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尾声（1/1）

当天夜晚，莫小古再次辗转难眠，索性一个人独自坐在天台上发呆。

陆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径直坐在她的身旁。和煦的春风带着花粉的味道，以往每到这个季节陆离就容易鼻炎发作，可是这个春天却比往年温和许多。

她听见了陆离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她不用转头，她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便轻唤着他的名字：“陆离。”

他揉了揉鼻子，“我在。”

“我记得，以前常和林戚爬到天台上，以前的天空有星星，有月亮，可是现在，只是漆黑一片。”

陆离朝着天际望去，他自然知道莫小古在替林戚感到难过，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星星和月亮。只不过，只有极少的人，在黑暗袭来的时候依旧绽放光明。”

莫小古沉默了许久。

陆离凝视着她，轻声问道：“怎么？后悔了？有人不是说，人生在世，就是要活个公理正义？”

“我原本以为真相是我想要的，却不知，当我越靠近真相，我和她的距离就越远。”

“小古板，想要获取真相，就必然付出代价。”

“我知道。你也说过，其实真相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真相永远蒙尘。”

陆离点了点头。

莫小古继续说着：“你还告诉过我，人不能以善恶来论断。我想到我妈妈无奈隐瞒当年“恶”的真相，其实是为了护我周全，我可以原谅。可林戚用“善”的谎言来接近我，是为了赎过去的罪恶，我却无法原谅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想到有那么多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想到我的爸爸原本可以免于那场车祸，我就……”她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陆离轻轻地揽住她，“小笨蛋，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可以换来一句没关系。谁说好人成佛得九九八十一难，而坏人成佛只要放下屠刀就好。你不必勉强自己非要做一个道德崇高的人。无论原谅与否，都没有错，谁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必须原谅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

“陆离，那你呢？你会原谅凌天宇吗？”

“确切来说不应该叫作原谅，而应该叫宽恕。”他顿了顿，“不过，我不能替死去的人宽恕谁，我唯一能做的，是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莫小古明白了陆离话中的深意，她轻声着，语气很温和：“那……改天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妹妹，还有你妈妈。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对着墓碑自言自语。我总觉得，那些我们在乎的人，并没有真正的离开，他们应该在另一个世界陪着我们。”

陆离吻了吻她额头，说好。

通过两地警方紧密合作，徐清来的命案也终于真相大白，关于这起十年前的旧案终于尘埃落定。案子一破，张驰受到了褒奖，重新调回了东州，升职做了刑侦支队的队长，成了程果的顶头上司。陆离也重新回到了警队。当他再次踏进东州刑警支队的大门时，警队上下全员穿着警服在门口列队迎接，欢迎他归队。

身着便服的陆离被这场面一惊，他木讷地露出笑脸，径直朝张驰和程果走去，没好气地道，“你俩搞这种面子工程，是不是得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换身行头。”

他俩彼此对视了一眼，张驰横了他一眼，调侃道：“瞧瞧，得了便宜开始卖乖了。

程果笑道：“他一直都这样。”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说笑间，三人抬脚走进警局，大步迈进办公室，所有人也都各归各位。

此时，张驰突然递给陆离一个包裹。

陆离一看包裹上的收件人居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一脸疑惑：“给我的？”

“今早刚到的，收发室人看见收件人是你，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便直接交给了我。”张驰解释道。

程果把脑袋凑了过来，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包裹，喃喃道：“你这第一天走马上任，就有人给你寄包裹？不会你又得罪什么人吧？”

陆离横了他一眼，“能不能盼我点好？”他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个文件袋，他解开里面的文件袋，里面装的竟然是林鹏三年前非法走私枪支的证据。不仅有交易的记录，还有照片以及视频资料。

众人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便是雀跃不已。张驰拍着陆离的肩膀，一脸欣赏道：“你小子，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居然还藏了这么漂亮的一手。”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文件袋里面的证据时，陆离注意到包裹底部有张卡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陆少爷，本单免费。

陆离看着卡片轻笑着，他认出这是曲一格的“杰作”。

说曹操曹操便到，陆离的手机响了，正是曲一格的来电。

对方在电话那头一惊一乍道：“surprise!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声音之洪亮，分贝之高，陆离只好把手机离耳朵远一点。没等开口，曲一格接着用平日里消遣人的口吻说道：“知道你今天回警队，我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曲一格，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你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这单怕是血亏。”陆离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心里自然高兴，但对这突如其来的免费午餐也谨慎。

“我这也是借花献佛。”曲一格解释道。

“借花献佛？”陆离玩味着这句话。他突然想起凌天宇曾说过去徐图之的老家是为了拿回一样东西。想必这些证据就是凌天宇一直在找的吧。

陆离猜测道：“你是说徐图之？”

“bingo！还真是毫无悬念。”曲一格在电话那头有些丧气。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陆离感激道。

“不客气。”

结案那天，陆离一身素服，只身来到了徐图之的墓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旧报纸，垫在水泥地面上，自顾自地坐在墓前。

这场景，就跟以前在泰国执行任务一样，每次他与徐图之碰面，两人一个坐在地板上，而另一个不修边幅地躺在地上（有时候还架着腿）。

陆离落寞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了起来，放在徐图之的墓前。

“你面子真大，专门给你买的。”陆离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语着：“刚才去买的时候，老板问我要什么牌子的，我说‘随便’吧。也不知道‘随便’你抽不抽的习惯？”

话音刚落，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邋里邋遢头发几天没洗，隔着几米都可以闻到他烟味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陆离问他：“你说你不相信公理正义，是气话吧？”

对方笑了笑。

“你还说我是泥菩萨，却想着普度众生。其实你才是吧。”

对方继续吸着烟。

“我给你挑的这个地方还喜欢吗？依山傍水，鸟语花香，你常说你的人生登上的是一艘破船。现在好了，再也不必颠沛流离了。”

烟已经快抽到烟蒂了。

陆离索性再给他点了一支，继续跟他聊着天：“警队里也有个老刑警，跟你一样，也喜欢抽烟，你上次抽的还是我管他借的呢。”

对方笑望着他，又开始吞云吐雾。

陆离很是伤感，徐图之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在生死一线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这副血肉之躯曾经在枪林弹雨中救过他的命，为他据理力争对抗一切喧嚣与偏见，尽管这声音被人潮淹没显得如此微弱，可却极为坚定而有力量，正是这股力量推着陆离重新站到了阳光底下。

陆离的眼眶湿润了，阳光之下，他仿佛又看见了昔日的战友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在烟雾缭绕中朝着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也朝他笑了笑，“老徐，谢谢你。”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阳渐渐西落。陆离扭头看了一眼徐图之，这个躺在自己旁边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了，手上的烟蒂也已经燃尽。只不过，再也不会发出熟睡时打呼噜的声音。

莫小古轻轻走到陆离的身边，默默地坐了下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徐图之的好梦。

陆离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莫小古回道：“我猜你应该会来这。”

“案子了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他。”陆离望着冰冷的墓碑，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他以前话就不多，现在话就更少了，只顾着抽烟，熏了我一下午了。”陆离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沾着些许烟草的味道。

莫小古注意到墓前整齐地摆放着很多烟蒂，都已经燃尽了。“有心就好。我想，你的心意，他已经收到了。”

陆离微微点头。

两人在回家的路上，莫小古对他提议道：“现在案子结了，要不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你想去哪？”

莫小古故作思索状：“嗯……就去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陆离有些诧异，“曼谷？”他调侃道：“你还想去看大皇宫啊？你上次不是说去那诸事不顺。还有那个算命的，说你命中带劫……”

莫小古笑眯眯地挽着他的手：“那得看跟谁一块去。”

她的话让陆离很受用，他点了点头，“好。就算有劫，我替你挡着。”

就在刚才，莫小古远远地望着陆离独自坐在徐图之的墓前，就仿佛看见了小时候那个逃学来到墓园的自己。良久，她缓声对陆离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去你曾经在泰国生活的地方看一看，想知道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我想重新认识你……还有你的这位好朋友徐图之。”

陆离怔怔地望着她。

莫小古继续说道：“这世上我们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时间久了也就遗忘了。但我觉得，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谊，值得一辈子去铭记。”

陆离笑望着她，用手轻轻捋着她那被微风吹散的头发。夕阳的余辉洒在两人的身上，晕染出一幅淡金色的画卷。纵使黑夜再度降临，但只要心中存有星光，便能指引命运的帆船抵达彼岸。

-完-