱荣不同,打小儿锦衣玉食,翼护环绕;何曾见过这种震撼场面。因此,跟元鸷[zhì]心满意足,尔朱荣洋洋得意相比,元子攸吓的面色惨白、浑身哆嗦,就差尿裤子了。
而此时,尔朱荣看看元鸷[zhì],再看看元子攸;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涌进了他的脑袋;尔朱荣被这个想法刺激的像过电一样颤抖起来。
尔朱荣什么想法?
那就是,既然元子攸这么废物,朝中重臣也被尽数屠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取了他元氏的天下!
尔朱荣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干得;这会儿眼前的大臣们被杀的还剩下100多人;尔朱荣赶紧传令,先住手;他让人下去问,你们这些人里谁会写禅让诏书?会写的免死!
有大臣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高喊会写;尔朱荣遂让其写下禅让诏书。
周围骑兵中有会来事儿的,一看就明白咋回事儿,跟着起哄,高呼:元氏已灭,尔朱氏兴起!一众骑兵也跟着起哄;这一嗓子又喊的尔朱荣热血上涌,真就准备来个黄袍加身。
既然决定当皇帝了,那眼前的大臣们就不能再杀了;人都杀光了,剩下的事儿谁来操办?总不好登基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叫好儿,自己给自己当司仪吧。
看看天儿也不早了,尔朱荣下令,先把这些劫后余生的大臣们关起来;明天,咱研究研究细节。
至此,这场大屠杀算是划上了句号;这场惨案,史称,河阴之变。
跟这儿多说一句,这一百多从屠刀下面侥幸逃生的人中,就有《魏书》的作者魏收;如果当时尔朱荣脑子里篡[]位的念头在晚出现一会儿,咱现在也就不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这一晚上尔朱荣可没睡踏实;先是部下们流水价的往他帐篷里钻,有的是来劝进的,像高欢;有的是来劝阻的,像贺拔岳;听听吧双方说的都有道理;这就让尔朱荣很纠结;这皇帝当还是不当呢?
闹心了大半夜,尔朱荣还是没拿定主意。尔朱荣有个部下,唤作刘灵助;据说此人精通占卜,尔朱荣也是他的铁粉儿,既然寄几拿不定主意,那就问问“天意”如何呗;没曾想刘灵助上来就泼了尔朱荣一桶冰水,洗洗睡吧,您没戏!
尔朱荣不死心,我没戏,那就让元天穆来;他姓元,有资格。
刘灵助一撇嘴,甭逗了您,他还不如您呢。看尔朱荣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刘灵助说,您要是不信,咱就试试。
跟这儿插一句,看过前文冯太后怎么当上皇后那段儿的,可能会有印象,少数民族立后,有一项考核,是要手工铸造小金人。
现在刘灵助把这茬儿用在尔朱荣身上了,他跟后者说,要不您来来?
来就来,尔朱荣撸胳膊挽袖子亲自操刀为自己铸造金像;可是,真被刘灵助说着了,这伙计铸了四次都没铸成。
手艺说明一切;最后一次,尔朱荣彻底死心了,看来自己确实没那命儿。
但是,尔朱荣转念一想,立刻让他毛骨悚然了——
他如果当上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白天那帮大臣,杀也就杀了;可是自己说到底还是当臣子的命儿,这特么往下该怎么办?更何况,白天大屠杀还把元子攸的哥哥和弟弟也杀了;这以后怎么见面儿?想到这儿,尔朱荣急了,一个人在帐篷里跟拉磨的驴一样直转圈儿。
说话儿天可就亮了;躲着不见人总不合适啊。尔朱荣一咬牙,见元子攸去,就说误会了、都是误会。
接下来的一幕,搞笑嘞——
元子攸一见这个煞星进门儿,人也干脆,直接把椅子一拽,大哥,这皇位我不要了,您来吧!
而尔朱荣噗通一声儿就跪下了,嗷嗷哭,皇上,饿错了,饿真地错了,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过来;如果饿不跟过来,这么多大臣也不会死,如果这些大臣不死,饿也不会沦落到这么一个伤心滴地方……你杀了我吧!
元子攸被尔朱荣这一招儿直接给弄懵逼了,该哭的是我好伐;可是总不能由着尔朱荣哭下去;元子攸赶紧把尔朱荣拉起来;大哥,没怪您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您不当这个皇帝,我也不当,忒特么危险了(“我本相投,志在全生,岂敢妄希天位!将军见逼,以至于此。若天命有归,将军宜时正尊号;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jì],亦当更择亲贤而辅之。”)。
俩人扯来扯去,最后元子攸说,既然您这么客气,那我不敢给脸不要了;行了别哭了,我接茬儿干;要不咱先去洛阳吧?
一听这话尔朱荣又犹豫了。
他犹豫啥?
这个,就得说尔朱荣眼下的处境了——
用一句话来概括尔朱荣的处境,那就是明明抓了一手好牌,结果却被他打的像屎一样臭。
从山西出来,尔朱荣每一步都走对了,拥立元子攸,占了政治上的先手;瓦解了禁军,占了军事上的先手;老实说就算尔朱荣后面杀了灵太后和元钊,以及那1千多大臣,在外人看来,那都不叫事儿;说难听点儿,北魏搞成那副鬼样子,朝中自灵太后以下,个个儿该杀。
但是,这事儿坏就坏在,尔朱荣手下起哄的那句话,“元氏已死,尔朱当立”;以及尔朱荣被喊的脑子一热,让人写禅位诏书上。
这尼玛摆明是要造反啊!
就冲这一点,尔朱荣便从再造乾坤的英雄,变成了谋朝篡[]位的逆臣。
如果,此时尔朱荣手握重兵;老子干就干了!你能咋地?可惜的是尔朱荣这会儿手下兵不过数万,地盘儿也就一个山西而已;盘盘北魏的家底儿,实力比他强的大有人在;远的不说,城里元鸷[zhì]手下的禁军就比他带到洛阳来的骑兵多。尔朱荣杀大臣,元鸷[zhì]可以抄着手看热闹;他想当皇帝,那可就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了。
对尔朱荣而言,进了城还出不出得来,那可就两说了。
因此元子攸一提咱进城吧,尔朱荣犹豫了。
可是不进洛阳,去哪儿呢?
电光石火之间,尔朱荣居然立刻便想出了办法;他跟元子攸说,皇上,要不咱迁都吧,把都城迁到晋阳(也就是现在山西太原);人说山西好风光,地肥水美五谷香。怎么样?
元子攸还能说啥,四周都是尔朱荣的嫡系;这会儿他就是说要搬去火星,元子攸也只能同意。
不过尔朱荣这想法传开之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京城禁军将领更是集体反对:凭什么?我们好好儿的首都户口,就凭你一句话就作废了?我们家产业都在洛阳,搬走了,损失谁赔?还有,刚买的学区房,三居室大平层,一天没住就让我们搬家?不知道房价儿天天涨啊?这损失谁负责?我们孩子上学怎么办?巴拉巴拉巴拉……
有的将领更是放出话,尔朱荣敢挟持天子迁都,我们就发兵追击;反正你尔朱荣有前科,杀了你算是为国除害了。
这么一来,尔朱荣又犹豫了。
不过这次他没犹豫多久,此时城中的禁军派人来跟尔朱荣秘密交涉了一番,双方各退一步,互有妥协。
谈好了条件,公元528年4月14日,尔朱荣带着元子攸进入洛阳。
进了洛阳,禁军环视之下,尔朱荣是浑身不自在,这一不自在,这家伙跟祥林嫂一样天天跟元子攸磨叽,皇上,咱还是迁都吧,人说山西……
可这会儿元子攸没心情搭理他,而且一进城,元子攸手里抓到了禁军部分军权,也有底气了;于是婉拒了尔朱荣的要求。
要说元子攸这几天过的,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头天儿还是北魏的亲王,一转眼就成了朝廷缉拿的要犯;好不容易躲过了北魏公安部A级通缉令,没想到摇身一变又被拥立当上了皇帝;可是正当他以为自己触底反弹,否极泰来的时候,却又亲眼目睹了兄弟和群臣被杀了个血流成河,而就连他自己,也险些小命儿不保。
TNND,玩儿人没这么玩儿的。
可是这会儿元子攸还顾不上感慨,因为北魏朝廷实在是烂的不能再烂了;别的不说,就说人,此时北魏朝廷几乎就空了;尔朱荣河阴干的那一下子,让洛阳70%的京官位置出缺儿。出了缺儿就得有人补,因此不论是元子攸,还是尔朱荣拼了老命往朝廷里塞自己人。等把朝廷的空缺填满了,各方的利益基本也都照顾到了;洛阳城里也就逐渐消停下来。
但是,还没等元子攸长出一口气,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上,炸雷一般传来了坏消息——
北边儿,葛荣军彻底做大做强,整个河北地区已经完全陷于其手;有情报显示,葛荣正集结部队,凝聚力量,准备进攻山西。
南边儿,受河阴之变的影响;北魏郢州(治所义阳)刺史元显达、汝南王元悦、东道行台临淮王元彧、北青州(治所东阳)刺史元世俊、南荆州(治所安昌,今湖北枣阳)刺史李志等人,举州投降南梁,北魏南方防线几乎完全崩溃。
这两条消息,一前一后摆上元子攸的案头。
不过没等他理出个子丑寅[yín]卯,尔朱荣连蹦带跳的蹿进宫了;北魏淮河一线他可以不管,山西他可不能不管;那可是他的老窝儿,一旦有失,且不说尔朱氏几代经营将毁于一旦;就说眼下,他和他手下这一万多骑兵顷刻之间就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这趟进宫,尔朱荣张嘴就说,皇上,我要回山西!
其实元子攸也巴不得这煞星赶紧从洛阳滚蛋;他在一天,元子攸如芒在背。
现在一看尔朱荣主动提出来要走了,元子攸当然很高兴;得,先表示表示吧;元子攸下诏,任命尔朱荣为北道大行台,授其全权处理并、冀、幽三州事宜,其实就是把平叛的活儿扔给他了。
接下来践行酒总要喝一顿;元子攸做东,就在皇宫里拉开桌子,开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尔朱荣大着舌头向元子攸表示,河阴的事,对对对不起了啊!
元子攸表现的也很大度,说啥呢,咱俩谁跟谁,都在酒里呢。
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宾主双方频频举杯;二人回顾了多年来的传统友谊,并就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交换了意见;尔朱荣重申了皇位是元子攸不可分割的核心利益,表示将来会坚定不移地主张这一原则;元子攸则高度评价了尔朱荣所做的贡献,希望双方在各个方面有更进一步的合作。
酒席结束,尔朱荣喝大了;元子攸却愤怒了。
元子攸因为啥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